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古禮
陸時頃走後,南慈躺在他的床上,目光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上用石膏勾勒出的沉穩線條,想到精神困頓疲乏,也只想明白一件事情——
就憑她,圓滿不了陸時頃的遺憾。
於是,被縈繞滿室的小蒼蘭香所圍裹,她翻了幾次身就睡著了。
這一覺很短很淺,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緣故,她夢見自己初次遇見裴安那天,但更多的還是陸時頃。
*
八年前十一月初,南城半島國際酒店。
在阿維拉宮之前,半島國際酒店就是城中名流風雲際會,醉生夢死之所。
如日中天的南紹明就選在這裏,宴請了南城半數以上的商賈名流和不少政客要員,為南若晴舉行成人禮。
臨開場前半小時,各界名仕衣着華貴,攜伴侶子嗣陸續到場,宴廳里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倒也一派溫馨。
半島國際酒店並不高,但H型的建築格局以及酒店各個角落裏擺放着的白色雕像,無不彰顯出它的恢宏氣派。
15樓的房間裏,南慈坐在鏡子前,造型師站在她身後,給她挽着頭髮。她直着脖子,時不時垂一下眸,格外辛苦的默背着手裏密密麻麻的答謝詞。
“南小姐,時間不早了,看看還有沒有不滿意地方。”造型師是個很陰柔的男性,微笑着提醒。
南慈放下手稿站起身,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淺金色的抹胸拖尾禮裙,除了收起腰線的幾處褶皺,幾乎沒有其他裝飾,只憑衣料本身極具高級感的光澤,看起來就像是太陽的餘暉那般耀眼。長至腰間的頭髮被挽成頭頂的花苞,妝容精緻清透。
無疑是美的,但美得太隆重,而又太溫婉,她說不上來哪裏不滿意,就是覺得束縛。
南慈抬手摘掉原本佩戴在脖子上的鑽石項鏈,然後對着鏡子看了看,索性連耳環一起拿掉,又坐回椅子上,“麻煩了,幫我把眼線再描黑拉長一些。”
造型師猶疑,“南小姐,這樣會不會太單調了?”
“不會啊。”南慈看了一眼桌子上敞開的檀木盒子,裏面是一支跟禮服顏色一致的宮扇發簪,“不是還有它么?”
成人禮總要有象徵成人的儀式,南紹明骨子裏又相當傳統,他一個月前在拍賣會上拍來的這隻古董發簪,以效仿古禮。
又覺得正統笄禮禮制繁瑣冗長,不合時宜,便簡化加笄,用一支發簪代之。
造型師照着南慈的要求改好了妝容,南慈從她手裏拿過眼線筆,對着鏡子輕輕點了一下右眼下方,把那顆被底妝遮蓋住的淚痣勾了出來,然後長舒一口氣,笑着說:“順眼多了。”
造型師看着她簡潔的樣子,不見先前青澀,滿身透着一股女子初成的嫵媚懶散的風情。
心底不由生出了些許困惑,風格迥異的妝感暫且不說,南慈摘掉的那套價值連城的珠寶,是一個月前試妝的時候,她強烈要求的,為此設計社還曾三番上門,花費重金從珠寶公司租來的。
南慈也看出了她的疑慮,“怎麼了?”
“沒什麼。”造型師想了想,還是態度很委婉的說:“沒想到南小姐很善變。”
南慈愣了一下,嘟着臉解釋:“之前是挺喜歡的,沒想到它帶着脖子上那麼沉重,有點喘不上氣。”
造型師拖着下巴又審視了幾番,拿着卡子卡起了擋在額前的幾縷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既然南小姐現在喜歡簡約清爽的感覺,這樣整體會更搭調一些。”
南慈很滿意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就見身後造型師的眉頭越皺越緊,“南小姐最近一個月,是不是沒有好好管理身材?”
南慈衝著鏡子裏的人影,嘿嘿一笑,“眼睛可真犀利啊,為了把自己塞進這件禮服里,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飯呢。”
“比之一個月前來試造型時,腰圍豐滿了足足一到兩英寸。”造型師問她:“南小姐,知道脂肪守恆定律嗎?”
“……”
南慈面色驀地一陣羞紅,因為禮服腰封的捆綁,原本腰圍上的脂肪都被勒到了上半身,又是抹胸的款式,愈發凸現出那條溝壑的深邃。
她拖着厚重的裙擺回過身,故意挺了挺胸,看着滿身陰柔氣質的造型師,語氣很是傲嬌,“羨慕嗎?我有料。”
“……”
*
宴廳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鋪着帶有暗紋的灰色地毯,長方形的水晶吊燈閃爍着的溫暖柔和的燈光,大大小小的光圈在視線里重疊交錯,微微搖曳。
南慈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兩手提着裙擺,極其小心的一步一步踩在地毯上,她低着頭,眼底的黯然忽明忽滅。
下午時分,臨出門前,南紹明才告訴她,今天的生日宴,陸家人不會出席。他說的陸家人不僅僅指陸時頃,還包括陸成和鍾薔。
陸時頃身在美國,陸成和鍾薔雖在南城,但是作為第一次見面,覺得這種場合又不夠鄭重。
“若晴,陸家禮教森嚴,等時頃歸國,另選一天,我帶你正式登門陸宅。”南紹明如此簡單的說。
南慈悻悻的想,另選一天,就另選一天吧。可是今天這該死的失落感,要怎麼辦呢?
她一抬頭,就看見空空蕩蕩的走廊,在靠近宴廳門口的地方,一個文弱乾淨的年輕男人穿着淺色的禮服,站在傾瀉而下的暖色燈光里,愈發讓他的背影看上去消瘦而孤單。
他微微彎着上身,一手撐扶在牆面,感覺是站不穩隨時都要暈倒的架勢。
南慈將裙擺提到腳踝處,快走了幾步到他面前,才發現他的另一支手捂在心臟的位置,“需要我幫你做些什麼嗎?”
“沒關係的。”
男人淺淺抬眸,五官很精緻協調,只是臉色是病態的白,他試圖從兜里掏出藥盒,但是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裏面的淡黃色藥片撒了一地。
他略帶抱歉的笑笑,“現在好像需要了。”
南慈看着他眉眼之間強忍的痛苦,又看一眼散在地上的藥片,正準備彎身去撿,就覺得自己的腰間被一道大得可怕的力氣直直撈了起來。
隨即,衝進鼻腔的是濃烈的小蒼蘭香。
陸時頃將南慈攬在懷裏,低眸看見她裸露的大片光潔的肌膚,在迷離的燈光里泛着淺淺的光澤,聲音涼漠而低啞,“我不過晚回來幾天,南公主的生日宴就要過得這麼窮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