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來阿燕的娘病得不輕,阿燕本來就已經四五天沒回來了,這回匆匆忙忙跑回來,是為了請求夫人再給她幾日時間,夫人直接要派醫師去看,可阿燕似乎很為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直覺告訴我,阿燕在隱瞞着什麼。
“阿燕,你有什麼困難我都會儘力幫忙的,再說了,大家都希望你娘能快點好起來,哪怕她好起來之後你再留在家照顧她很久也行啊,我也能照樣給你發銀兩。”夫人有些着急。
“是啊阿燕,有什麼就說吧,你娘到底是什麼病?”
阿燕十分為難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娘她……她快生了。”
“什麼?你爹不是……”我正要說什麼,阿燕說道:“我娘被人逼迫了……有個人半夜翻牆進了家裏,什麼都沒偷到,卻把娘……”
“這麼久了,你怎麼都不說呢?把你娘一個人留在家多危險啊,你娘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有什麼意外……”我也着急起來。
“我……我娘不讓我說出去,她怕丟人。”
“別說了,現在趕緊叫個接生婆去你家吧!”夫人說道。
“遇星你會接生嗎?我……我想你會醫術,應該也會……”
“這種事情我沒幹過,還是找個專門的接生婆吧!”
夫人對我說道:“你經常去的那家醫館裏有一個接生婆,只是不知道她今日在不在,你去看看。”
我直奔醫館,問夥計接生婆在不在,夥計說道:“姑娘你來得正好,今日接生婆才來,前面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在呢。”
“快快快,讓她出來,有人要生了。”
接生婆是個慈祥的老婆婆,在馬車上聽聞我的話,一直在嘮叨我,說為什麼不早點做準備,這樣下去容易出人命……我說跟我沒關係啊,老婆婆卻說,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就跟我有關係。看來就算是外表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也有不慈眉善目的一面。不過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為了保住命,不管是大人還是嬰孩,我被罵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終於到了阿燕的家裏,還不算磕磣,畢竟夫人這麼多年給阿燕的銀子都不少了,補貼點家當還是應該的。阿燕她娘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肚子並不大,不像是馬上就要生的樣子。
“阿燕,你又麻煩夫人。”那女子咳嗽了一聲,阿燕面露難色,說道:“我也不想麻煩夫人他們……”
“跟阿燕沒關係,是我硬要幫忙的。”夫人說著,叫接生婆,說道:“你看看,是不是馬上就要生了?”
接生婆摸了摸女子的肚子,皺了皺眉,問阿燕:“懷了多久了?”
“幾個月……我也沒算日子。”
“怎麼會感覺疼?我倒是覺得……”接生婆欲言又止,夫人看着她,問道:“怎麼了?若是錢的問題,我能給夠。”
接生婆搖了搖頭,說道:“要是錢的問題就好解決了,但我向來不是為了錢才接生孩子。”
“那是什麼?”
“你娘這是被人下了葯,根本沒懷孕。”
“什麼?!”
我湊到大嬸跟前,拉起她的手,把着脈。大嬸的脈搏斷斷續續的,她一直喊着肚子疼,我伸手準備摸肚子,卻被接生婆一把拉住。“你幹什麼?別亂動,這是病,不是孕。”
“她懂一些醫術的,讓她看看吧。”夫人說道。
“大嬸,可能會有點疼,您忍着點。”
大嬸點點頭,我按了一下她的肚子,隨着大嬸的一聲慘叫,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接生婆氣憤地推開了我,我一下子坐在地上,愣住了。
“你幹什麼?!她都疼成這樣了,你還要讓她受苦!”接生婆怒罵道。
“你娘被人餵了裂肝散。”我顫抖着站起來說道。
“什麼東西?”阿燕問道。
“一種劇毒,吃完之後不會立馬死去,而會一點點分裂肚子裏的肝臟,直到完全破裂,碎成渣。”
“誰會下毒?娘!是侵害你的人嗎?!”阿燕哭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
“按如今的情況來看,快的話,只剩一個月,慢的話,只剩三個月。”
我沒說完,阿燕就已經大哭起來,說道:“娘!我不能失去你啊!我只有娘一個人了啊!”
接生婆雖然一直對我摻和的行為很不滿,但她也知道這是被人下了葯,而不是懷孕,不過這就有疑點了,既然阿燕說大嬸是被人強了,那也就是說大嬸也以為自己是懷孕而已,又為什麼會變成被人下藥了呢?
“阿燕你別急,我出錢,去找能找到的最好的醫師,給你娘治病。”夫人說道。
我想告訴夫人真相,可又不好當著阿燕的面說,只好輕聲叫道:“夫人,您能出來一下嗎?”
這還是我第一次把夫人叫出去說話,但我知道夫人不會在意這些。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好說?”
