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差陽錯
()第二天,阮碧先到大夫人屋裏請安,小丫鬟說,大夫人已經去老夫人院子裏了。阮碧又到老夫人院子,剛進月洞門,就看秀平和曼華跪在門外,秀平披頭散髮,臉上淚跡斑斑。曼華則昂首挺胸,一臉憤憤不平。小丫鬟攔住阮碧說:“五姑娘,老夫人說了,今晨的請安免了,你請回。”秀芝原本與她們都相識,瞅瞅曼華和秀平,低聲問:“這是怎麼了?”小丫鬟不屑地斜秀平一眼,說:“不過是些污人耳目的勾當,秀芝姐姐你就別問了。”又對阮碧說:“五姑娘趕緊回去,仔細太陽上來了,晒傷了你。”她說的有趣,阮碧不由莞爾,轉身剛走幾步,聽裏屋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怔了怔,旁邊秀芝說:“老夫人生氣了。”阮碧好奇,問:“秀芝,你跟秀平、曼華都熟悉嗎?”“秀平姐姐原是和我一起進來的,曼華姐姐來的晚,聽說是從前服侍老夫人的蓮姑的女兒,一來就是一等丫鬟,平時在院子裏做個針線,看,彈彈琴,身嬌肉貴,跟姑娘一樣養着,和我們都不太熟。”聽的出來,她不喜歡曼華,且有點妒忌曼華。“那秀水呢?”“秀水呀,說起來,她比我還可憐。她母親死的早,父親又娶了一個妻子,成日裏打罵她,又不讓她吃飽飯,還要把她賣給六十歲的阿翁做妾,她只好逃出來找曼雲姐姐,曼雲姐姐就求了老夫人,將她買了進來。”秀芝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她是曼雲的表妹。”說話間,已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只見大少爺阮家軒急沖沖地走過來,看到阮碧,眼神忽的銳利,上前一步擋住她,卻又不說話,只是看了秀芝一眼。阮碧知他有話要跟自己說,使個眼色,秀芝識趣地往前走到三丈外。阮家軒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把昨晚的事情說出去,我剝了你的皮。”阮碧裝作不解地問:“大哥,昨晚什麼事?”阮家軒一怔,疑惑地看着她。阮碧恍然大悟地說:“是你說晉王匹片之勇那事嗎?小妹根本就不認識晉王,況且二門不出,向誰說起?再說咱們是一家人,你得罪晉王,便是我們阮家得罪晉王,於我有什麼好處?大哥儘管放心,小妹沒有這麼愚鈍。”阮家軒皺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大哥可還有事?若是沒有,小妹先行一步了。”阮家軒想了想,讓開一步,看着她款步向前,心想,也許她真的沒有看到,是自己想多了。心裏稍定,走進月亮門,一眼就看到曼華跪在地上,心裏頓時如同刀戳。曼華看到他,微微心虛,連忙垂下頭。她這一低頭,露出一截粉頸,雪白如脂,看得阮家軒心神俱盪,一股熱血沖頭,便是刀山火海也闖了。小丫鬟見他悶頭悶腦往裏走,趕緊攔在他面前,說:“大少爺,老夫人說了,今晨的請安免了。”“我有急事找祖母。”阮家軒邊說邊推開她,自己揭起帘子進去。小丫鬟見攔不住他,趕緊叫了一聲:“老夫人,大少爺來了。”阮家軒衝進偏廳,只見老夫人一臉怒容坐在主位,鄭嬤嬤侍立一側。右邊下首坐着阮弛,東邊下首坐着大夫人。看到他,老夫人臉色稍霽,問:“軒兒,你急沖沖的有什麼事?”阮家軒看看阮弛,又看看大夫人,到底是年少,於情事靦腆,訕訕地說:“祖母,孫兒是有話跟你說,只是……”“這會兒我忙着,下午你放學回來了,再過來跟我。”阮家軒不情願,不說話,也不點頭。大夫人皺眉,說:“軒兒,你爹爹昨晚跟我說,早朝回來有話要跟你說。過會兒,他就回來,你先回去等着。”阮家軒還是不樂意,不吱聲。大夫人站起來向老夫人一禮,說:“母親,老爺過會兒就回來了,我先帶軒兒回去一趟,過會兒再來。”老夫人冷冷地看她一眼,但還是點點頭。大夫人拉着阮家軒往外走,阮家軒雖然不情願,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說自己情事的時候,只得走了。屋裏有片刻的沉默,阮弛把玩着手裏的茶杯,神色不定。“弛兒,你的意思呢?”“既然錯了便將錯就錯好了,曼華給大哥。”老夫人連迭搖頭,說:“這如何使得?若是這麼處置,以後這院子裏,那些丫鬟們還不都得亂動心思?曼華依然跟你,秀平心思不正,留着是個禍害,呆會兒叫個人伢子來領走就是了。”阮弛說:“母親,原也不怪她。曼華昨晚喝多了,她是送曼華回來了,我在裏屋要茶,她給我送了茶水進來,我錯把她當成曼華了。”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這麼多丫鬟婆子,用得着她去送曼華嗎?