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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錚這一通電話講得時間有點久,中途又去了趟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時碰見護士來給溫喬拔針。

溫喬咬着嘴唇,一動不動的盯着手背,隱隱的皺着眉頭,一副害怕又不敢聲張的樣子。

溫喬從小就害怕打針,陸雲錚一直是知道的,只是那時候看溫喬不順眼,他記得有一次溫喬在巷子口等他放學。

那天他下午剛好有事提前走了,本來就是溫喬固執的要等他,除非他腦子有毛病才跑去跟溫喬說。

他忙完事情回家很早,天空黑沉沉的,容姨還念叨着說可能會下雨,也不知道溫喬帶沒帶傘。

陸雲錚本來在戳酸奶,聽到他媽這麼關心溫喬手頓了下,垂着眼皮子,語氣不友善地懟道:她是個人又不是個寵物,沒帶傘不會自己想辦法?

容姨臉上露出了詫異神色,剛想教訓他幾句,陸雲錚耷拉着步子上了樓,我輪困了先去睡了,晚飯不用叫我了。

容姨看了一眼窗外,忽然颳起了大風,面露擔憂的走到門邊看了看。這是要下暴雨了。

南城的四季分明,雨水也比較充沛,時常下三四天的雨,偶爾也會有一兩場暴風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還不夠降溫。

容姨本來打算讓陸雲錚去給溫喬送傘,一想到陸雲錚那個態度,即便是被脅迫着去了也會在半道上把傘丟了,想了想那個場面,還是算了。

家裏司機剛好去接陸雲錚爸爸了,一時也抽不出空去接溫喬,容姨只能祈禱天氣好點,千萬別下雨。

好在天氣給力,除了黑雲籠罩悶悶的,雨倒是沒下。

容姨看了眼時間,溫喬也該放學了,回到廚房專心煲湯。

低沉的黑雲中閃過一道白光,彷彿將黑幕撕裂成兩半,一半敞亮一半漆黑。溫喬在課桌上支着手,望着窗外發獃。

狂風一個勁兒的拍打樹葉,嘩嘩作響,塵土飛揚,風捲起一個黑色垃圾袋在空中打了個旋飄向遠處。

要下雨了。

溫喬發愁,她沒帶雨傘,也不知道陸雲錚帶了雨傘沒。

在她神思還在神遊時,下課鈴聲響了,同學們高聲議論,叫喊,將她拉回了現實。

溫喬站起來,整理書包,同桌關切的問了句:你帶傘了嗎?

溫喬搖頭,沒有。

同桌是個很靦腆的男孩子,性格內向不太喜歡與人打交道,剛開始和溫喬做同桌時還起了好幾次衝突,不過後來,兩人漸漸熟悉了起來。同桌人也挺好的。

同桌從書包里掏出雨傘,你拿去用吧。我家裏人來接我。

溫喬知道他家的情況,爸媽都是公職家庭,這會兒估計也剛下班哪有空來接,她把傘推回去說:不用了,現在還沒下雨呢,我快點走,應該就淋不着。

溫喬胡亂地塞好書包,又被同桌拽住書包背帶,聽見對方猶豫了幾秒說:我送你回去吧。

溫喬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同桌推着書包往外走,臨近下雨,沒帶傘的人很多,大家匆忙亂竄,溫喬好幾次被突然衝出來刷不住車的同學碰到,白球鞋被踩黑,同桌總會眼疾手快拽着她的書包把人拎到一邊。

剛開始溫喬還對這種方式不舒服,後來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可能是不善於表達同桌的另一隻關切方式。

下了樓,溫喬想去車棚推單車,騎車總好過走路,同桌又把他拽住,把傘塞溫喬懷裏,轉身去車棚取車。

他個兒高腿長。站在車棚里要彎着腰才行,他解開一輛黑色自行車推出來,書包斜斜的掛在肩膀上,他把書包背好,停下對溫喬說:我送你。

溫喬這知道他這個人很固執,說出來的事情就要堅持,他跨坐在車上,回頭看向一動不動的溫喬:上來。

溫喬猶豫了幾秒,把傘放到書包里,然後爬上後座,雙手不知道放哪裏,只能拽着坐墊。

同桌也沒說什麼,踩着踏板,騎着車往校外面走。

露面並不平整,溫喬被顛了好幾次,同桌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臂膀,校服被風吹得鼓出一個大包,抵在兩人的身體之間。

