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重新開始

第177章 重新開始

林月汐將茶碗往桌上一擱,起身便走,季瑊一把將她拽住,她緩緩回過身,淺淺一笑,道:“這茶,不是滋味。”說罷,用力甩開季瑊。

季瑊在桌上留下了茶錢,迅速跟了出去。

林月汐快步走出茶樓,站在門前,看着對面的坤歲麵館,當年的好多事情一下子湧上心頭,隔着門窗,她似乎看見謝江安坐在裏面,面前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對面坐着的是謝江齊,樂呵呵地挑着筷子。

季瑊在她身側站定,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又轉過頭看向她,滿眼的溫和。

“你今日要給我看的東西,是謝府,還是這些。”林月汐輕聲問道,細細的北風吹起髮絲,吹透了衣裳。

“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季瑊輕聲道,“或許這樣會好些。”

“你怎麼那麼確定我在這裏能聽到你想告訴我的話?”林月汐轉過身,微微仰面看着季瑊的眼睛,“或者,是你要他們說的?”

季瑊搖搖頭,“謝府沒落之後,我也時常來這裏,在這裏坐着的時候就好像江安哥哥還坐在我對面,端着茶,和我聊着書中的人。這麼多年了,我幾乎每次來都能聽見一樣的談話,整個洛陽,沒有人會忘記舅舅,沒有人會忘記江安哥哥。那個仲秋夜,對整個洛陽,都是一個噩夢。”

是嗎?

真的,都還記得嗎?

那個曾經輝煌的謝府,那個曾經叱吒沙場的鎮南大將,那個聰慧賢德的安公子,真的,都還記得嗎?

“去城東湖邊坐坐吧。”季瑊道。

不待林月汐答應,他拉着她便往城東走。

湖水早已結冰,湖邊草地也是一片枯黃,但來年春天,這裏依舊是湖光淋漓,鶯歌燕舞。

可是謝府,在那個秋夜被一夜的大火焚燒的謝府,再也走不到來年春天了,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生機勃勃。

那些人,都死在了那個夜晚,死在了圓月之下。

林月汐沉沉地嘆着氣,看着凍結的湖水滿臉惆悵。

“是你爹做的?”林月汐問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我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季瑊嘆着氣,亦獃獃地看向湖面,“他接了陛下的密旨。”

“是他帶人去的?”林月汐問道。

“不,是季元清。”季瑊答道,“他病了,接了密旨,燒了一晚上。”

“你是因為這件事才和他不和的嗎?”

“是,也不是。”季瑊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何時開始恨他的。”

季瑊淡淡地笑着,“我五歲那年,我娘死了,那時候她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也像江安哥哥一樣能有一個弟弟多好,或者有個妹妹,我一定把她當寶貝一樣寵。可是我娘死了,我也沒能如願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甚至從那之後,我連江安哥哥的面都見不着。”

“我在你家門前哭了兩個時辰,最後都累得站不起來,可是舅舅就是不肯開門讓我進去——我從不知道他竟如此狠心。”

“他那段時間很愧疚,多次去你家求和,可沒有用。過了兩個月,他可能也是賭氣,把剛剛生下季玏的姨娘扶正。”季瑊眼裏泛起淚光,“我想大概是那天我徹底失望的吧。”

就像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

母親和未出世的孩子離開了他,從前無比疼愛自己的舅舅不讓自己進門,最喜歡的哥哥見不到面,就連父親,在母親新喪未出三月便扶妾室為正,偏偏,她還剛剛誕下一子。

“我娘死的那天,季玏出生的。”季瑊緩緩地道,“所以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就算季玏乖巧懂事,也很貼護他,甚至對他百般討好,可是看見季玏,他便能想起自己的母親和她腹中可憐的胎兒。

就算知道這些事情不能怪季玏,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

“後來,他接了密旨。我以為他完全可以抗旨的,當時陛下在朝中尚未完全立威,需要仰仗他,他完全可以拒絕,我以為他會拒絕的。他看了密旨昏了過去,起了高燒,我就在他身邊,我想他不會去了。直到我在門外聽見他交代季元清去做——”季瑊緊緊地咬着牙,“我恨他。”

恨他。

恨他親手斷送了兩家和好的最後的機會。

“我撞門進去質問他,他二話沒說,讓季元清把我拖回房裏,把我鎖在裏面,等我出去的時候,季元清已經不在府上了,我就跑去謝府,看見了在外面徘徊的你。”

“你怎麼認出我的,”林月汐問道,“我們從未見過面。”

季瑊轉過頭,輕輕一笑,“只是你沒有見過我而已。”他身子向後仰去,兩臂撐在後面,他抬眼看着烏雲密佈的天,“我見過你很多次。不過,那晚你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想着回去給你取些衣物吃食,然後送你出城去,畢竟城門守衛還是要給他面子的。可是我再回去,你就不在那裏了。”季瑊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笑罷,他轉頭看向林月汐,林月汐亦轉頭來看向他,“沒想到,還能再見。”

“那又怎樣呢?我早就不是當時那個樣子了。”林月汐笑道。

“我知道你來洛陽做什麼。如果僅僅是殺季元清,你沒必要冒這個風險。今日,你知道了滅了謝府滿門的是誰,你想怎麼做?”

林月汐愣了愣,微微仰面,北風拂過面頰,額上透着涼意。

“陛下旨意,怎能怪他呢。”林月汐輕聲道,“或許我爹拿了密旨也會這麼做,但是若是成王哥哥繼位,絕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什麼意思?”季瑊有些緊張。

“有些事情,你甚至不比我知道的多,比如,先帝臨終前親口說過,要把皇位留給成王。”林月汐淡淡地說道,轉過頭去看着季瑊,季瑊顯然有些驚愕,林月汐笑笑,又道,“雖然我還不知道為什麼聖旨上會和他說的不一樣,但我想,這或許和我爹為何被他一道密旨滅門有牽連。”

季瑊凝眉盯着林月汐,林月汐淺淺一笑,又道:“等我弄清楚了,我,謝府,成王,我們身上背負的,都要如數奉還。”

“不行!”季瑊一個激靈,立刻爬了起來,“那是當今陛下,你不能那麼做!”

“我又沒說要殺了他。”林月汐緩緩地站起身,“或許他是無辜的呢。”

季瑊頻頻搖頭,趁着林月汐背過身去上去從後面將她緊緊抱住,她在他懷裏,僵了一下。

“六年前沒好好看住你讓你走丟了,我找了你六年,現在好不容易再見到你,我不想——不想你以身犯險,我不想再把你弄丟了,答應我,放下過去的一切,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林月汐冷笑着掙開季瑊的懷抱,緩緩地轉過身來,“我回到洛陽,就是為了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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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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