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把它還給我吧。 (改了一句話)
周圍笑聲不斷,人來人來往,唯獨他們站在不近不遠的距離,望着彼此的眉眼,還是熟悉的樣子,卻有些不敢相認。
過往的曖昧溫暖的畫面在耳畔掠過,彷彿一閉眼就回到了三年前的春天。
時間和萬物都瞬間止息。
瞿芮興奮地盯着新來的帥哥打量,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應該是讚歎新帥哥的品質,她見寧偲突然站着不動,推了她一下,進去啊,愣着幹嘛。
寧偲彷彿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縮着,一股細密的疼從腳掌攀到天靈感,掐碎搗亂她的五臟六腑。
昏黃的燈光下,一切猝不及防的心思被剝開,被袒露,驚慌到蒼白的臉色無處遁行。
時隔三年,她居然在瞿芮三十歲的生日派對遇到了李倦。
寧偲當時一言不吭地離開,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沒有給身邊的人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
她走的乾脆,在國外這三年飽受折磨的也是她自己,她以為有些習慣可以克服,喜歡可以深埋心底,可是隨着時間延長,她對李倦的思念如同一種慢性疾病,不會致死,但足以磋磨她的每一次生機。
很多次她半夢半醒,聽見李倦在她耳邊叫她阿偲,數落她不聽話,穿的少手冰涼,然後把手拉過去捂在手心裏,亦或者他問阿偲今天該穿什麼,為什麼沒把襯衫燙平整,然後再斗兩句嘴。
寧偲總會不耐煩地揮手,讓他自己去衣帽間找,順便嘲諷他一個醫生穿那麼帥做什麼。
當她發出一個音節時,會猛然猝醒,然後望着黑漆漆的房間,空當的房間,側過身蜷縮在冰冷的床面上,假裝李倦只是去上晚班了,閉上眼睛睡一覺他就下班了。
靠着這個意念,她這麼過了三年。
時間的轉輪好像沒有停止,三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晝夜交替,他們對視的須臾之間,不是幾步的距離,而是隔着三年。
如今李倦就站在眼前,她卻不敢過去跟他打聲招呼。
瞿芮見着寧偲不對,又推了她一下,想什麼呢。
寧偲蜷縮着手指鬆開,她從李倦身上挪開視線。跟在瞿芮身後朝那群人走去。
瞿芮向來好客,尤其是新朋友還是個大帥哥,更是歡喜的不行,他走到李倦面前,挑了挑眉,帥哥,怎麼稱呼啊。
李倦的視線回到瞿芮的身上,淡淡一笑,我叫李倦。
領着李倦來的那人,勾着李倦的肩膀,湊到他耳朵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李倦跟他對視了一眼,那人挑了挑眉,李倦忽而一笑。
而後的時間裏,李倦也沒在看寧偲,甚至也不打算打招呼。
瞿芮招呼他們坐下,寧偲夜遊一般地走到另一端坐下,全身遊離在這場聚會之外。
好在瞿芮忙着招呼別人,根本沒注意到她臉上的不自在。此時,寧偲也不敢抬眸,因為對面有一道冰冷視線,時不時會朝她這邊掃過來。只是不經意掃過那種,並沒有停留。
瞿芮隔着人跟他搭話,他也微微側身,輕笑着回應,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給寧偲遞了煙,寧偲接了過來。他剛來這邊時,重新抽起來的,剛來的那段時間抽的凶,嗓子都差點抽廢了,整個人臭的要死,被蘇青柏嫌棄了好幾次。
周斯年站起來,端着酒杯坐到寧偲身邊。
周斯年整個人紳士又放浪洒脫,工作時嚴謹理智,但是工作之外,就是個紳士的流氓,他是個不婚主義者,流年花叢從不為花叢停留,有種獨特的人格魅力。
蘇青柏叫他渣男,他不置與否,甚至對自己的渣男理論夸夸其談。周斯年這個人好就好在他不對身邊人下手,玩的再開,也不會跟人牽扯不清。
認識?周斯年雙腿交疊,隨意的搭着。
寧偲不解,問他認識什麼。
周斯年笑得揶揄,當年是對面那個帥哥,我看你進來視線就沒離開過他。認識啊還是感興趣?
