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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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牆?”寧谷看着前方的白牆。

“應該是……”連川把自動駕駛換成了手動,慢慢向白牆靠近,“不知道多久之前主城的舊城界吧。”

主城正在不斷坍塌。

這是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甚至已經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事實,毀滅一定會來臨也是基於這個事實。

但至到現在,連川才算是真實地感覺到了,這個坍塌的規模到底有多大。

他們目力所及的黑鐵荒原上的那些廢墟,只不過是這些年的痕迹而已,是大多數人還記得的曾經。

而更早的曾經,更早的坍塌,更早的主城,大概只是主城系統里不再被查閱的記錄。

而這道牆之外,可能才是主城曾經探索過的,沒有邊際的黑鐵荒原。

“以前的主城有這麼大嗎?”寧谷鑽出天窗,爬到了車頂站着,“一直能到這裏?”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連川看着屏幕,等待掃描結果,看看附近有沒有缺口能到牆的另一邊,“只是主城有這麼大的時候,都還沒有我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特別是在開始了人口清理之後,這些過往更是沒有人知道了。

“這麼說起來,”寧谷說,“其實所謂的毀滅,早就開始了,在主城開始一點點縮小,一點點回退的時候,就開始了,對吧。”

“是啊,”連川說,“我們早就已經站在毀滅的終點前了,不是我們以為的從裂縫出現才是。”

“真遲鈍啊。”寧谷說。

“也不是都遲鈍,”連川說,“你不是出現了嗎?”

“你也出現了。”寧谷說。

掃描結果跟連川判斷的差不多,往左一段距離,之前裂縫通過的位置,白牆上有一個被裂縫撕開的缺口。

車轉頭往那邊開了過去。

寧谷站在車頂上,看着眼前不斷向後掠去的山一樣的牆。

“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一道牆?”他問,“如果只是為了宣示主權,完全沒有必要這麼高吧?”

“那邊沒有生物。”連川說。

“你能感覺到嗎?”寧谷問。

“嗯,”連川說,“你第一次來主城的時候,躲在斷牆後面那個鐵箱子旁邊,我感覺到了。”

寧谷低頭看了他一眼:“不愧是最強鬣狗。”

沒多長時間,他們就看到了缺口。

一個裂開了幾十米的破口,上方的牆還是連在一起的,像一個空蕩蕩的巨大門洞。

車從破口穿過的時候,寧谷仰起頭看着上方。

牆非常厚,比現在主城的界牆要厚得多。

“這得花多大精力來建牆啊。”他感嘆。

“現在的主城是做不到的了,”連川說,“那時資源應該還夠,供得起大型設備做這麼大規模的東西。”

白牆的另一邊,依舊是黑鐵荒原。

寧谷看着四周跟之前並無二致的景象,有些失望:“我以為這邊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三個月的能源和物資,”連川說,“也許我們不返程一直開夠三個月,也還是這樣的東西。”

“是么。”寧谷輕輕嘆了口氣。

“我在葉希的那個密封的房間裏,看到過主城,”連川說,“只能看到現在主城的部分,如果那就是某種暗示,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本身就已經是系統里不再存在的地方,永遠的,無盡的。”

“你一開始陪我出來的時候,就想過可能會是這樣,對嗎?”寧谷趴在車廂上,腦袋探進車裏。

“嗯,想過。”連川說。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寧谷問,“為什麼還要陪我一起出來呢?”

“你想去,”連川說,“而且,萬一不是呢。”

寧谷愣了愣:“就這麼簡單嗎?”

“不然呢。”連川說。

寧谷沒說話,笑了笑,伸手在連川頭頂上抓了抓。

車又開了很長時間。

中間連川做了兩次新口味的配給,一種是肉類和奶制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還有一種連川說是雞蛋和蘋果混合在一起。

寧谷吃得一言難盡,但連川覺得很美味。

“下頓我也試試。”寧谷說。

“你是不是覺得不好吃?”連川問。

“不是。”寧谷回答得很乾脆。

“好,”連川說,“那下頓你弄吧。”

“還說我幼稚。”寧谷說,“你自己聽聽你的問題。”

“我覺得還行,”連川看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你覺得難吃。”

寧谷笑了起來:“你說你是不是挺慘的,誰也騙不過你,誰也瞞不了你,永遠能看到真相。”

“我也不關注別人,”連川說,“聽聽你的實話,看看你的真相,也沒有什麼問題,你說難吃,也不會打擊我。”

“是么?”寧谷看着他。

“嗯,”連川點頭,“你做的只會更難吃啊。”

