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爭鋒相對
暗淡月光照在青色屋檐上,帶着稜角的黑色倒影沿着平地上向看不到盡頭的遠處一點點蔓延,與漆黑的夜色幾乎就要融為一體。
黑暗的盡頭處一道身影徐徐走出,那人身着白衣素錦,腰間束帶上別著一枚玄色令牌,隨着那人走動而輕輕搖晃着。
待那人及近,守在大牢門外的兩位將士探頭朝那人瞧了一眼,立馬就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這位可不就是今早才見過的顏參將嘛?
月色下冰雪一襲白衣若雪,身姿修長,烏黑如泉的長發由一條銀白色髮帶高高束起,面上雖未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昳麗容顏,冰雪看過來的清澈如水的一雙鳳眸中挾帶着幾分凌厲,更是令人見了禁不住心生敬畏。
「見過參將大人。」兩位將士恭敬道。
冰雪微微頷首,繼而朝裏邊走了進去。
見冰雪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處,其中一位將士感慨道:「這顏參將也算是有些手段,這才多少天,就把鼎鼎大名的離雄給生擒活捉了。」
另一位將士附和道:「誰說不是呢,這離雄的名頭誰人不知,就算是咱們赫赫有名的白副將要想生擒他,也着實要費些功夫,如今這顏參將倒好,這回不但把離雄給捉了,還將其餘黨也給抓回來了,實力可不是不容小覷。」
昏暗的大牢裏幽靜森冷,牢中的犯人們也早已歇下,冰雪在獄卒的帶領下沿着過道走向大牢的深處。
來到關押離雄的牢房前,獄卒連忙從懷裏掏出了鑰匙,上前為冰雪打開牢門。
離雄作為流匪首領,並未與其他人關押在一起,而是被單獨關押在了一處。
此時已經入秋,天氣清涼,冰雪來到牢房前時,離雄正蜷縮在牆角。
聽到開門的聲音,離雄並未有動靜。
見狀,獄卒抬起手中鞭子便要往地上抽去,卻被冰雪抬手制止了。
冰雪揮退了獄卒,卻並未上前。
「離大當家當真甘願就此了卻?」
話音落下,離雄轉了個身,繼續睡。
見狀,冰雪唇角微揚,緊接着自顧自地說道:「聽聞離大當家離開奉天寨之時曾立下過誓言,他日相逢,必將蕭大當家踩於腳下。如今離大當家自身已是性命難保,又憑何談與蕭大當家一較高下?看來蕭大當家的地位只怕是再也無人撼動了。哦,對了,當日本官與蕭大當家交手,雖說最終戰勝了蕭大當家,卻也談不上容易,但那日寨中與離大當家一戰,本官至今想來仍是覺得少了些意思。這麼一說,離大當家如今縱使不被本官抓着,也是比不上蕭大當家的。」
話音剛落,離雄坐起了身,看向冰雪的一雙眸中滿是怒氣:「那日若非你使詐,你豈是我的對手?」
冰雪挑了挑眉,語氣平淡道:「要論使詐,與離大當家相比,本官可是甘拜下風。」
離雄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沉默了片刻,冰雪朱唇輕啟,問道:「不知離大當家可曾聽聞過錢蒼霂?」
似乎沒想到會從冰雪的口中聽到錢蒼霂的名字,離雄眸光微閃了閃,旋即滿是戾氣地道:「我一介流匪怎會知道他?」
見離雄如此反應,冰雪淺笑了一聲,拍了拍手。
掌聲在牢房中響了一會兒,停了下來。
「離大當家對城主大人還真是赤膽忠心啊!」冰雪笑道,語氣中帶着幾分諷刺。
「簡直是不知所云!」離雄別過了臉。
冰雪嘴角笑容漸漸收了,隨後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件,扔給了離雄:「不知離大當家可識得這個?」
離雄不甚在意地轉頭看過去,卻是立馬變了臉色。
這時冰雪的聲音響了起來。
「看來離大當家是識得此信了,如此說來,這寫信之人離大當家應是也識得了?」
離雄目光緊盯着手中的信件,神色難得露出了些許的慌亂,不過轉瞬間,離雄又恢復了鎮定,面色如常道:「你不必炸我,就憑一封信,你以為你就能斗得過錢蒼霂?不得不說,顏參將,你還是太年輕了。」說著,離雄將信件一丟,倒頭繼續睡覺。
「本官不過是不想看着離大當家死到臨頭仍將殺父之人視作恩人,如今一看,是本官多慮了。本官乏了,先行告辭。」
說完,冰雪便要轉身離去。
離雄卻是猛地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
冰雪腳步一頓,道:「本官聽聞,當年錢蒼霂秘密帶領軍隊往楓懸嶺而去,隨後一陣火光出現......」
冰雪的話尚且回蕩在耳邊,而離雄卻是頹然坐在了地上。
忽然,離雄奮力搖了搖頭,目露質疑:「你如何證明你所言皆是真的?」
