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華山後殿前,是一處極為寬闊的空地,平日裏用做門人弟子習練武藝之處。這一日派中頗見忙碌。眾多弟子穿梭往複,張燈結綵。更是在場中搭起一座三尺多的高台。晌午一過,眾人便早早聚集,站在那空地上等候。
人群中虛心站在前列,眉目間神采飛揚。他雙手負后,微眯雙眼,揚首道:“這次武道會不同以往。一會考教開始,師弟們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表現。我聽師傅說,還有貴客前來觀禮。你們可要留點神,莫失了我派的臉面。”
旁邊的虛凈點頭道:“不錯,師傅也對我囑咐幾次,這次確實與往年不同,三位師尊尤為注重。大夥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這二人各拜在懷難、懷安門下,在虛字輩中入門最早。其中虛凈尤得懷安器重。見他二人均如此說,其他眾人自然點頭稱是。
靜緣上前幾步,來到虛凈身前,低聲道:“師傅,虛塵師叔還未到。你看,徒兒要不要去催一催。”
虛凈微微一笑,道:“不急,天色還早,這場中風大,師弟身子才剛剛復原,便讓他多歇一陣。一會時候到了,他自會趕到。”
虛心冷哼一聲,道:“不過是手骨折斷,有什麼大不了。師傅也太慣他,先是找人伺候着養傷,接回派中又天天去瞧他,當個寶貝似的供着。他一個山賊後人,還真當自己是這九華山上的大少爺。師弟說這裏風大怕吹壞了他,怎麼,難道我們便是鐵打銅塑的不成?”
虛凈平日便知這個師兄心胸甚窄,當下也不與他多辨,笑道:“師兄既然這般說,小弟便叫靜緣去催一催。”
話音未落,只聽身後一個聲音道:“虛心,剛剛面壁出來,便又口不擇言。身為大師兄,氣量這般狹窄,怎麼給其他門人做表率?”言語之中滿是怒意。
眾人聞言望去,只見懷難拉着韓玉站在眾人身後,滿臉不悅之色。
虛心甚是尷尬,當下只得強笑道:“師,師傅,我只是和虛凈師弟說笑,您老別當真……”
懷難哼了一聲,道:“今日事多,先不與你計較。等忙完這陣子,我再和你說話。”
說罷轉過頭來,溫言對韓玉道:“玉兒,你便留在這裏,我還有事要忙。”又瞪了虛心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虛凈笑道:“小師弟頭一次見這場面,怕有許多不懂的地方。師兄來給你講講。”說罷將韓玉拉過,站在一側自去說話。
虛心心中甚是惱怒,見懷難走遠,緩緩踱到韓玉身後,壓低聲音道:“小師弟,日後我定找個機會好好給你賠禮,來日方長,咱們走着瞧。”說罷轉過身來,遠遠走開。
虛凈見韓玉滿臉無奈之色,拍拍他肩膀,溫言笑道:“師弟別與他計較。他被師伯罰去後山面壁,本是要六個月的。這幾日事多,人手不夠,這才讓他回來幫忙。他剛剛回來,心中難免有些憋悶。過些日子氣等他氣消了,我再去勸勸。其實他,他平日裏,人還是……還是不錯的。”
韓玉聽出虛凈話里尚有不實之處,也不明言,點點頭道:“多謝師兄。”
虛凈心中明白,卻不好多說,暗嘆一聲,岔開話題道:“這次大會聽說有重要客人,師伯和你說過嗎?我問過師傅幾次,他也未明言,我心裏,卻好奇得緊。”說罷哈哈大笑。
韓玉也笑道:“我也問過師傅幾次,每次問得急了,他便只是笑,就是不肯說。師兄,你覺得會請什麼人來?”
虛凈雙眉一皺,想了片刻,笑道:“我也猜想過幾次,始終不甚明了。想來應是江湖上的人物。”他哈哈一笑,又道:“左右這就到了,我們也別費心亂猜,一會一看便知。”
說話間只見懷難、懷安一左一右,陪着一位老僧緩緩走到台上。台下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虛凈小聲對韓玉道:“那便是九華派掌門,懷遠師伯。”
韓玉仔細瞧去,那老僧精神矍鑠,面色紅潤,一臉的和藹安詳。走路時步伐邁得甚遠,頗是矯健,見不到一絲老態,反覺一種瀟洒自在。自沈傲對他提起懷遠后,他小小的心中早便無數次想過這人模樣。此刻一見,只覺得莫名的可親。
那老僧站在台上,環顧左右,微微一笑,緩緩道:“我派創立至今兩百餘年,歷代有此傳統。這武道會年年舉辦,沿到今日,倒不是為了決出誰高誰低。其中深意,自是讓我們審度自身,吐故納新,開新創奇,壯我九華一脈。這也素為你們所知,我便不再多言。倒是今日,我請了幾位貴客前來。便是西山我派女弟子中的幾人,由懷悅、趙靜初兩位師妹,帶門人弟子前來觀禮。”
此話一出,台下眾人面面相覷。九華派素來傳統,女弟子常居西山摩雲峰,兩邊弟子輕易不見往來,甚至甚少通信,各自為家。懷遠今日此舉,自九華創派以來,確是不曾有過,着實另眾人摸不着頭腦。
懷遠早知眾人如此,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九華雖為一派,卻分兩家,平日裏也不來往。這兩百多年下來,名為一派,其實功夫早已各成一體,漸變終至大異。但歸根結底,終是九華一脈。因此我思慮良久,決定不循舊規,以做今日之舉。我們和西山女弟子互相切磋,兩家應證,於你們實有莫大好處。”
他說到此出,忽得嘆了口氣,又道:“如今亂世將起,我九華派若再想獨善其身,怕是有所不能。日後有甚變故,見了靼子,終要刀兵相接。因此,我欲讓兩家合為一體,其一是讓弟子融會兩家功夫,得有所進,日後也可保家衛國;其二是讓兩家合為一家,齊心協力,振我九華之威名。”
這番話慷慨陳辭,聽得人人心頭沉重,卻又激勵莫名。
虛凈嘆道:“師伯到底不愧是掌門,這一番見識,高瞻遠矚,確不是我們能想到的。”
韓玉心中也對懷遠頗是佩服,點點頭道:“不錯,小時候我爹教我,要想把別人打疼,就要把手指頭攥在一起,變做拳頭打出去。師伯這番話,也是這個意思。”
懷遠站在台上,見眾人議論紛紛,微微一笑,抬眼望望天色,轉頭對懷難低聲道:“丑時早過,怎還不見師妹帶人前來?“
懷難回道:“我早派人去路口等候,如今還沒有口信傳來。師兄稍候,我再派人去看看。”
懷遠點點頭,正待說話,忽見自前殿處奔來一人。
他凝目望去,來人竟是一名女子。頭髮散亂,滿身斑斑血跡。手中拎了一把長劍,卻只剩半截劍身。身上衣衫已有幾處破裂,血順着褲腳滴落下來,從前殿門處一路延到空地台前。眾人本自說的高興,乍一見她,都啞然閉口,獃獃對望,一時場中極是寂靜。
只聽那女子高聲叫道:“哪一位是懷遠師伯?九華西山弟子段柔求見,我師傅師叔在前山遇敵,請師伯速去相救!”
懷遠面上一動,沉聲道:“什麼人有如此身手,竟能把懷悅師妹他們攔住?”
那女子喘息一聲,急道:“那人手中拿一柄青色軟劍,功夫高極.我們不是對手,師傅將他攔住,讓我前來報信.”
懷遠心中大驚,失聲道:‘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