寧偲抿着唇說:如果我說都不是,你信么。
周斯年說:你猜我猜不猜。
寧偲沒說話。
正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男人矜貴的嗓音緩緩打開,抱歉,來晚了。
他緩步走進來,將手裏的一束向日葵遞給瞿芮,視線掃過場內所有人,在看到李倦時頓了下,很快轉到寧偲那邊。
周斯年碰了下寧偲的胳膊,諾,你說沒時間的人來了。老蘇開竅了啊,都會玩驚喜了,開不開心?
寧偲心驚,儘管隔着很遠,她還是生怕周斯年的話被李倦聽到了,無奈地提醒他:boss,我真不知道蘇總的行程。你要感興趣,可以找他的秘書要一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揶揄周斯年,周斯年也不在意,他哈哈的笑着。
引來其他人的側目,在李倦看來,寧偲身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表人才氣質非凡,兩個人相談甚歡,不用介紹相比關係匪淺。
他看寧偲的眸色又冷了一分。
蘇青柏走到寧偲身邊坐下,解開西裝外套,側身跟周斯年打招呼,今天穿着騷,有活動?
騷?周斯年看了一眼自己的騷紅色西裝,嘖了一聲,老蘇,騷這個詞從里口裏說出來太有辱斯文了。
是么?蘇青柏笑了笑,扯鬆了領帶。
老蘇,阿偲今天還跟我碩嶧毓斯Υс不來,你怎麼回事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阿偲。周斯年最喜歡拱火,也最喜歡看蘇青柏拿他沒轍的樣子。
蘇青柏看向寧偲,冷硬的面容變得柔和,上完提前完成了收購案,接下來我可以休假,臨時決定過來的。
嘖。周斯年酸溜溜地調侃,專門就專門唄,還臨時,要我說啊,騷還是你騷。
蘇青柏臉上笑意不減,他對寧偲說:他就這樣,別聽他瞎說。
寧偲點頭:我知道。
蘇叔叔,好想你啊。瞿芮忙不迭地湊過來,把蘇青柏往裏擠,然後寧偲老不及挪開,就和蘇青柏緊貼在一起坐着,大腿挨着大腿。
隔着布料,蘇青柏也感受到了寧偲的僵硬,側頭貼在她耳邊很紳士地道歉:抱歉。
寧偲想往裏挪一點,奈何身邊坐着周斯年,他一副我不挪的架勢,也不好叫寧偲開口,就這麼被擠在兩人中間。
蘇青柏身上淡淡的木製香氣飄了,像是某種香水的尾調,很清新很好聞。她記得蘇青柏明明不用香水來着。
寧偲下意識地朝李倦看過去,他正偏頭垂眼跟同行的男人說著什麼,男人笑眯眯的,嘴唇一開一合,李倦嘴角抿得平直,要是了解他的一定知道他走神了。
瞿芮給蘇青柏倒了一杯酒,蘇叔叔,你和阿偲遲到了必須罰一杯。
寧偲說:我沒有遲到。
瞿芮給她使眼色,怎麼沒遲到啊,你看周叔叔都主動喝了,你們倆也得喝。
瞿芮拎着一杯酒遞給寧偲。
寧偲其實很少喝酒了,自從鬧了腸胃炎以後。滴酒不沾,瞿芮遞給她酒,也不是真要她喝,只不過又是助攻。
換做以前,別人幫忙喝了就喝了,頂多被起鬨一下,她一笑了之。但是今天李倦也在,她不敢胡來。
寧偲接過酒,下一秒,就被蘇青柏抽走,放到了桌面上。醇厚的嗓音說:她喝不了。別為難她。
瞿芮笑眯眯的起鬨,哎喲,蘇叔叔,你心疼我們阿偲就直說,那要不,兩杯你都喝了吧。
蘇青柏不否認,好。
寧偲呼吸一滯,她拿起桌上的酒,沒事,一杯酒我還是可以的。說完,她仰着頭灌了進去。
她的餘光瞥着李倦。後者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跟其他人沒區別,只覺着入口的酒水又苦又澀。
喝得太急,酒水灑了一臉,蘇青柏快速抽紙遞給她。
寧偲垂眸看了一眼,用手擦乾臉上的水漬,站起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其實包廂有洗手間,她也不是真想去,只是想出去透口氣。
她狼狽地離開包房,轉身下樓,小跑到停車場,靠在一輛黑色的車後面,渾身脫了力,滑下去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臉頰。
就這麼冷靜了一會兒,她從口袋裏掏煙和打火機,摸了半天只摸到了煙,沒摸到打火機,這才想起來放在辦公室了。
她把煙叼在嘴裏,咂么着煙味,也沒注意到身邊有人靠近,那人影子高大,只不過外面太暗,根本看不見影子,他俯身,點燃打火機,送到寧偲的面前去點煙。
寧偲被嚇得摘了煙,仰頭看過去時,張着嘴定住了。
李倦!