其實開着車這麼一路往不知道在哪裏的盡頭衝過去,並不太容易感覺餓。

就坐在車上,看着四周有變化又沒有什麼變化的景物,時不時聊幾句,是很放鬆的事,沒有消耗。

就連寧谷這麼容易餓的人,也不覺得想吃東西。

甚至他們連時間都不太注意得到。

時間不存在。

現在才是吧。

這樣無聊而又放鬆的,有目的地而又並不是一定要到達的一次旅程。

“右前方有東西。”連川坐直了。

一直半躺在旁邊的寧谷蹦了起來,蹲在副駕駛椅子上向外看過去。

模糊的光線里,他看到了右前方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

“人工的嗎?”他問。

“肯定,”連川說著把車往那邊開了過去,“像是個什麼建築。”

“誰的小屋嗎?”寧谷問。

“那不是個‘小’屋,”連川看了他一眼,“那東西離我們還有兩公里。”

“哦。”寧谷看着那邊,“那很大啊。”

“嗯。”連川看着屏幕上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的那個建築。

大致是個正方體,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沒有護欄,沒有圍牆,就那麼孤零零地立在荒原上。

“你能感覺到什麼嗎?”寧谷問,“有沒有活的東西?”

“沒有感覺到,”連川說,“這邊應該不會有生命體了,這麼長時間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痕迹。”

“這個就只能是主城坍塌之前的留下的東西了,”寧谷出神地看着遠處的方形黑影,“不知道是個什麼,挺結實的,這麼多年了……你看失途谷附近那些以前的廢墟,都已經塌得不成樣子了。”

“可能是個比較重要的地方,”連川說,“春三的那幾個實驗室,也可以長時間保存完整。”

寧谷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嚇我,我不想再碰到什麼實驗體。”

車上的接收器“滴”的響了一聲。

屏幕上顯示接收到實時信息。

“什麼信息?”寧谷頓時有些緊張,站到椅子上,探出車頂向四周看着,指尖有小小的金光泛出。

“跟我們同一個系統的信息,”連川說,“是主城的。”

“主城?不是說不可能時實聯繫到這麼遠嗎?”寧谷說,“就算是普通信息,也應該是接收器收到啊,怎麼會是車上的系統收到?”

“是以前的……大主城的信息。”連川不知道該怎麼說。

“能聽到是什麼嗎?”寧谷問。

“不知道。”連川接下了接通按鍵。

-你已進入主城防禦系統範圍,請確認身份

屏幕上一行字靜靜地閃爍着。

“要確認身份。”連川說。

“怎麼確認?”寧谷問。

“……不知道,”連川說,“信息能接收得到,但是系統已經不是同一個,沒有辦法交互。”

寧谷沒說話,金光從腳下卷出,瞬間漫到了整個車身外。

前方的地面上有星星點點的幾下閃光,很亮,閃爍的時間很短,幾乎只在眼前留下一個光斑的殘影。

“有武器。”連川說。

“沒有攻擊?”寧谷很警惕地往那邊看着。

“武器已經失效了,”連川說,“都已經掃描不到有武器痕迹了。”

“哦。”寧谷突然有些悵然。

車慢慢接近了這個方形的建築,他們也慢慢能看清這個建築的整體結構。

曾經應該是個建築群,有圍牆,有大門,地面上還能依稀看出一些痕迹,而這個建築是主體,不是很高,大概跟城務廳地面三層差不多的高度,但佔地面積要大得多。

連川下了車,檢查了一下之前閃光的地方。

是個曾經安裝過大型武器的基座。

但基座以上的部分被破壞,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樣的武器了。

這建築的大門正對着他們,走近的時候還能看到斑駁的,傷痕纍纍的牆體上有密密麻麻的窗口。

窗框和別的東西都沒有了,只剩下滿牆排列整齊的空洞,像一個個眼睛看着他們。

大門是鎖着的,寧谷揚手兩次才把門切開了。

很厚實大的門,按主城的傳統思維,這樣的建築里,一定藏着不能讓平民知道的秘密。

就像A區核心區里三大建築的地下部分一樣。

不過這個建築已經沒有秘密了,雖然門還完好,破損的那些窗,表示着這裏面不會再有任何秘密。

但的確就像寧谷說的,這建築很結實,在他們走進大門的同時,四周牆面上亮起了燈光,一團接一團的光暈從外向里,從下往上,很快遍佈了整個建築內部。

建築里所有的東西瞬間一覽無餘。

這是一個巨大的整體空間,能看得出沒有過樓層,只有無數縱橫交錯着的金屬臂,和金屬臂下方一個個吊起的鐵籠。

還有從地面向頂上高高排列着的架子,和架子上一個個巨大的玻璃瓶。

玻璃當然都已經碎掉,但金屬的固定架還在,連川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樣的實驗艙現在也還在使用。

“這裏還真是個實驗室。”寧谷語氣里滿滿都是嫌棄和厭惡。

“實驗室可以做很多事,沒有實驗室是不行的,”連川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就看是做什麼了。”

寧谷看了他一眼:“反正我對實驗室沒有好印象,你覺得這個實驗室是做什麼的?”

