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夜殺機
言仲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大木桶里。
木桶里是溫熱的黑色葯汁，蒸汽升騰間，濃烈的葯香滿溢室內。
旁邊伸手可及的地方擺着一張長桌，桌上有碼放整齊毛巾和衣物，應該是備給他醒來之後使用的。除此之外，還有雞蛋、鮮魚、蔬菜、珍珠等物件，就顯得有些雜亂了。
“醒了？”陳老推開門走進來，瞥了言仲一眼，對於少年在此刻蘇醒並不意外。
“你要是再不醒過來，老夫都要懷疑這一爐葯是不是壞了。”
陳老自顧自的說著，開始一勺一勺的往言仲的盆里添熱水。
暖意湧上身體，言仲立刻覺得渾身凝滯的血氣緩緩流通起來。
“給老先生添麻煩了。”言仲向陳老說道。
陳老笑了笑，道：“麻煩確實不少，但我覺得還挺值。”
“此話怎講？”
“你救的那幾個漁夫都是家中頂樑柱，他們若是死了，家中婦孺就得斷炊。你救活他們，便是救活了十多口人家，他們的家人自然會對你千恩萬謝。”
說完，陳老用水瓢指向桌上的那一堆零碎，道：“喏，這都是在你昏過去之後，他們的家眷送來的。雖然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心意卻是不差的。”
言仲卻沒有看那一堆東西，而是看向陳老。
陳老今天的氣色不錯，眼裏透着欣喜。想來在這漁村裡，漢醫的名聲在言仲出手救人後已經擴大到了頂峰，連帶着同為漢醫的陳老也終於真正得到了村民的尊重。
“只是不知道我昏睡了多少久？”言仲喃喃。
“睡了一整天，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
陳老回答着，忽然將手裏木勺敲在言仲頭上，低聲呵斥，道：“你明知自己有傷，竟然還敢強運氣血，萬一氣血走岔該當如何？”
言仲沒有防備，被陳老這一記木勺給敲了個正中。但也知道對方是關心愛護自己，所以並不生氣。
“老先生莫急。需知救人如救火，當時的情形哪裏容得小子瞻前顧後？況且，小子生來皮實，怎會隨隨便便就氣血走岔。”言仲故作輕巧的對陳老說道。
陳老放下木勺，瞪了言仲一眼。
“虧得老夫配的這一池散氣化血湯，才將你渾身亂竄的那一股氣血鎮住，否則還不知道你究竟到何時才能再醒來。”
“散氣化血湯？”言仲只覺得眼角跳了一下。
他立刻想要像之前那般運行氣血，然而卻發現自己浸泡在葯湯里的肌肉竟然是軟綿綿的。不但力氣使不出來，氣血更是難以調動。
陳老卻還頗為得意，道：“老夫精心調配此湯劑，再輔以金針刺穴，不出三日便能將你體內淤傷一掃而空。待你傷勢復原，老夫再配另一劑葯，為你恢復氣血。”
“老先生，您費心了。”言仲苦澀。
有了陳老這樣一劑良藥，他這段時間怕是連小跑都難，更不可能再強運氣血。
“遇上你這樣的漢醫後輩，老夫自當儘力。放心吧，老夫用盡畢生所學，也一定會將你醫好。”陳老說完，收拾起木勺和水桶準備離去。
“等到葯湯不溫了，你就自己爬出來吧。衣服和吃食都在桌上，屏風後面還有張軟塌。我去和小蠻丫頭說一聲，你這幾天就睡在這裏，養好了精神，明天再陪老夫多瞧幾個病人。”
陳老絮絮叨叨的走出屋外，腳步聲逐漸遠去。
言仲躺在木盆當中，覺得自己的力氣稍微恢復了些，但氣血仍舊提不上來。散氣化血湯果然名不虛傳，也可見陳老在為他治療的這件事情上是下足了功夫的。
罷了，姑且就這樣吧。
只是有幾天時間無法運行氣血而已，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言仲這麼心想着，索性閉目養神起來。
窗外的天色逐漸黑暗，當言仲覺得盆里的水已經完全變涼的時候，聽到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陳老回來了？
不對，不是陳老！
言仲驟然睜眼，目光灼灼看向自己正對面的柴門。
陳老因為少了一條手臂的緣故，身體重心總是會落在右腳上。但是此刻這個在子夜造訪的腳步聲，儘管步子壓得很輕，但行走當中頗為矯捷，是名四肢健全的成年人。
下一刻，柴門被推開，果然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這男人模樣普通，留着兩撇八字鬍，穿着綁身的夜行衣，腰間還挎了一把倭刀。