我看了看屋子裏,小聲地說道:“夫人,這病治不了。我見過好幾個因此殞命的,請過醫師,什麼樣的醫師都找了,有些騙了錢就走,有些看了一眼就直接推辭了,有些好好治了卻還是沒能挽回。畢竟這是毒,這根本不算病。”
“就沒有解藥嗎?”
“夫人,江湖上最厲害的毒藥名字裏都有‘散’字,這裂肝散毒性強,製作簡單,下藥之後又不容易被發現,所以很多人用。至於解藥,只有部分毒藥有解藥,據我得知裂肝散還沒有制出解藥。”
“那怎麼辦?難道只能看着她娘死去了嗎?”
“夫人,我明白,阿燕只有這一個親人了,她想看到的一定是她娘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不是突然被人下了葯。但講道義的人是不會對一個無辜的人下這樣的劇毒藥的,我實在是想不到阿燕她娘為什麼會被人下藥。”
“能查出來嗎?”
“那就要看她娘有沒有說實話了。這麼多年,我都見過好幾個殺手被人餵了這種葯痛苦又緩慢地死去,沒有人能阻止。”
我們回到屋子裏,夫人嘆口氣,問道:“姐姐,你這幾個月來,都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有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
大嬸垂下眼眸說道:“沒有,我當時確實被一個賊強了,可他完事就走了,也沒有空下藥。”
“還見過什麼人?”
“沒有了,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住,也許是我出去的時候被人下了葯,而我全然不知。”
“也許你無意間得罪了什麼人,而你自己不知道。”我說道。
“我娘平常都是靠夫人給我的銀兩買菜什麼的,娘身體不好,平常跟別人也沒有什麼往來,這附近甚至都沒有鄰里,娘根本沒機會和什麼人見面。”
這麼一來真的很奇怪,大嬸平常不跟人來往,除了被人強了一次以外沒有見過任何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謀財害命的話,不可能給她下這麼慢性的毒藥,況且錢財一點都沒少,我們根本沒辦法知道那個人的目的。
“離京城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個神醫,只是來回要兩三天的路程,我怕……”接生婆說著就不說了,我說道:“我去找,在哪裏?”
“大名府,那人姓鄭,不知名,你只要去問了就有人會帶你去找他,你就說是京城萬民濟的接生婆請他來,快去快回!”
我從常府借了匹快馬就飛奔向大名府。夫人倒是怕我盤纏不夠用,給了好些銀子,甚至還有一張銀票,但我只拿了銀子就趕緊去了,一邊趕路一邊思索着這件事。
可惜的是,我任何一個點都想不通,不管是誰下的葯,都找不到任何目的或者得到什麼好處,我甚至都想像出兇手是因為想要娶阿燕但大嬸不同意所以才下了葯……但又有誰會死纏着阿燕不放呢?
如今的奔波對我來說,不過是重溫過去,何況從京師到這來也就幾天的時間,以前為了追殺一個人,殺手甚至會經歷好幾個月的奔波日子,一路上的辛苦,一言難盡。
到了大名府附近,我隨便找了家醫館,見醫館外面有一個老頭,正坐在小桌子前打盹,於是我上前問道:“老爺子,請問鄭神醫在哪裏?”
面前的老頭子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問道:“誰叫你來的?”
“京城萬民濟的接生婆。”
“好,走吧。”老頭子站起來,說道,“我去牽匹好馬來。”我叫住他:“鄭神醫還在多遠的地方?”
“你面前。”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老頭子就是鄭神醫,等了一會兒,老頭子從醫館後面牽來一匹馬,說道:“上路!”
回去的路上我才慶幸夫人給了我這麼多銀子,因為這老頭子吃喝都非常的講究,像我為了省錢吃的粗茶淡飯在這老頭眼裏簡直就是垃圾。路過驛站,他一定要喝裏面最好的酒,還要了幾個小菜,一些肉。我要了個最便宜的大餅,他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接着啃自己手裏的大棒骨。
“你說你,年紀輕輕,怎麼就不知道享福呢。”鄭神醫說道。
“我向來是勞碌命,沒什麼福分。”
“我看可不一定,你看看你的面相,前半輩子是勞碌命,後半輩子是享福命,但是得認識對的人。”
“我在常府里當丫鬟,不會認識幾個人。”
“哎,別說這麼死,你怎麼知道你就會一直當丫鬟呢?”
我沒說話,不想說太多。畢竟這人我也不認識,萬一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鄭神醫,而是假冒的,我要是泄露了什麼,那不是自己招引禍患嗎。
“姑娘,你原來是不是什麼府的人?”
一些細碎的畫面在我眼前閃過。“我是孤兒。”
“你叫什麼名字?”
“遇星。”
“遇府啊,難道你不是遇府的?”
“難道每個姓常的都是常府的人嗎?”
老頭不說話了,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走吧,飯可以回頭再吃,病可耽誤不起。”
我擦擦手,走出了驛站,拍了拍胸口剩餘的碎銀,騎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