“看不出來,”連川走到一個固定架旁邊,看到底部有很厚的一層黑色的東西,“這個有點兒像……”

他伸手按了按,又捏了一些在手裏搓了搓。

“像什麼?”寧谷也伸手摸了一下,“像泥土?”

連川看了他一眼:“是的。”

“葉希那個世界裏滿地都是。”寧谷說。

“現在主城實驗室里也有,很少,”連川說,“培養少量植物。”

“這個規模……”寧谷看了看四周,“是不是以前的主城還想要有綠色的那些樹啊草啊還有花?”

“大概吧,”連川突然有些感慨,“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最後我們連人工星空都要關掉。”

“有人!”寧谷繞到一個架子後面,突然喊了一聲。

連川在他喊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接着就被寧谷的金色光芒裹住了。

“裹你自己。”連川說。

他看到了寧谷視線的方向,有一張桌子,桌後有一張寬大的椅子。

椅子上有一個人。

確切說,應該是一個軀體。

連川確定這個“人”沒有生命。

“喂!”寧谷腳下的銀色光束開始向桌子那邊延伸而去,他底氣很足地跟桌子後面的“人”打了個招呼。

連川走了過去。

距離近了之後,他能看到,這可能連個軀體都稱不上了。

這是一套已經非常陳舊了的防護服,但似乎還算是完整。

裏面裝着的……是一個已經乾癟發黑,大部分都碎成渣了的人。

“死了?”寧谷跟了過來。

“死了很久了。”連川走過去,猶豫了一下,伸手把防護服的頭盔拿了下來。

隨着頭盔被拿開,一股不知道封存了多久的氣體裹着黑灰從領口處騰了出來。

“啊——”寧谷往後退了兩步,手拚命扇着。

防護服里已經碎得差不多了的人,瞬間變成了黑色的粉末。

“我好像吸到他的灰了,”寧谷皺着眉,“這倒霉蛋是誰……”

連川沒說話,他看到了防護服手套的位置有一根尖頭的金屬條,於是伸手在桌上摸了一把。

厚厚的灰塵之下,他摸到了桌上有字。

“寫了什麼?”寧谷好奇地湊了上來。

兩個人也顧不上灰塵,一起用胳膊把桌上的浮塵都掃開了。

一片騰起的灰里,他們看到桌上有兩行字。

“不知道看到我的人會是誰,但是至少你還活着,”連川用手摸着這兩行字,字刻得很深,桌子是金屬的,要刻出這樣的力度,這個人估計不是普通人,應該是個實驗體,“我誕生於所有人消失之後……”

“什麼意思?”寧谷問。

“撤走的時候這個實驗室應該還在運行,這是個在撤離之後才被‘生產’出來的實驗體,”連川簡單猜測了一下,看着後面的字,“我接收到的信息已經無法傳遞,毀滅是必然的結局,漫長而絕望。”

連川念完之後看了寧谷一眼。

“沒了?”寧谷問。

“沒了。”連川說。

“他為什麼無法傳遞了?”寧谷說,“主城也不是一開始就退到現在的位置,走也能走過去吧?”

“他可能有什麼缺陷,”連川看了看防護服,“無法傳遞的意思可能是他根本活不了多久,正常實驗體不需要防護服。”

“可惜了,”寧谷過了很長時間才嘆了一口氣,“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世界沒有毀滅……帶着絕望死掉,真可怕。”

連川沒有說話,只是張開了胳膊。

“嗯?”寧谷看着他。

連川還是不說話。

寧谷也沒再問,過去摟住了他:“別怕。”

“我沒怕。”連川說。

“那你是要安慰我?”寧谷轉臉看着他。

“就是想抱一下,”連川說,“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多話。”

“我嘴唇不夠軟,多說點話滋潤一下。”寧谷說。

連川笑了起來:“太記仇了。”

“小時候地王騙走我一顆扣子,我記到現在。”寧谷說,“他要在我面前,我現在還能為這顆扣子揍他。”

連川看着他,往前湊了湊,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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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

明天正文應該就是最後一章了哈⊙▽⊙,讓我們看看他們能不能找到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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