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佟殊蘭聽到那胡姓兵爺的喊聲,眉頭驀地皺了起來,她沒管佟恆仁和月娘突然緊張起來的身影,只迅速看了一眼荊氏。
她還是低頭行走無動於衷的樣子,佟殊蘭眯了迷眼,她現在百分百確認是有人想要佟家家破人亡。
當即她手就想往身後摸,可隨即佟殊蘭察覺到一股莫名的被注視感,手馬上就頓住改成了拍打衣服的姿勢,身子更軟了些,將大半力氣都靠在了佟殊惠身上,實際卻拖着佟殊惠迅速靠近佟恆仁和月娘。
“額娘,不管他說什麼,都答應下來,我有辦法!”佟殊蘭只來得及跟月娘說這一句話,聽到胡姓兵爺喊聲的兵吏就拎着鞭子過來了。
“我們胡兵頭叫你吶!還不趕緊滾過去!”說話的兵吏臉上掛着心知肚明的笑容,替月娘打開鎖鏈,推了她一把。
眼看着再不動就要挨打,月娘只能低着頭含淚往馬車邊上走,她挨打無所謂,可佟恆仁眼下還虛弱得緊,再經不起兵爺的鞭子。
“官爺,您……您有何吩咐?”月娘努力控制住想要顫抖的身子,可話卻說得磕巴了些。
“嗨,爺這不是看你家男人病得厲害么,你閨女看樣子也不大好,要不要於大夫給看看啊?”那胡兵爺弔兒郎當笑了一聲,掏着耳朵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多謝官爺,不……”月娘想都不想就要拒絕,看這位官爺的樣子,就不像是好心的人,這路上的女犯人被糟蹋了多少她心裏是有數的,可不字剛出口,見那胡兵爺兇狠起來的眼神,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想起剛才自家閨女說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兒,“不麻煩於大夫吧?”
“哼,有啥麻煩不麻煩的,你們死在路上,兵爺我還不好交代呢。”胡兵爺聽到月娘的話哼笑出聲,眼神中的淫-邪之意都快要瀰漫到臉上,“晚上到了茅廬,你帶着你男人和閨女過來找我,回去吧。”
“……是。”月娘強忍着哽咽點了點頭,腳步沉重地回了隊伍里,又被兵吏鎖了起來。
“月娘,那胡兵頭說什麼了?”佟恆仁見月娘一扶住他,眼淚就掉了下來,趕緊壓低聲音問道。
“他說……要我晚上帶着你和殊蘭去他住的地方,讓於大夫給你們看病。”月娘用髒兮兮的袖口擦着眼淚,有些哆嗦着道。
“月娘別哭,咱們……不去。”佟恆仁腦仁兒‘嗡’的一聲,好半天回過神來,艱難地攬緊了月娘的肩膀,腳步踉蹌了一下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可是不去……我們怕是到不了寧古塔了。”月娘特別努力的剋制,眼淚還是撲簌着落下來,讓她回頭看兩個女兒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所以她也不知到底佟殊蘭是用什麼表情說了接下來的話。
“阿瑪,額娘,晚上我陪你們去。”
“姐姐……”
“殊惠別說話。”佟殊蘭捂住了佟殊惠的嘴巴,眼神掃過低着頭一直沒有任何錶現的荊氏,又像是不經意的抬頭四處看了一眼,低着頭掩蓋住了自己面容上的冷漠,“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佟恆仁驚訝的抬起頭看了大女兒一眼,雖然她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可這一瞬間佟恆仁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
可他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他都已經做好一家子魂歸流人路的打算了,所以他沒理會女兒的話,只攬着月娘又面色沉重的叮囑。
佟殊蘭顯然是聽到了他的話,可她沒有繼續說什麼,左右離茅廬還有將近一天的腳程,她還有時間慢慢思考。
賊老天真是不公平,她兢兢業業拿命拼搏出來的大好退休路,說被收走就被收走了,若那還能說是自己衝動導致,可現在呢?
讓她重活一回,卻給了她這麼艱難的局面,對她來說解決問題並不算困難,畢竟她手段比眼前這群人超前了三百多年,問題是解決問題后,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一個養在深閨,身體嬌弱的小女孩兒,若是說會點中醫還能說得過去,可面不改色滅掉兩個隱患,這絕不可能。
佟恆仁和月娘,甚至包括佟殊惠在內,真的能夠接受她這個孤魂野鬼佔了他們女兒/姐姐的身體嗎?
若是接受不了,將來嚷嚷出去,她說不定會被燒死,要麼就是從此亡命天涯路,再不得坦蕩在陽光底下。
可若是不救……就憑這三個人一路以來的表現,他們必死無疑。
佟殊蘭自然而然的裝着虛弱靠在妹妹身上往前走,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到了下午太陽偏西,都沒能思考出個結果。
在這個世界剛掙開眼睛的時候,佟殊蘭就發誓再不衝動,再也不要重蹈覆轍,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生活卻逼迫着她不得不往前走,不得不選擇。
雖然才初秋的季節,越往北走越冷,呼嘯的西北寒風一道道刮在人臉上、身上,讓步履蹣跚的犯人們都走的更艱難了些,卻沒能讓佟殊蘭的心也跟着硬下來。
艹,不就是一條命么?拼了!