寧偲的瞳孔緊縮,將她此刻的驚詫慌張袒露的一清二楚。
李倦慢條斯理的關掉打火機,遞給寧偲:不要麼?
寧偲一時哽咽,張不開嘴,只好搖頭。她本能的把煙藏在身後,用指尖碾碎扔在腳邊,像個偷吃糖果被抓現行的小孩,無措地站着。
直到她摸到粗噶的煙絲,這才反應過來,她跟李倦分開三年了,這三年她都沒有聽李倦的話還好戒煙啊,煙癮反而越來越重了。
李倦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塞嘴裏,按燃打火機用手攏住火苗,點燃煙。
他把打火機塞口袋裏。深吸了一口煙拔出來夾在指尖,仰着頭緩緩吐出白霧。
他食指和拇指捏煙的動作嫻熟,像是長期抽煙形成的。
李倦以前從不抽煙的,他是什麼時候學會的?他不是最討厭煙味嗎?
看到他這麼老練的抽煙,寧偲的心臟一陣一陣緊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緊又鬆開,反反覆復。
你……寧偲乾澀吐字,怎麼也開始抽煙了?
白霧籠罩着他的臉,他的聲音也變得不是很真切,又很隨意,想試試,就抽上了。
哦。寧偲點頭,舔了舔發乾的唇瓣忍不住叮囑,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說完她覺着自己多此一舉,李倦什麼都沒說,朝她瞥了一眼。
寧偲抖掉手裏的煙絲,掌心輕輕蹭了一下,看向李倦,我先上去了。
寧偲。李倦叫住她。
寧偲感覺自己像是顆生鏽的零件,腦子和動作都跟不上指令,她站在原地。獃獃的看着李倦靠近,儘管眼眶酸澀泛疼,還是捨不得眨眼。
她好怕,她一閉眼,李倦就從她面前消失了。
李倦捏着眼,垂着眼,冰冷的視線從薄薄的眼皮垂下來,他緩慢開口:又要跑?
我沒跑。寧偲心口猛地鈍痛。
李倦也不逼近,身上的氣息足以籠罩寧偲,叫她逃不掉。
以前李倦靠近時,寧偲你會主動攀上他的脖頸。蹭着他的臉頰,餮足地叫他倦倦。
以前她是真的很喜歡李倦身上的味道,如今添了點煙味,更刺激着她的神經,她發了瘋想擁抱他。
只是,她眼神觸碰到李倦冰冷的視線時,一切壞心思都被摁滅在心裏。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的墨灰色大衣,你什麼時候來的?
李倦說:來了幾天了。
寧偲又問:休假嗎?
他記得李倦每年都會休幾天假,三年前那會兒,他們一起去古寨過年,後來她去了港市,李倦就為了她一天兩天內往返港市,就為了抓她。
李倦垂着眼睛,睫毛擋住了眼底的情緒,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也不算吧,過來參加一個交流會。
寧偲聽得入神,這是她錯過三年裏的點點滴滴,她像個好學的孩子一樣,通過隻言片語拼湊着李倦這三年的生活。
升職了嗎?她問。
李倦點頭,不知不覺煙燃到煙尾。李倦沒注意,燒到了指尖,他嘶了一聲,扔掉煙頭,指尖被燙紅了一小塊。
寧偲趕緊說:趕緊進去找涼水沖一下,不然會起泡。
李倦一動不動的站着冷漠地盯着寧偲,我起不起泡,你關心嗎?
