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大事了
陳老的左臂是怎麼斷的，他自己不願提起，村裡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羅小蠻也只記得陳老當初背着葯匣獨自入村的時候，那條左臂就已經斷了，而且當時還傷口還未癒合，隔着衣衫往外滲着血。
“你之前說過，陳老從前是在明州城裏坐堂的醫師？”走出陳老的院子后，言仲向羅小蠻問道。
“對啊，據說還有點小名氣。”羅小蠻點頭。
言仲轉頭，目光穿過柵欄的縫隙再一次朝院內看去，只見陳老正用剩餘的右手整理自己的葯匣。由於少了一隻手的緣故，他的動作有些不流暢。
言仲的眼裏不由得有了這樣一個形象——在一個多月前，白髮蒼蒼的醫師獨自背着自己的葯匣，拖着血痕未乾的傷口離開明州城，離開自己經營的醫館，獨自來到海邊的小漁村義診，立志要在鄉野間傳播漢醫之學。
那麼，是什麼原因導致陳老必須離開明州城？
又是什麼折斷了陳老的左臂？
“或許，陳老的的左手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言仲皺眉說道。
“不簡單又能怎麼樣？現在連陳老自己都不願意去提這個了，你就算想再多也沒用。”羅小蠻說著，一邊走路一邊踢飛腳邊的石頭，一副沒有憂愁的樣子。
“好吧，你說得也對。”言仲無可奈何。
儘管他有心追查發生在陳老身上的事情，但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恐怕也無力改變什麼，那還不如不知道來得輕鬆一些。
“比起陳老的左手，我倒更在意你。”羅小蠻接著說道：“你真的也是醫師？懂看病？”
言仲點頭，頗為自信的回答：“這世上，應該沒有比我醫術高明的醫師。”
“你就吹牛吧。”
羅小蠻笑着道：“明天你幫陳老義診，可千萬別被這十里八村的人給逼瘋了。下里巴人是什麼怪病都有，還特別難搞。”
言仲想了想，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我在離人島上診治病人，那些病患都會賣醫聖的面子，不敢鬧事。但在這漁村裡，醫聖的名頭恐怕不好使。”言仲心裏默默想着。
“既然這樣，那明天義診的時候，你不如陪在我旁邊如何？也好給我一點提醒。”言仲扭頭說道。
然而他身邊卻早已不見了羅小蠻的身影。
身着藍衫的漁村少女不知在什麼時候摸去了海邊，掰着一塊礁石，興奮的說道：“言仲！你快過來幫忙！這裏有條擱淺的白鱔，正好晚餐可以烤着吃！”
烤白鱔，這對於在海上漂流數日醒來后只啃了塊餅和小半塊鹹魚的言仲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
言仲帶着樸實的微笑追上羅小蠻，幫少女圍堵在礁石間亂竄的白鱔，一時間水花四濺，好不熱鬧。
至於明日義診時如何應對難纏的病患，倒沒那麼重要了。
……
第二天，言仲和羅小蠻起了個大早，趕在第一位病人到達之前就守在了陳老的院子裏。
陳老搬來躺椅，坐在涼棚旁邊，真擺出了一副要休養生息的姿態。
涼棚下有張竹案，案上擺着文房四寶和一隻青銅香爐，縷縷青煙從香爐中飄逸而出，清香裊裊。竹案后是主診醫師的位置，用舊棉絮填了個軟墊，雖然簡陋但也還算舒適。
言仲將自己的葯匣放在案旁，正襟端坐，等待自己的第一位病人。
羅小蠻倍感無趣，索性也從陳老屋裏找了張長椅，癱在旁邊。
漸漸的，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言仲端坐不動，猶如是入定一般，雙目微閉，不斷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頻率，讓精神保持最佳狀態。
羅小蠻和陳老卻齊齊感覺到了哪裏不對。