況且她又是這種身份,分明是早有謀划。”阮弛默然片刻說:“母親,我瞅着她不錯,也是喜歡的。”老夫人怔了怔,默然片刻,說:“罷了,既然你喜歡,我便不好再說什麼。曼華依然還是跟你。”“曼華我是定然不能再收下的,還是給大哥。”老夫人見他執意不肯收,知道無法強迫他,心裏十分鬱悶,卻又不好再說什麼。“母親,孩兒今日要到晉王府上謁見,時辰不早,先行一步了。”老夫人已經不願意說話了,只是擺擺手。阮弛一走,她越想越惱怒,重重地拍桌子,說:“個個都反了。”曼華是她從前大丫鬟蓮姑和管事的女兒,一家老小的賣身契都在她手裏,要生要死就憑她一句話。曼華本身又是個伶俐的,她這才決定把她放在阮馳身邊當個耳目。至於秀平,就是拿去給大夫人添堵的,沒有想到昨晚一番陰差陽錯,把她的計劃全毀了。鄭嬤嬤叫進小丫鬟,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又親手泡了一杯茶給老夫人說:“先消消氣,再想想辦法。”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嘆口氣,說:“阿瑤,我是不是老了?這一個兩個都騎到我頭上來了。”“許是這事情真是個意外。”老夫人搖頭說:“阿瑤,你也老了,這等伎倆都看不明白?這會兒,王氏肯定在偷笑了。”鄭嬤嬤納悶地問:“你說這是大夫人的主意?可是她怎麼說動的秀平,又怎麼會跟三爺聯手呢?”“倒不見是她的主意,卻是如了她的意。秀平這小蹄子,昨晚那雙賊眼就留到老三身上,我當時瞅着就不對勁,只是大意了。至於老三,指不定將錯就錯了。”老夫人眉頭緊皺,說,“阿瑤,我現在心裏真是提心弔膽,王氏還好,反正田莊商鋪的房契都還在我這裏。就是老三不是善茬兒,昨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都敢拿家軒的性命威脅我跟老大。唉,只怪我當年心不夠狠,還讓那個賤婢生下了,還把他養大了。”鄭嬤嬤說:“老夫人別太擔心了,就算他跟晉王有交情,晉王也不能管到人家家事。再說,咱們老太爺是先帝的重臣,您也是誥命夫人,晉王如何也得賣一點面子?你不是跟舅老爺商量婚事來着?等他娶了咱們柳家的姑娘,再慢慢地調教。”“你說的對,呆會兒我寫個信給大哥,趕緊把這事定下來,早早給他娶了親。只是咱們家柳眉是嫡出的,嫁給他,倒是委屈了。大哥若不是為了我,也是不會答應的。”老夫人邊說邊把小丫鬟招過來,“去把紙墨拿來。”“這屋外面還跪着兩人呢?”老夫人皺眉說:“這兩個我都不想見,你去,把她們打發走。”這時,曼雲匆匆進來,附到老夫人耳邊低語一句。老夫人眉頭一挑,問:“當真?”曼雲點點頭。老夫人沉下臉說:“怪不得我說軒兒怎麼急匆匆來,卻又不說什麼事?這個沒皮沒臉,我瞅着她是蓮姑的女兒才厚待她,她倒勾三搭四的。阿瑤,你把她帶到後面屋子裏鎖起來,誰也不準見,過幾天讓郭氏娘家的商隊帶回揚州她父母身邊去。”鄭嬤嬤應了一聲,出去,對秀平和曼華說:“秀平,你回三爺的屋裏,以後好好地服侍三爺。曼華,你先到後院歇着,老夫人另有安排。”秀平暗暗吁出一口長氣,曼華卻一下子慘白了臉。“謝謝老夫人。”秀平朝屋裏磕個頭,站起來,得意地瞟曼華一眼,這才走了。走出老夫人院子,趕緊到阮弛的院子,聽小丫鬟說阮弛還在書房裏。先去洗了把臉,又理理頭髮,換了身衣服,才怯怯地進阮弛的書房跪下,說:“三爺,老夫人恩典,准許秀平以後跟着三爺。只是秀平蒲柳之姿,不比曼華姐姐知情識趣,委曲了三爺。”阮弛瞅她一會兒,拎住她的衣領一把提起來,冷冷地說:“最討厭就是女人口是心非,明明動了這麼多心思,還裝出一副無辜模樣。不過,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蒲柳之姿。”秀平臉色大變,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三爺。”“哭起來還真丑,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地獃著,我的屋子沒有吩咐,不準進來。若是你要去老夫人面前說三道四也可以……”阮馳扣住她喉嚨,微微用力,直到她喘不過氣,眼淚鼻涕全下來,這才鬆手。秀平跌在地上,身如抖糠,方才那點得意蕩然無存。阮弛用手絹抹抹手,整整衣衫,正準備出去,忽然想起什麼,問:“對了你跟五姑娘院子裏秀芝關係如何?”秀平顫聲說:“還……行。”“嗯,那多多往來。”說完,阮弛再不願意看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