溫喬像拿手戳一戳鼓起的校服,又害怕自己被顛出去,只好放棄了這種想法。

沒想到自行車突然顛了一下,溫喬嚇得往前一栽,直直的撞在同桌的後背上,雙手也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腰上的布料,像是從後面親昵地抱住了同桌。

溫喬趕緊退開,紅着臉趕緊道歉:對……對不起啊。

同桌的嘴角在溫喬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上揚,語氣卻平靜如常,沒關係,是我沒看好路。

哦。溫喬愣愣的坐直身子,雙手放回原來的位置,專註的盯着前面的路。

同桌的嘴角在溫喬抽開手時落了下來,你那樣坐着危險,可以拽着我校服。

溫喬問:可以嗎?

溫喬真覺着手拽着坐墊太危險了,有種懸空的感覺,而且車速一塊,她就害怕又不敢直說。

可以。同桌回復。

溫喬伸出手指,捻住他的校服布料,輕輕地攢在手裏,盡量保持着距離。

到了巷子口,溫喬沒看到陸雲錚,心裏閃過一絲失落。她拽了下同桌,你就把我放這兒吧。

同桌瞥了一眼前方,不是還沒到么。

溫喬堅持要下車,他只好停了下來,一隻腳踩在踏板上,一隻腳支在地上,讓溫喬下車。

謝謝你啊。明天請你喝汽水。溫喬笑着擺手。

同桌手搭在車龍頭上,也溫和的笑了笑,好啊,老規矩,桃子氣泡水。

溫喬笑眯眯點頭,突然感覺噼啪水滴砸下來,在地面上砸出濕濕的一團。

完了。溫喬驚呼了一句:下雨了,你快走吧。

醞釀了一整天的雨,來得及來的猛,根本不會給少年逃跑的機會,就將兩人困在了雲中。

溫喬從書包里掏出傘,撐起來籠在兩人頭上,傘不算大,同桌往外挪了一點,雨水很快打濕了半邊胳膊。

溫喬低着頭在包里找紙,被同桌一把拉住,傘朝她那邊傾斜了一些:沒事,回家換就好了。

溫喬停下動作,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讓你跟着淋雨了。

同桌什麼都沒說,眼睛望着巷子口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突然開口:你剛要在這裏下,是有事么?

溫喬肯定不敢告訴他是在這裏等陸雲錚一起回家啊,況且下這麼大的雨,他應該也被困在了外面了吧。

溫喬這麼想着,心裏卻着急了,很想沖開雨幕去給陸雲錚送傘。

她心不在焉地說:啊,沒事,本來打算去文具店買本子的。

同桌點頭,也沒細問,過了一陣兒,雨勢終於小了些,瓢潑大雨變成了滴滴答答的小雨。

溫喬這才注意到同桌的半個身子都被淋濕了,淺色校服上滲出一道分界線,這才着急地去摸。

同桌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就在這時,一道腳步聲踏雨而來,由遠及近。

溫喬回頭看,瞳孔縮了一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陸雲錚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

他一隻手撐着黑色的傘,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裏,表情懶散地瞥過來。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在拉拉扯扯的兩隻手上掃過,拖腔帶調的調侃:我媽還擔心你沒傘,我就說她瞎操心。

溫喬喉頭一哽,剛想解釋,這才注意到陸雲錚的衣服乾燥整潔,而是是他在家才會穿得家居服,溫喬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就被陸雲錚的眼神給制止了。

同桌看向陸雲錚,客客氣氣道:陸學長,也住這附近。

陸雲錚說:是啊,她沒告訴你嗎?

同桌看向溫喬,一臉莫名,告訴什麼?

陸雲錚輕哂了一聲,也不搭腔了,邁開長腿往外走。

溫喬突然叫住他,還下雨呢。你去哪兒?

