第七十七章 他們的秘密
蘇米兒敷衍的態度並沒有使狌狌知難而退,接下來的幾日狌狌只要得空就絮絮叨叨地勸說,興緻來了能口若懸河、唾沫飛濺地連續說上一個時辰。
“啊啊啊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現在一見到狌狌擺出喝酒潤口,正襟危坐要張口的模樣,蘇米兒都要立馬捂住長耳朵,“嚶嚶嗚嗚”叫個不停。
狌狌是誰?那可是精通多方語言的奇妙靈獸。偏偏這位狌狌還似獨居久了的孤寡老人,本就是揪着件小事都能說個不停、小氣唧唧的性子,見疾風兔如此煩躁,竟有些勝利似的洋洋得意。
見狌狌大有“不聽我話就把你個小疾風兔煩死”的架勢,蘇米兒簡直要淚流滿面,忍無可忍地道:“你就不能找個厲害的人類首領勸說他們出兵圍剿混沌嗎?”
“哼,老爺爺不願意在人類面前出現。”狌狌撅起本就突出的嘴,一臉不屑,“那些人類目光短淺,連老爺爺的話也不信。”
“我覺得你會是一名厲害的政客。”
狌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孩子實力比裝模作樣的人類強多了,偏生就是如此憊懶,若你現在打回混沌組織,那些白白被壓迫的靈獸……”
“打住打住!”蘇米兒見他要第十幾次說起混沌組織內靈獸的悲慘生活,不由頭都大了,不是她不同情,只是她真的沒把握能突然喚醒力量,不想白白去送人頭,只得轉移話題,“游昀他們現在怎麼樣了,返校了嗎?”
若說她這幾天除了每日混吃等死還關心什麼事的話,便只有游昀等人的安危了。
從狌狌口中得知游昀竟帶三個同學公然逃學,一路尋找自己到雲陽縣時,她內心的震驚簡直無以復加。再纏着狌狌說了游昀是怎樣堅定不移地說服所有人,一路上幾人躲避巡查老師、與野生靈獸戰鬥、在密林里繞圈,甚至在雲陽縣直接與官府的人大戰,幾次感動得熱淚盈眶。
即使游昀曾那樣溫柔而堅定地注視着她的眼睛,那樣堅定地告訴她,他就是她的家人,他會保護她,但她內心深處始終明白,他只是把她當做一隻記得珍惜的寵物。
也許是一直以來的性格使然,也許是剛穿越來時着實當了許久口不能言的疾風兔,再或許是當初王安遠將自己擲向那隻可怕的雕鴞,自己撿回一條命后游昀欲言又止,銳瑾更是更擔心王安遠安危的那一刻……都使她清楚地知道,在這個世界自己只是兔子。永遠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
而會說話,會魔法,只是像自己兔子的身份更加招人喜歡而已。
對待喜歡的寵物消失一事,正常人會如何反應?找幾天,失落一陣,感性的大哭一場,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僅此而已。
但游昀不,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認為瘋狂中二,完全有悖於自己形象的事:逃學找疾風。為了找她連學都不上了,還不足以證明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嗎!
很長時間裏,蘇米兒心中都像充滿了什麼溫暖、柔軟又輕飄飄的的東西,隨時要喜極而泣,恨不得要馬上見到游昀,想要趴在游昀肩上訴說這些天的委屈,想永遠留在他身邊。
可是不行——
她現在的身份已然不一樣了。他們知道她是超級靈獸的化身,是混沌組織的產物。只要她回到游昀身邊,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莫良來搶走她。她不會安穩,游昀更不會安全。即使游昀不在乎,其他人也不會容忍有個隨時可能恢復記憶報復人類的靈獸。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心魔:她不能確定準確的穿越時間了。
她一直以為的記憶里,來到這個世界時是個可怕的雨夜,她在不知來源的恐懼中跑到游昀家門口。但前幾天恢復的一點記憶里,她竟好像是作為主角真正參與了使禁林爆炸的那場戰鬥。那揮爪、飛翔時肌肉的鼓動,魔力在體內流淌的感受是那麼真實,因力量爆發而混亂的邏輯下,真的是她本人在毫不留情地斬殺一個又一個人,一隻又一隻靈獸。
然後,在巨大魔力輸出引發爆炸后,她脫力而墜,腦袋也炸了般的疼痛,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隨着爆炸的衝擊力飛了出去。……再然後,才是她頭痛欲裂,全身疼痛地在森林中醒來。
她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如何能接受殺過人的事實?她,無法不厭惡恐懼這樣的自己。
她無論如何,是回不到游昀身邊那隻無憂無慮的小疾風兔了。
但游昀他們不同啊。她嘆口氣,他們只是關心自己的,無辜的人。
“他們下午就要返校了。”狌狌道。他並不怎樣關心游昀等人,當初在密林中去指路其實是為了借他們之手搶回疾風兔。它雖自詡滿腹經綸,口直伶俐教程快,奈何是一點魔力也無,自然不敢正面和莫良抗衡。
後來他倒有心繼續利用游昀等人的正義心,將讓他們協助還沒恢復實力的疾風兔幫助被關押的靈獸們,無奈疾風兔死活不肯再牽扯游昀等人入內,還揚言狌狌再說什麼“不然直接把你丟給游昀”,就再不理會那些靈獸安危,直把狌狌氣得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
“莫良沒有為難他們吧?”
