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把刀砍斷了突厥大將的鐵箭,又擋了勇士一大招,可不就是難得的好刀。
燦黃金沙里,少年高挑眉頭,笑容得意又輕蔑。
他膚色白皙,模樣頗為英俊,左不過是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看不出來他的小身板里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蒙扎黑驚駭之餘,又羞又惱,惡狠狠道:“小子,你找死!”
白樂筱一個年輕女娃,他已多次失手,如今又要栽到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毛頭小子手裏?這讓人很抵不住,邊地從此再無我的傳說。
蒙扎黑蘊足力量,回馬又攻。
白樂筱擲出長劍,“接着!”
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白虹。
少年伸手接過劍,握在手中,只覺輕若無物,卻又被至寒至冷的劍氣灼熱了手掌。
陰陽相生,冷極生熱,世間萬理,神妙不可言說。
來不及細想,蒙扎黑攻勢已至,少年側身。蒙扎黑又擊,少年依舊輕巧避開,他就勢奪了馬韁,趁機揮劍,只一招竟將蒙扎黑斬落馬下。
白樂筱眼眸一亮,這個少年果然不是尋常人。他的招式看似散漫,實則是刪繁就簡,精妙之至。這種成就,非自幼習武之人是達不到的。
蒙扎黑落馬,踉蹌數步,有些發懵。
少年心性,他得意地騎上蒙扎黑的馬,神氣十足。
沒想到馬兒忠主,忽而發狂將他甩落。少年腿上有傷,他一隻腿使不上大力氣,無法很好地保持平衡,所以,算上昨夜,這是他第二次從馬上摔下來。
少年還未起身,馬嘶鳴着朝他攻擊過來,蒙扎黑也揮刀欺身而上。
接連險招,要贏突厥第一勇士,畢竟不易。少年能保持不落下風,已是眾人意料之外。
酣戰之際,白樂筱伏地聽聲,心中一緊。
戰況變幻莫測,圍觀之人都看得入神。說也奇怪,蒙扎黑早些年已是武力威懾邊地的傳奇了,奈何不了白樂筱已是頗為惱恨,現在又出現一個少年,一個腿上明顯有傷的人,還能和蒙扎黑對招,太讓人開眼界了。
蒙扎黑的刀呼呼生風,少年也斗性大發。但當他舉劍要上攻時,卻被一條絲帶束住了腰身。
白樂筱拉了他上馬,闖出了包圍圈。
身後幾隻利箭襲來,少年揮劍一一斬落。馬蹄急促,飛馳向前。
“我就要贏他了!”少年不甘心,十分戀戰。
白樂筱說:“現在不是鬥狠的時候,我聽到馬聲,他們的大隊人馬就要來了。”
少年輕哼道:“那我也不怕!”
白樂筱略略沉吟,“原來你是會說話的!”
少年不再說話了。
行至一處開闊之地,身後並無追兵。白樂筱勒了馬韁,有些吃力地下馬。
少年跟上,神色關切,“你的傷......”
白樂筱冷睨他一眼,保持距離,“你究竟是何人?”
這個少年,他不但不是啞巴,還武力驚人,不在她之下。
他不是個簡單人物。
少年站着,看着白樂筱,面上並無矜色。
白樂筱吐血,失力倒地。她拉趙鳴飛上馬,已是勉力。此時力竭,眼前的少年越來越模糊。
少年上前扶她,白樂筱終於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意識彌留的最後一際,白樂筱感知到少年抱着她,說:“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敵人.......”
他的聲音給她莫名的心安。
意識斷斷續續,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黃沙連天,不知天地東西。白樂筱艱難跋涉,真實感覺全身痛苦異常。
“樂筱—”
白樂筱回頭看到那邊是父王和最疼她的三哥,她歡喜起來,向他們跑過去。
“樂筱—”
“父王,三哥!”