陸雲錚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同桌本來想問溫喬是不是跟學長認識,轉頭看到溫喬一臉失落受傷的表情,便把話都吞了回去。

溫喬把傘遞給同桌,推了他一把,你快回去吧。

同桌站着一動不動,很擔心溫喬,但又怕他在場會讓她感到難堪,斟酌再三還是把傘留給了溫喬,自己走到自行車旁邊,拽着衣袖擦了擦坐墊,一腳跨上自行車。雙腳蹬在地上。

快回去吧,別感冒了。同桌雙手撐在車頭上,沖溫喬笑了笑。

溫喬嗯了一聲,把傘塞給他后,轉身就往巷子深處跑,巷子裏路不平整,有很多積了水的小水窪,她深一腳淺一腳踩過去,髒水濺濕了鞋面。

雨雖然不大,但是落在身上還是很不舒服,涼涼的貼在肌膚上,溫喬低着頭盯着在臟掉的鞋面。眼淚漱地掉了下來。

溫喬跑了一段路,回頭看到巷子裏沒人了,她這停下來,靠在牆邊等陸雲錚。

衣服被淋濕,沾在身上又黏又冷,溫喬探頭看了一眼,陸雲錚舉着傘,手裏拎着一瓶醬油出現在巷子口。

他眉角含笑,臉部線條柔和,慵懶的垂着眼,睫毛擋住風流。

他走進來,看到溫喬靠在巷子口淋雨,臉上散漫神情沒有變化,僅有的一絲蹙眉還在溫喬開口跟他說話的時候。

溫喬問:雲崢哥哥,你今天提前回家了嗎?

陸雲錚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我媽知道你早戀嗎?陸雲錚單純只想轉移話題。

溫喬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在陸雲錚看來,不知道她這是害羞啊還是害怕,總之最後白着一張臉,急切解釋:不是的,雲崢哥哥,我沒帶傘,我同桌順路送我回來。

陸雲錚聽得漫不經心,也不關心他們到底什麼關係,要是早戀更好,省得溫喬纏着他。

小了好一會兒的雨勢又變大了,滴滴答答砸在傘面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嗯他撂下一個字,快步朝交流走。

溫喬跟在身後,可憐地叫了聲,雲崢哥哥。我一直在巷子口等你。

不需要你等我。以後也別等我。陸雲錚停了下來,小半邊的傘遮在溫喬身上,雨水成注往下淌,淋濕了溫喬的半個肩膀。

淋得像只落湯雞,渾身都濕透了,袖口能擰出水來,狼狽極了。

陸雲錚抖了抖傘。放在門口,換上拖鞋朝廚房走去。

容姨聽見動靜探頭出來看,一眼就看到濕透的溫喬,她快步迎過去,緊張地問:怎麼淋成這樣?趕緊去洗漱一下,我熬點薑湯。

溫喬點頭,瑟縮着身子跑上樓,她快凍死了,渾身發抖。

陸雲錚把醬油遞給容姨,雙手插兜很酷的轉身,容姨瞥見陸雲錚的肩膀也濕了半截,好奇道:你怎麼也淋濕了?

陸雲錚哂笑了一聲。我怎麼知道。

雨太髒了,我先上樓了。

那晚,陸家老宅燈火通明,因為溫喬發燒了,嚇壞了容姨和陸爸,一家人忙前忙后,溫喬都朝燒癔症了,昏昏沉沉時還喊着雲崢哥哥。

後來家庭醫生來了,說她高燒伴隨肺部炎症,需要輸液治療,溫喬醒來,哭着鬧着不要輸液,躲在容姨懷裏耍賴,鑽到被子裏不出來,各種辦法都用了,人折騰得疲倦了,怎麼都不配合。

容姨心疼的不行,最後沒法子了,她拎着陸雲錚過來哄她輸液。

陸雲錚最煩溫喬搬出父母,被揪到她房間時,也沒什麼好臉色,黑着一張臉,比下暴雨那天的烏雲還黑。

他冷冷地盯着溫喬,不輸液是打算用苦肉計?

溫喬當時懨懨的。眼睛泛紅,聽了陸雲錚這句話,瞳孔震顫了一下,仰頭看他:我不是。

陸雲錚丟給她一個冷淡的表情,不是,就好好輸液。別再折騰我爸媽了。

溫喬張了張嘴,她嗓子裏乾燥發癢,甚至張嘴還伴隨着疼痛,被他指着鼻子說很難堪也很難受,眼皮子發沉,眼眶脹痛,意識不斷往下墜。快撐不住了。

陸雲錚知道她這是動搖了,動了動嘴皮子,我爸媽一整晚沒睡,你要是良心過得去,你就繼續折騰。

溫喬強撐的眼皮子耷下來,擋住了她眼底情緒,好半晌,她才用一種病態沙啞說:我輸。

從那之後但凡生病了要輸液,溫喬再也沒反抗過一次。乖乖地等着護士扎針,如果陸雲錚沒有見識過她當初鬧得多狠,一定會被她騙了。那次輸液持續了三天,她手背上的血管又細又難找,還很容易漏針,三天後手背上烏青了一大塊。

拔完針,護士給了團酒精棉讓溫喬按着針扣,不要揉不要鬆手。陸雲錚順手接過棉花按着,疼不疼?