“沒有,倒是那孩子還在堅持不懈地找你。跟他爹一樣執念太深。嘖,也不知那隻猙那樣暴躁不拘的靈獸就忠心於人類小孩,靈獸契約真是邪門。混沌組織還想拿那種東西禁錮住你,幸虧一直沒得逞……”狌狌又開始絮絮叨叨地控訴靈獸契約的邪惡。
聽到游昀等人應是可以平安返校了,蘇米兒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還有些許失落。在異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類,唯一可信任的朋友,終於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而他的生活里,再沒有她。
突然想起一事,蘇米兒問道:“老爺爺,游昀一直無法跨越一級瓶頸升入二級,你有辦法嗎?”
狌狌道:“你又不再和他相間,還問這個幹什麼?”
蘇米兒央求道:“游昀因為此事已困擾很久,我好奇嘛,好老爺爺,你最大方,學識最淵博,這點小事一定知道是不是?”
狌狌此獸最大的弱點便是耳根子軟,最愛聽人恭維,聞言便洋洋得意道:“那當然。咳!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天賦太差,體質也不適合學魔法,又是笨鳥后飛,在一級多卡一輩子的人都多得是,他這樣很正常。”
蘇米兒道:“難道就沒有辦法突破了嗎?老爺爺你也知道,他用了元素石都沒成功。”
狌狌道:“當然有法子,這孩子是少有的努力之人,也不囂張,這麼修鍊下去過個一兩年自然就晉級了。哦,也有極限突破的可能性,但太小了。”
蘇米兒見連他都如此說,心中無奈,不由替游昀感到不忿,道:“結果和茉莉說的差不多嘛……還以為你能知道得多一些呢……”
狌狌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事實無非就是這樣,你問誰都不能比老爺爺知道的更多了!”說罷竟是氣得有一陣子不再跟她說話,末了不知怎地又支支吾吾道:“那個……你剛剛說和誰?”
蘇米兒不明所以,自然道:“茉莉。”突然意識到什麼,道:“你不知道茉莉吧?”
狌狌道:“真是笑話,這世間怎會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哼,世上有名有姓之人之獸,沒有我不知底細的!你竟懷疑老爺爺的知識,真是……真是……”它雖是這麼嚷着,但眼神飄忽,明顯是色厲內荏。
蘇米兒算是明白了,超出這個世界常識的事情狌狌是如法得知的,雖說他知曉所有已發生之事,卻對仙子茉莉在這世界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但見他拚命掩飾,只不承認還有不知曉之事,忍笑道:“原來也有老爺爺不知道的事啊。”
狌狌急得直甩胳膊,將昨天新偷的美酒都灑出一些,道:“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那什麼茉莉,定是你在心中為某物起的名字,從未宣之於口,是不是?”
蘇米兒難得看他吃癟,卻知道若是故意拿此逗他,這老頑童又要糾纏不休,就假裝驚訝道:“你好聰明,正是如此!”
狌狌又得意起來,飲了口酒道:“那是自然,哼哼,只要說出口的東西,沒有我不知道的。就算你那幾個小朋友的秘密我也都知道。”
這事蘇米兒倒是第一次聽說,臉上的驚訝之色真心實意起來:“他們有什麼秘密?”
狌狌瞧它一眼道:“有時老爺爺真覺得你失憶一回,跟人類待久了,本質也成了人類一般。靈獸的事情你不關心,幾個人類孩子卻是時時掛心。”
那是因為這具身體裏已經換成人類了啊。蘇米兒心道,卻是被狌狌的話勾起了好奇,道:“游昀經歷複雜我是知道的,銳瑾他們也有秘密嗎?”
狌狌哼了一聲,仍是不滿她對人類如此上心,嘿嘿笑了起來:“當然,人類本身就是複雜的生物。你答應幫忙去營救靈獸,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我才不要。”蘇米兒可沒有傻到用性命換八卦,笑道,“你只是想框我聽你的,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秘密,對不對?”
她算是了解了這個老頑童好強的性子,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知識上有缺。
果然,狌狌又怒道:“你儘管問,若是有一件我不知道的,以後就叫我老奶奶啦。”
果然上當了。蘇米兒心中偷笑,表面仍做出一副考驗的樣子,問了一個問題:“那麼你說,游昀說的‘赤燭’是什麼靈獸?”這是她一直好奇的事情,只是礙於游昀對赤燭的離去有心結才沒問出口過。
狌狌答得毫不費力:“一隻十分出色的疏。渾身雪白,四蹄嫣紅,角能引火。那小子小時父母在帶山捕的,伴隨他長大。後來被另一隻靈獸咬死了。”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說罷得意地看着蘇米兒,神情活像是等待誇獎的孩子。
蘇米兒沒聽過這種靈獸,但沒不表現出驚異之色,假裝高深地頷首道:“銳瑾的秘密?”
狌狌又是乾脆地道:“當初游家小孩是因銳家小孩入山才遭遇險情,疏死後銳家小孩一直愧疚在心。”
蘇米兒睜大眼睛,脫口而道:“哇……確實是勁爆八卦。銳瑾竟是一直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那麼大大咧咧的銳瑾竟也有這樣一面。
“那麼,王安遠也有秘密?是了是了,他都會夜闖校史館呢……哎,老爺爺,你還是別告訴我了,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他們,知道了沒人說更憋悶。”
“怎麼樣?信我無所不知了吧。”
“嗯嗯,老爺爺你太厲害了!”
“那是自然,就連游家孩子父母的下落這樣的秘聞,我也都知道呢……”狌狌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忙閉了口飲酒。
“這個你也知道?”
“哼哼,這個,這個……”幾滴酒撒到了鬍子上,狌狌隨意一抹,支吾道,“這個就不是更告訴你的事了。”
他不說,蘇米兒反而生了興趣,追問道:“為什麼?為什麼?”
“這個……”狌狌又飲一口酒,神情難得變得認真而凝重,“此事影響重大,即使是你也不該告訴。不過……哼哼,答應我去解救靈獸,我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