可惜,世界如迷境。白樂筱用儘力氣,怎麼也跑不到他們身邊,她焦急不安。
此時,險象又出。
好多突厥人騎着馬廝殺過來,猛獸一樣,迅速將父王和三哥捲入刀斧之中。
突厥的小王妃曾和西川王結義為兄妹,後來,小王妃為了向突厥可汗表明心意,便設計誘殺義兄。
西川王重情受諾,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心愛的小女兒赴約,卻不想慘遭毒手。
旌旗獵獵,裝扮華麗的女人站在車輿上,冷冷地看着那場廝殺。白樂筱記得她所有狠毒的樣子,那天,是她的無情隕落了日光。
那一年,白樂筱七歲。
父王只有她一個女兒,疼惜過甚,從白樂筱記事起,便知道父王到哪裏都會帶着她。父王說,帶她見見小姑姑,小姑姑有禮物要送給她。
父王未預料到,等待他的人早已不是昔日的義妹。所謂的兄妹生死情誼,抵不過她一時的野心和慾望。
父兄接連慘死在突厥人的刀斧下,鮮血染紅了整片漠地,那一幕,是白樂筱此生最大的夢魘。
白樂筱抓起一把刀衝上前去,她要給父兄報仇。那麼多的鮮血,她卻感覺不到疼了,她好恨!
後來,是阿遂的父親帶她殺出重圍,白樂筱最後回望那一片血沙,哭叫道:“父王——”
她過早地理解了死亡的含義。
從此天地開闊,她再也見不到父王了。
後來,白樂筱勤習武藝,殺了突厥的小王妃給父兄報仇。
那時,她也不過才十五歲,卻能計劃得當,潛入突厥多日不被發現。
是夜,小王妃正在與下人苟且偷歡,白樂筱毫不猶豫,一劍穿透兩人,鮮血濃烈異常。
小王妃死前雙眼驚駭萬分地瞪着她,白樂筱有一瞬間的恐懼。她殺人了!
黃沙掩蓋了過往,白樂筱將小王妃的屍首拋擲地上,祭奠父兄。
“父王,王兄,樂筱為你們報仇了!”
可她心裏沒有任何報仇的快意,甚至因為恐懼,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回到西川后,白樂筱便大病了一場。和那年目睹父兄慘死時一樣,她氣息微弱,躺在床上足足養了一個多月,才逐漸恢復。
現在,蒙扎黑要殺了她給自己姑姑報仇。鮮血疊加,恩怨難解。這個世界,太少憐惜和溫柔。
白樂筱一直喃語,呼喚父兄,她額上一層汗珠,神色痛苦異常。
少年試圖喚醒她,卻是徒勞。
蒙扎黑給白樂筱下得不是普通的麻藥,葯侵入經脈后才發作,要驅除,會更難。
少年果斷劃破白樂筱手指,白樂筱已受重傷,趙鳴飛只得輕緩發力。不過片刻,有黑血至白樂筱指尖流出。
因為一直戴着護手,白樂筱的手倒不是習武之人,她手指纖細,和西川那些愛撥弄琴弦的女子的纖指並無分別。
少年想到這雙手在不久前輕攏給他束髮,還給她烤肉吃,心裏更多了擔心。
白樂筱痛吟一聲,少年忙撤手,“你覺得怎麼樣了?”
白樂筱額上一層汗水,面色通紅,昏迷不醒。內力相傳,全身勢必會熱血沸騰,不給她解衣散熱,她會受不住的。
暮色四合,這是一處極為隱蔽所在,少年捏了捏手指,解開了白樂筱的衣服。
少年閉眼,心無旁騖地繼續發力。
終於,白樂筱指尖流出的血是鮮紅的了,少年停止運力。目光上移,是女子雪白的肌膚,少年目光忙躲閃。
少年略顯慌張之際,白樂筱抓着他的手,“父王,父王,樂筱好想你........”
少年聞言,心中不忍,便沒有抽回手。
他在白樂筱身邊打坐了一夜,直至睏倦不已,終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