“奇怪了，那些個人都上哪裏去了？”羅小蠻疑惑道：“一個個平日裏生怕占不到便宜似的，咋今天就沒影了呢？”
陳老有着同樣的疑問，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瞟了仍在入定的言仲一樣，道：“無病無災，也是好事。”
言仲卻在此時忽然睜眼朝柴門外看去。
“不對，有哭聲。”言仲蹙眉說道。
“哪有什麼哭聲，你聽錯了……”羅小蠻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凝滯，轉而道：“天哪，真的有人在哭，好多人！”
少女急忙跑到小院門口，只見道路上有幾名漢子正疾跑過來。漢子們身後還跟着女眷幼童，一路上哭哭啼啼，竟是筆直朝着陳老的義診來了。
陳老這時也坐不住了，站在羅小蠻身後一同張望。
漢子們奔近了一些，他們兩人才終於看清，這些漢子是駐防的保安團。他們大步奔行，每人背上都還扛着一個不知生死的人。
“怕是出大事了。”陳老跺腳道。
果不其然，那群漢子們瞧見陳老站在門后，遠遠的就已經嚎了起來，道：“陳老！快來救人！出大事了！”
陳老也是許久沒見過這種陣仗了，立刻就手忙腳亂的要去找自己的葯匣。
扭頭時，他卻看見言仲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陳老，您不要忘了，今日該讓小子來診治病人，請您作壁上觀。”言仲說道。
羅小蠻在一旁聽着言仲說話，也不知是為何的，卻覺得此時的言仲格外冷靜。
“不行，這麼多傷患！你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陳老激動的反駁。
“我可以。”言仲斷然回答：“而且，您現在的心神已經亂了。身為醫者，一旦情緒被傷患所影響，恐怕難以在第一時間做出準確的判斷。”
“欸……”
陳老呼吸一滯，明白言仲所言無差，自己反駁不得。
就在兩人僵持時，那群扛着傷患的漢子已經衝進院子，同時將背後扛着的傷患平放在地上。
近十名傷者很快在院子裏一字排開。
這些傷患面色煞白，唇色青紫，渾身濕漉漉的，有些人的頭髮上還沾着海草。
“陳老……你，快來看看，這些人還有救沒……”為首的漢子喘息着說道。
陳老立刻甩開言仲，彎腰給這些傷患搭脈，逐個檢查起來。
言仲則向那為首的漢子詢問道：“這位大哥，這些人是遇到了什麼事情？為何弄成這般模樣？”
為首的漢子看也沒看言仲，只答道：“他們早上出海打漁，也不知道負責掌舵的那人突然抽了什麼瘋，直接撞到另一艘船上！讓兩艘船一起沉了！”
“今天浪又大，沉船的時候又震暈了幾個！能撈上來的都在這裏！”
“那麼，你將他們從海里撈起後送來這裏，用了多久？”言仲又問。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漢子略有些不耐煩的回答。
而在這時，陳老已經滿臉黯然的站起身來，衝著漢子搖頭，道：“不行，人都沒了。”
陳老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落在眾人的耳里卻宛如驚雷。
海嬸子當即就哭嚎着衝上來，叫罵道：“你沒本事你當什麼醫師！大活人都救不回來！你有什麼用！”
這躺着的諸多傷患當中，也有她的兒子。
海嬸子此刻吵鬧不休，轉眼就要越過眾人去踢打陳老。
陳老一把年紀了，哪裏經得起這種摧殘。
眼看着海嬸子的一雙手指就要摳在陳老臉上，言仲隨手拍出一掌，毫不客氣的將這婦人拍翻在地。
“你還敢打人。”海嬸子哭號更凶。
院外一些擠不進來的婦孺此刻聽到海嬸子的哭嚎，立刻也跟着叫嚷起來。
眼看場面即將失控，羅小蠻都為言仲捏着一把汗的時候，卻聽見言仲沉聲說了句什麼。
那句話聲音不大，卻輕鬆蓋過了海嬸子的哭號。
“這些人，我能救活。”言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