溫喬搖頭,這些年身體不好,輸液是常事,都練出來了,也不知道當年怎麼就那麼嬌氣,為了不輸液整整折騰了容姨陸爸一個晚上。

時至今日,陸雲錚心裏有些自責和愧疚,都是因為他逼着溫喬成長變化。

溫喬笑了笑。往他身邊靠,頭枕在肩膀上找了個舒服姿勢,當時全家人都圍着哄我,你怎麼做來着。

陸雲錚哽了一下。

溫喬哼了一聲,你居然凶我。很兇那種,你忘了?

陸雲錚轉過臉親了親她的額頭,不敢忘。要是能算到溫喬是他媳婦兒,說什麼也要捧在手心裏疼才行。

陸雲錚把溫喬送回酒店,不敢把把她一個人丟下,讓厲准把賀星禹送來陪着。

溫喬躺在床上,陸雲錚給她餵了葯,掖了掖被子說:老婆。我出去一趟辦點事。

溫喬敏感地坐起來,纏在他脖子,腿勾着他的腰磨蹭,說什麼也不讓他走。

陸雲錚被蹭出點小火苗,眸色深深地看着溫喬,捧着她的臉親了一口,乖,我去見范黎。

溫喬體溫很高,纏得很緊,很快陸雲錚就被逼出一身汗,他拖着她的腰,將她抱在身上,順着脊背撫摸,無聲的安撫。

溫喬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黏人,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好不容易尋到一處溫暖,不願撒手。

陸雲錚的電話響了又響,他也不管,耐心細緻的撫慰溫喬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溫喬才說:你的電話一直震動。

陸雲錚拍了拍她的後背,我知道。沒關係。

溫喬重新趴回肩膀上,她知道只要開口留他,他肯定會放下所有事陪自己,她低聲問:你可以陪陪我嗎?

陸雲錚愣神的幾秒鐘,溫喬主動仰頭吻住他的唇。

溫熱的空氣里,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她能感受到陸雲錚的親吻越發激烈和失控,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另一隻手緊捏着她的後頸,讓她連後退的空間都沒有。

溫喬紅着臉,喘着氣,急切去扯陸雲錚的衣服,下一秒被陸雲錚按住了手,溫喬忽然停下,直勾勾的看着他,滿眼的委屈。

陸雲錚心口一動,低頭輕啄她的眼睛,解釋:魏叔查出來是范黎把你關在休息室的。我必須去見他。

溫喬眼睛顫了一下,氣息不平的問:真的是他嗎?

陸雲錚又印上一個吻,剋制着自己呼吸說:是。乖,一會兒星禹就過來陪你,別怕,我很快就回來。

溫喬勾住他衣袖。

他又驚又喜的看着溫喬。

溫喬把他推到,坐到他腰上,低頭伏在他耳邊,呼吸在側頸上蹭了蹭,老公。

陸雲錚感覺神經都蜷縮了起來。他眼裏帶着興奮問:你再叫一遍。

溫喬撐起來打算翻身下去,被陸雲錚按回了原位,逼迫着說:乖,再叫一遍。

溫喬不配合。

陸雲錚神清氣爽的出門,溫喬窩在被子裏,手指頭都提不起了,乾脆偏着頭睡覺。

賀星禹寫完作業,又看了會兒電視,看到溫喬醒了,接了杯溫水送過去。

門鈴響了,溫喬和賀星禹默契的看向門口,賀星禹說:姐夫回來了?

溫喬尋思應該沒這麼快吧。那不是他又是誰?溫喬害怕,賀星禹也不敢開門,他湊到門邊故意捏着嗓子,裝出男人的聲音問:誰啊?

外面的人愣住了,賀星禹從貓眼裏看到是個短髮的漂亮姐姐。

他好像在溫喬的朋友圈見過。

賀星禹拉開門,短髮姐姐一臉卧槽地表情看向賀星禹視線在他身上來回的掃,溫喬住這兒吧?

賀星禹年紀小,雖然瘦,但是這幾個月長身體,加上厲準的各方面強補,長得高了不少,渾身透着一股子少年的青澀。

賀星禹點頭。寧偲的眼睛朝他背後瞥了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真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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