寧偲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寧偲,除了我的工作,你就沒什麼別的想問我?
他的聲音越發的沉了。淬了一層寒冰似的,寧偲以前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所以這三年他到底過得好不好?
寧偲有千般問題想問,又不敢問出口。
你是不是找過我?
你放下了嗎?
你有遇到其他動心的人嗎?
你誤會了我跟蘇青柏了嗎?
你想我問你什麼?
如果說三年前她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放縱,那是因為被他捧在手心裏,她可以恃寵而驕,但是現在呢,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長到可以開始一段新戀情,說短也短,短到來不及忘掉一段回憶。
寧偲一直保持沉默,在李倦看來就是寧偲不想問,不關心他的任何事。
李倦勾了下嘴角,露出淡淡的譏笑,既然你沒什麼想問我的,那我問你。
寧偲內心如打鼓,她不知道李倦會問什麼,腦子裏和心裏啥時間亂了。
你……你要問什麼?她說話的底氣都不太足。
李倦開門見山:為什麼離開?
寧偲閉了閉眼睛,內心痛苦翻湧,她默默地咬着牙,將忐忑慌張甚至內疚的情緒都吞了下去,睜開眼,她眼底一片平靜,語調也平緩聽不出絲毫破綻,不想做選擇。
其實也不盡然,不過這麼說可能是最平和的方式,都容易被接受。
做選擇?李倦追問,誰讓你做選擇了。
寧偲沉默。
李倦哂笑了一聲,有些生氣,他要的結果要到了,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寧偲說:我不想你在我和你的家人之間做選擇,無論結果怎麼樣,結果都很殘忍。
李倦被氣笑了,他惡狠狠地盯着寧偲,恨不得把她看出個洞來,殘忍,所以你就選擇放棄我?
寧偲心頭一震,她想說不是的,這並非她所願,但是她做的行為就是這樣,她沒什麼可以辯解。
寧偲垂下頭,就當是默認了。
李倦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看向她垂在身側的手,中指乾乾淨淨沒有戒痕,無名指上的黑色戒圈無比扎眼。他盯着看了很久,也漸漸地恢復了平靜,既然放棄了,為什麼不去把戒圈洗了?
都分手了,還帶着他的痕迹,不怕不會解釋么。
寧偲低聲說:怕疼。
要真去洗了,疼得不是皮肉,而是心,她會死掉的。
李倦承認聽見她這句話,心痛的快要死掉,他很不得衝上去捂住這個女人的嘴巴。讓她不要再說些他不想聽的。
終究,他還是沒這麼干。
因為他突然認清了現實,三年的時間,指針不斷往前,誰都在往前跑,而他拖着一段感情守在原地,踽踽獨行。
他深呼吸,去洗了吧。還有你手腕上的那個也洗了。
寧偲這次拒絕說:不用。我想留着。
李倦看了她一眼,不要留着了,我不喜歡我的前女友身上還帶着我的印記。
前女友啊。
寧偲死死地攥住手心,她用指尖掐着肉。才讓自己不會因為傷心而昏厥過去。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你恨我嗎?
你覺着呢?李倦看了她一眼,你剛離開那會兒,我就想要是讓我再見着你,我非得揍你一頓。
寧偲聞言愣了一下,似乎在等着他的下一句,李倦笑着自我和解了,算了,都過去了。沒必要了。
他彎腰撿起煙蒂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看到寧偲腳邊被揉碎的煙絲,眸光顫了一下,以後沒人管你抽煙了,還是少抽點吧。
寧偲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抽了。
李倦直起身子,捏着煙蒂垂着眸,過了會兒,他抬眸看向寧偲,戒指還在嗎?
寧偲愣了下,點頭:還在。
李倦說:那你把它還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