面對離雄的質疑,冰雪眸色驟冷,聲音冰涼:「若本官所言皆出自此人之口,離大當家信還是不信?」
離雄抬頭看去,冰雪拿出了一塊令牌,令牌上赫然刻着「慕容玥」三字。
離雄身軀一震。
「不可能!」
離雄抱着頭,神色痛苦。
「錢蒼霂害你背負弒師弒父的罪名,而你卻甘願為錢蒼霂誓死保密,離大當家若還是執意為自己的殺父仇人效忠,本官也攔不了。」
「我寫!」離雄咬着牙說道。
抬起頭時,離雄的眼中滿是血絲。
血紅的指印落在書滿字跡的狀紙上,離雄將狀紙交給了冰雪。
離雄道:「我知我這一世名聲已毀,但我從未後悔過。什麼名聲,什麼,我都不在乎!既然做不了善人,那我便作惡人!說我陰險狡詐又如何,說我不擇手段又如何?我自認無愧於己,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只是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我竟也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看到眾人僅因僕從的一人之言便認定了他就是殺死秦家滿門的兇手,面對眾人的謾罵與質疑,在那一刻,他拋棄了自己一直堅持的善。
這世道哪有什麼所謂的善!
如果堅持善只會讓他蒙受冤屈,倒不如選擇惡,用實力來證明自己!
只有將那些滿口講着仁義道德實際上卻幹着傷天害理之事的偽君子打敗了,打怕了,就再沒有人敢欺負他!
但他卻從未想過,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最後一丁點的善也要被人利用。
正說著,一支利箭自離雄身後的窗戶穿過,冰雪見狀,當即擲出了手中令牌。
卻終是慢了一步,利箭帶着強勁的力道,直接將令牌撞落在地,利箭徑直射入離雄體內。
離雄低頭一看,利箭刺穿胸膛處露出染着鮮血的箭頭。
看着離雄倒下,冰雪眸光不經意間落在離雄手腕處的刺青,只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沉重的倒地聲自牢房中響起,一個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帶着悔意。
「我……有愧……」
城主府。
昏暗的書房裏,一人閉目坐在椅子上,那人鬢端雖已微微泛白,容貌卻十分俊朗,整個房間裏寂靜無聲。
不多時外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極盡輕微,若非武力深厚之輩斷無法輕易察覺到。
緊接着推門聲倏地響了起來,一道黑色身影迅速進到了書房裏邊,見到椅子上坐着的人後,黑衣人微怔了一下,旋即神色恭敬的道:「大人,事情已經辦妥了。」
黑衣人話剛說完,坐在椅子上的錢蒼霂睜開了眼睛,銳利目光看向前方低着頭的黑衣人,忽然,錢蒼霂笑了。
「王叔的武力最近又精進了不少啊。」
聞言,黑衣人抬起了頭,那張佈滿了褶皺的臉上此刻笑容可掬,正是城主府管家王進年。
王進年笑道:「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大人上回賞賜的那枚五靈開魂丹,前段時日屬下方才將那五靈開魂丹完全煉化,武力頓時就上漲了不少,就連身子骨也比往常強健了許多。」
錢蒼霂不置可否。
正說著,王進年想起了獄中與冰雪相遇一事,心中隱隱有些許的不安,於是開口道:「大人,事情雖是辦妥了,不過,當時顏參將也在場,看情形,離雄應是已經招了。」
聞言,錢蒼霂微揚了揚眉,微微有些詫異,面色卻是未有變化。
見錢蒼霂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王進年跟隨錢蒼霂多年,深知錢蒼霂行事風格,見此不由得笑道:「看來大人已經想好萬全之策了。」
錢蒼霂也不點頭,但話語中卻是透露出了對王進年猜測的肯定。
錢蒼霂笑着看向了王進年:「王叔,這麼多年了,還是你最了解我。」
待王進年退下,屋子裏空留錢蒼霂一人,昏暗的書房裏再次恢復了寂靜。
許久,錢蒼霂起身,來到了窗前。
望着窗外晦暗的天色,錢蒼霂漆黑的眼中隱隱有光亮閃現。
半晌,一聲感慨自書房裏響起。
「快了......」
第二日清晨,姜德如往常一般備好熱茶在院子中等候,房門打開,冰雪從裏邊走了出來,穿着卻與往常練武之時所着有所不同。
見到等候在院子裏的姜德,冰雪道:「德叔,今日不練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