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義診的醫師
“言公子想要尋一位懂針灸的醫師？這倒是不難。”羅結實回答。
言仲被羅結實左一個“公子”右一個“公子”的喊得有些臉紅尷尬，趕忙打住道：“羅叔您是長輩，又救了我的命，大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無需這麼多禮。”
羅結實點頭，也不客套，轉頭對自己女兒吩咐道：“小蠻，你等言仲吃點東西，就帶他到隔壁陳老先生的院子去。陳老義診的攤位這會兒應該還沒撤，讓他也幫言仲看看。”
“好嘞。”羅小蠻答應得無比爽快。
可是等羅結實囑咐完轉頭出門，這個少女便向言仲抱怨起來，道：“煩了煩了！又要我去陳老那裏！每次去陳老那裏都會遇到些特別討厭嫌的人！你說陳老沒事整什麼義診嘛！”
言仲看了眼煩躁不安的羅小蠻，只覺得少女此刻不情不願的模樣頗為有趣。
他端起桌上瓷碗，就着涼水開始啃麥餅，啃之前不忘問一句，道：“你和羅叔剛才講到的陳老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所謂義診又是怎會回事？”
羅小蠻見言仲發問，兩道蹙着的柳葉眉微微舒緩了些，答道：“陳老是之前在明州城裏坐堂的醫師，一個多月前搬來我們村裡，說是要回歸田園，然後又在自己院子裏開門義診，又說要懸壺濟世。”
“這村裡人也是奇怪的很，以前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扛一扛就過去了。可陳醫師來了以後，恨不得手指掉塊皮都要找陳醫師瞧兩遍以上，生怕自己占不到便宜似的。”
看得出來，羅小蠻對同村的村民極不待見，言語間多是輕蔑。
言仲三兩下將麥餅和鹹魚吃完，一抹嘴，又問道：“你說佔便宜？那這義診的意思，可是不收錢？”
“何止是不收錢？”羅小蠻輕嗤了一聲，道：“開方子不收錢也就算了，有時候還得讓陳老倒貼些藥材出去。”
聽到此處，言仲將兩道英氣十足的眉毛皺了起來。
“如此，確實不妥。”言仲說。
“對吧！你也覺得這村裏的人不知羞對不對！居然好意思佔一個老人家的便宜！”羅小蠻來了興緻。
言仲卻搖頭，道：“我說的是，陳老這樣的義診之舉，不妥。”
“我師父曾教過我，醫師治病救人收取診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果我治了病卻不收診金，那旁人就會覺得醫師都該如此，並且還要教天下醫師都不收診金，遇到收取診金的醫師就要罵他們道德敗壞，長此以往，天下就沒有人願意再學醫了。”
言仲說完，目光看向窗外。
雨已經停了，窗檐上還有零星的水滴落下，而不遠處隱隱傳來嘈雜的人聲，不時還能聽到一兩個“杜仲、大黃”之類的藥名。
羅小蠻看着言仲，對於少年方才說的一番話其實並沒有多少概念，只是覺得言仲此刻沉思的模樣格外好看。
“你說你師父？這麼說，你也是醫師？”她茫然問道。
言仲輕輕點頭，接著說道：“我吃飽了，帶我去見見那位陳老吧。”
“好，那你跟我來。”羅小蠻立刻推開柴門。
一股雨後泥土的味道撲面而來，言仲跟在羅小蠻身後穿過村莊鋪設的石板路，停在不遠處的一間小院門口。
院子不大，卻滿滿當當的站着不少人。
庭院裏搭了個涼棚，坐在涼棚下的是一名披着褐色大氅的老者。老者鬚髮皆白，遠遠看去，第一眼便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超然感，令人望之肅然起敬。
可言仲觀老者面相，卻只覺得老者清雋的皮相當中其實血氣枯敗，看似超然的雙眼裏實則黯淡無光。加之神庭凹陷，唇色無光，當屬久虛之體。
“那位就是陳老。”羅小蠻拉着言仲排隊，小聲說道。
“每天都有這麼多人嗎？”言仲看着前方的隊伍，皺眉問道。
羅小蠻想了想，回答：“每天都挺多的，有時候隔壁幾個村的人也會跑過來讓陳老給看病。”
言仲不禁為陳老擔心。
身為學醫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陳老以久虛之身懸壺濟世，每天接診如此眾多的病患，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他正想着，陳老的案前卻響起了一陣喧嘩。
“上次我來的時候明明給我一副葯的！這次憑啥就不給了？”講話的是個袒胸露乳的肉壯漢子。
言仲聽到陳老還在心平氣和的向這人解釋，說：“你的病症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需要調理飲食、作息就能自行痊癒，不用再服湯劑了。”
那漢子卻不聽，將陳老面前的小案拍得“砰砰”響，唾沫橫飛，道：“你哄誰呢！還不就是捨不得自己幾副葯？不願意義診了就直說唄，擺個臉給誰看呢！”
饒是陳老的涵養極好，臉上也已經泛起慍色。
排在壯漢身後的村民卻叫嚷起來，道：“陳老，不就是一副葯嗎？你給他了就是嘛！當好人就當徹底一點，別小氣嘛！”
“就是，哪有義診不給發葯的，說不過去啊。”
……
陳老無奈搖頭，終究還是從身旁的藥箱裏抓出幾副葯來，打包好遞了出去。
壯漢接過藥包，也不道謝，趾高氣昂的就出了院子。
羅小蠻盯着壯漢的背影，等到對方走遠便向地上啐了一口，道：“這人是村裡出了名的潑皮，平日裏為非作歹慣了，誰惹上他都要染得一身腥！你也要離這人遠點！”
言仲搖頭，說道：“我倒覺得此人面色蠟黃，一副中氣不足，腎氣虧損的模樣，其實就是個銀樣蠟槍頭，不堪一擊。”
“你的意思是，他那方面不是很行？”羅小蠻表示自己懂得很多。
“五臟之中，腎乃藏精之所。若腎氣虧損，則精氣難足。所以，他可能哪方面都不行。”言仲認真解答。
言仲只是想表達自己並不害怕對方的意思，但羅小蠻有沒有領會這一層意思，他就不知道了。
兩人就這樣排在問診的隊伍當中，緩緩前進。
太陽逐漸西沉，眼看着隊伍終於要排到言仲面前。
忽然，言仲只感覺身後有一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緊接着一隻肥碩的手掌便拍在了他肩膀上，不由分說的將他擠向旁邊。
“陳老！快先幫我兒子看看！我兒子快死了！”一名婦人高聲尖叫着。
緊接着，言仲就看見一名滿頭是血的年輕人被推到自己排了大半天的位置上，然後就哭天搶地的乾嚎起來。
“陳老！我頭疼啊！我要死啦！”年輕人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