到底她是佔了人家閨女的便宜,按佛家學說這也算是因果,如果看着這三人去死,她一輩子都良心過不去。
若……一切都是命,佟殊蘭從不信命,可這一回她想把命交給老天爺,既然天老兒給了她重活一回的機會,她相信那賊老頭一定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死。
在太陽下山之前終於算是想明白的佟殊蘭,手腳看起來越發綿軟,卻沒耽誤她摸清楚那些注視來自哪裏。
有人一直在跟着這支隊伍,或者說跟着他們一家,尤其是她。
應該有兩個人,有一個目光並不穩定,可能是在觀察佟恆仁他們,另外一道目光一直穩穩盯在她身上。
可能是怕真有直覺這回事情打草驚蛇,又或者是真沒惡意,她沒感覺到殺氣。
其實專業的盯梢應該也不會這麼一直盯着目標,大概率是對方小看了她,以為她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兒。
那她就占這個扮豬的便宜,遠遠的已經能瞅見茅廬的影子,荊氏到底是沒忍住在到達之前瞅了他們一眼。
佟殊蘭非常確認,荊氏今晚也會過去,既然是陷害,那等他們一家人沒了,胡兵爺也不能活下去,斬草除根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狠人必備。
她沒有扶着妹妹的那隻手時不時往身後掃一下,全神貫注思考着到底怎麼才能不引人注意的將那兩個人毀屍滅跡,最好能知道到底是誰要害佟家。
毒藥她身上沒有,可為了救人,她空間裏還有一些麻醉藥,還有一塊特質的鎖鏈懷錶,可以用來催眠。
光有這兩樣東西還不夠,還得想辦法讓他們兩個死得自然,或者死得不為人知。
明顯是前者更方便一些……佟殊蘭一邊走,腦海中一邊飛速計算着,總算是在大部隊停下之前,略略將計劃想全,只等着吃飯的功夫繼續想想還有無漏洞。
等到了地方以後,她們所有人跟在驛站一樣,都先被關進了一間屋子。
只不過這裏條件不好,並沒有炕,只地上有一些破破爛爛的草席,屋裏有個桶,估計也沒人清理過,搞得小小一間屋子裏的味道,差點兒沒讓佟殊蘭吐出來。
佟殊惠和月娘並着一部分女人也都捂住了嘴,因為這裏簡陋,兵吏們並未給她們解開鎖鏈,一時間鐵鏈嘎啦嘎啦響個沒完。
“吃飯!趕緊着!”有兵吏提着筐進來,直接給每個人都扔了一個黑饃,將一隻晃蕩着水瓢的大水桶直接放在屋中間就出去了。
“額娘,太臭了……”佟殊惠有些委屈,其實她已經能受好些罪了,只是這種味道下,她實在是剋制不住自己想吐的感覺。
“把這個捂在鼻子上。”佟殊蘭今天也沒忘在路上隨便摘些野草,並不拘什麼,她隨手給編成了一小束遞給佟殊惠。
“額娘,你用,你先吃。”佟殊惠懂事地把還帶着冰雪和土腥味兒的野草束遞給月娘。
“額娘不餓,你和姐姐用吧。”月娘還惦記着胡兵爺叫她們過去的事情,雖然又累又餓,卻一點都吃不下去。
“姐姐……”佟殊惠扭頭看着佟殊蘭,話沒說完,就被佟殊蘭捏了把臉蛋兒。
“姐姐不用,你快吃,吃完趕緊找個地方睡覺,一會兒姐姐還得跟額娘帶着阿瑪一起去找於大夫看病。”佟殊蘭說話的時候,眼神餘光看到了荊氏沖她們這邊扭頭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眸掩住了自己的冷笑。
“姐姐,我也要去!”佟殊惠不安的抓住了佟殊蘭和月娘的衣擺,連吃飯的心思都沒了。
“……行,那你快吃,吃完等着。”佟殊蘭想了想,怕留佟殊惠一個人,萬一到時候荊氏想着滅口,也是個隱患,不如就一起過去。
“但是你得聽話。”她見佟殊惠點點頭后,拉着月娘和殊惠的手,在破席子上坐下來,像是小孩子撒嬌一樣靠在了她脖頸旁。
“額娘,你聽我的,不管看到什麼,你都要保持安靜,記得捂住殊惠的嘴。”
雖然佟殊蘭的聲音幾近於無,可還是驚得月娘一個猛顫,緊緊攥住了她的手:“殊蘭,你要……”
“噓……”佟殊蘭捂住了月娘的嘴,繼續用氣音在她耳邊上說,“信我,我保證我們一家人都會活着。”
“……”月娘其實特別想問些什麼,這不像是她養了九年的女兒,可還有今晚的難關要過,她今天受到的驚嚇太多了,腦海中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只一片空白,下意識點了點頭。
“您想知道的,過後我都會告訴您,今晚一定要聽我的。”佟殊蘭見月娘眼神複雜看着她,心裏也五味雜陳,可眼下她沒時間關心這個,“如果那胡兵爺要讓你進內室坐坐,你就……”
月娘低着頭,睜大着雙眼,看似安靜地聽着佟殊蘭的叮囑,心裏卻像是破了個口子,那些被門擋住的冷風呼嘯着穿過心間,帶來說不出的疼痛。
“索綽羅氏,帶着你家丫頭出來!”沒等月娘消化多久,門就被‘嘭’的一聲踢開,隨即就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兵吏粗啦啦不耐煩的進來給她們解了鎖鏈。
月娘深吸了口氣,不在乎周圍似有若無的憐憫或悲涼的眼光,只攥緊了兩個女兒的胳膊,帶着她們站起來往外走。
冷風一下子乎在臉上,說不出的難受,可向來多淚的月娘,這會兒眼眶卻像是被風吹乾了,再沒有一絲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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