“喲，小哥，還在泡澡呢？”
男人看到澡盆里的言仲，狹長的三角眼裏閃過毒蛇般陰冷的光。
他手掌按住了刀柄，冷笑：“我本不該乘人之危，但可惜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死前，請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小林泉。”
話未落地，小林泉已經閃電出刀。
刀鋒在折射出一道寒芒，筆直削向言仲的脖頸。
言仲此時渾身乏力，但也不願引頸就戮。
千鈞一髮之際，他猛的沉入澡盆的葯湯當中，堪堪避過這奪命一刀。緊接着又趁刀光來不及迴轉的當口，從澡盆當中翻身而出，連滾帶爬的拽過自己的桌上藥匣，扣住其中一物。
姿態狼狽了些，但葯匣中的這樣東西，或許能救他一命。
小林泉這時也已經如同鬼魅追至，倭刀再一次斬向言仲後背。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言仲彷彿已經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他飛快轉身，想要用手裏的東西逼退小林泉，卻見小林泉早已經抽刀後撤。
“大威天龍！怒目金剛！伏魔誅邪！”一聲怒吼如洪鐘般在夜色中響起。
言仲看見另一道人影撞入屋內，揮動雙拳與小林泉戰在一起。此人拳法剛猛，僅憑血肉之軀就能硬撼小林泉的倭刀，甚至分毫不落下風。
“降龍羅漢拳！”言仲認出那人所使用的拳法，心頭稍稍一驚。
這個在倭刀下救了言仲的人，赫然就是白天扛着傷患前來尋醫的那群壯漢中的首領。此刻他施展正統少林拳法，渾身皮肉猶如鋼鐵澆築，任憑小林泉的刀法如何刁鑽都不能破其金身。
“少林的禿子竟然還沒死絕！”小林泉很快被逼到牆角，惱怒道。
“因為該殺的倭寇還沒有殺盡。”壯漢沉聲回答，步步緊逼。
小林泉咬牙，一雙狹長的眼中邪光流露。他此刻已經認清了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不打算繼續硬拼，轉而想要尋找機會從這壯漢的手中逃走。
或許，可以將那小子劫為人質？
小林泉如此想着，立刻虛晃一招，作勢要衝破房頂逃走。
壯漢果然上當，飛身阻攔，卻不料小林泉身法鬼魅折返，又朝言仲撲去。
這一縱一撲之間，月華正於窗口垂落。小林泉看見言仲的一雙眼睛在月色下亮得可怕，那雙少年氣十足的眼眸里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透着一絲冷笑。
接着，他看到言仲抬起左手，手中一支銀色圓筒閃閃發光。
“暴雨梨花針！”小林泉嚇得方寸大亂，連連後退，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小腿使不上力了。
一枚細如牛毫的銀針釘在他右側小腿的下巨虛穴上，微微顫抖。
那是言仲在小林泉心神大亂的時候悄然打上去的。
“沒有暴雨梨花針，這只是一個漂亮的空殼而已。”言仲解釋着，將手裏的圓筒收回葯匣。
這枚空殼是他在離人島上偶然所得，後來被他改造成收納銀針的針盒。
言仲以暴雨梨花針的空殼嚇退小林泉，真正的殺招卻是他藏在手心裏的另一枚銀針。
小林泉果然上當，大亂之下渾身空門洞開，這才給了言仲可趁之機。
“別殺我！我可以告訴你們是誰讓我來的！”小林泉高呼。
“我不想知道。”言仲搖頭，扶着身邊的桌子緩緩站起，目光沉靜如水，居高臨下的看着陷入絕地的小林泉。
“你不是醫師嗎！你該有點善心的！”小林泉絕望的挪動身體。
言仲那一針刺得極准，即便小林泉已經將銀針拔掉，可他的整條小腿依然陷入麻痹當中。
“大哥，不必留手。”言仲向那壯漢說道。
小林泉舉起刀，還要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可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名壯漢揮動拳頭，奮力砸在自己腦門上的畫面。
緊接着便是“咔”的一聲。
這是頭蓋骨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