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見
“醫使?”一隻白凈的手扯了下她的袖口,阮眠一激靈,回了神。
怎會想起了其他事。
“抱歉,請仙使帶路吧。”抬起眼瞧着面前人,她回道。
是個穿着亮粉裙細白邊領的小姑娘。
這人邊引着阮眠往外走,邊說道:“帝主知曉醫使是個不通術法的,特命我們帶了車駕,來接醫使。”
這話多少帶了些許不同的意味。
尚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阮眠只能淺笑迎合:“帝主宅心仁厚,阮眠感激不盡。”
半真半假的話最是好聽。
前面這人朗聲笑了下,將阮眠請上了車。
鵬鳥噗嗤扇動雙翅,帶着富麗堂皇的車駕往上飛。
晃晃蕩盪的,車駕左右搖擺。
阮眠閉着眼憩了一會,眼睛睜開時,車駕已經穩穩地停下了。
既來之則安之,見招拆招吧。
阮眠緩緩地走下來,看見恢宏琉璃朱紅大門上的‘日月相輝’匾。
停了下腳,阮眠受着指引往金黃大殿裏走去。
漆黃銀玉椅上端坐着個戴着珠砌雕花金冠,穿着錦衣金線的人。
隔着不遠,阮眠卻看不清流蘇下的肅重面容。
只覺那人的眼光晦暗,似在細細打量。
“帝主永安。”阮眠低了低頭,彎着身行了個禮。
似是帝王的威儀端夠了,椅上那人沉聲道“你可知我尋你什麼事?”
“能猜到一二。”
她雖然整日泡在垂象樓不問窗外事,但使者失蹤這事也是大事,風聲總還是能聽到一二的。
仙族與妖界最近因邊界一事摩擦不斷,奈何妖界實力日盛,仙族不好在這時撕破臉,就派了個仙階過得去的使者去和妖界求和。不曾想,那使者竟在去往妖界的途中,在妖地界離奇失蹤了。
這本來該是仙族向妖界討要人,但書信一到那妖界大王的手上,便被捻成了粉末。這囂張氣焰,果然是對得起那妖大王‘七步閻羅’的名號。
想了一通,阮眠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事巧不巧地,落到了她的頭上。
“帝主的意思,是讓我查清那妖界使者之事?”
她問那金椅上的人。
上面那尊神仙只慢慢點了點頭,隨後擺擺手,讓侍者請她出去了。
真的奇怪一老頭,專門叫她來只是看了她幾眼,沒說什麼就讓她走了。
阮眠雖然心裏懷疑,但是想不出緣由,只好將此疑慮擱在了心裏。
回程途中,一面目恭謙的男仙使將上面的吩咐耳提面命地說了給阮眠聽,大致就是須她留在妖界一段時間,代表仙族幫助妖界查清此事,將兩邊關係重修於好。
說的好聽,怕是將她派去監督那妖界人行事,或是從中挑錯的。
她心裏暗暗思酌。
恐怕這不是個好差事。
下車時,阮眠甩了甩絳紫的衣袍,行了禮數便往皖園裏走。
遠遠的,一個錠青色的身影徐徐迎了上來。
“阿眠-”她喚道,聲音急切。
“皖姨,我無事。”阮眠往前走幾步,拉住了婦人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這..帝主喚你何事?都怪我,我本應陪你去的,可我閣中仙君在那人間界出了事,現在才趕回來。”
阮眠邊拉着謝皖往裏走邊回她“別擔心皖姨,帝主接見我是為了個差事,此事須我去做。”
謝皖頷了頷首,隨着在屋裏的珍珠塌上坐下。
“如此大動干戈地接你到面前,只怕不是好事。”
沉默了一會,謝皖驚道“不是那個失蹤仙使的事吧?!”
在謝皖震驚的眼神里,阮眠點了點頭。
與謝皖的驚訝相比,阮眠只垂了垂眼,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表現得鎮定許多。
“雖說你這是仙身,可你半點法術也不會,這差事怎地派你去?不行,我去求帝主換人-”
阮眠一把抓住往外走的身影,搖搖頭勸阻她“皖姨,你莫衝動,此事即是帝主親自召見的我,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謝皖被拉住,固然面色沉鬱心有不滿卻也沒有貿然行動了。
“此次派我去只是輔助,還是要妖界派人專門調查此事,我就是外出一段時間,不會有危險的。”
“沒有仙術,我還能依靠醫術和機樞之力,皖姨放心。”
這事已成定局,謝皖想挽回也來不及了,想了想還是鬆了口。
“罷了,我從閣中多派幾個人同你去,護你成事。”
阮眠相視同她笑了笑“謝謝皖姨。”
謝皖瞧她一眼,擔憂地拍了拍拉在一起的手。
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時間還是很緊迫的。明日午時,阮眠就要啟程。
說起來,她確實是天上獨一份特殊的神仙。
阮眠雖是仙身,卻沒有仙根,因此半點法術也不會。什麼御風術,幻化術,這些連妖都簡簡單單掌握的法術,她怎麼也使不出來,活脫脫像個凡人一般。
幼時父母雙亡后,阮眠就跟着謝皖住在天上。現在她七百六十五歲,也在天上整整住了七百年。
做一個神仙,阮眠也不好整日遊手好閒。
在她五百歲成年的時候,謝皖給她找了個她感興趣的的事。
這天上分為五宮八樓十三司,其實各處和人間界宮廷里的很相似,都是各司其職,各功其用。
謝皖日常管束喜延宮,就是管理飛升小仙,為他們尋個合適的差事。
垂象樓是個堆滿經傳梵文的藏書樓。謝皖替阮眠尋了個整理書籍,料理尺墨的閑差。
因為有仙術,神仙不需要像人間界那樣手寫記事。但一些久遠的法術典籍還是須要用麻草卷的冊子記下來。
垂象樓地處偏僻,鮮少有人問津。有仙階的神仙不屑做這等小事,自然而然這差事到了阮眠的手裏。
偌大灰白靛青色宮殿裏,沉香木和竹札麻卷混成一股木質香飄着。阮眠自從來到這裏,除了給古書去去塵,其餘時間就是趁着空閑看書,學了些感興趣的東西,大多都是人間的醫術和機樞奇巧術。學不了仙法,這些東西傍身也是足夠了。
神仙也不總是能用仙術解決一切,總有需要用到人間醫術的時候,因着阮眠醫術有小成,又幫着看過幾次幾位小仙的疼痛症,因此阮眠都被稱作醫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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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差事交給了一個剛剛飛升上來的小仙,緊接着打點好垂象樓的日常事務,第二日便到來了。
謝皖還是提心弔膽的,畢竟是個沒法術的神仙,妖界不是個安寧的地方,凡事變幻莫測,兩邊關係波譎雲詭。怎麼叫人放心?
謝皖把重雙境塞她手裏,“若是有什麼危險便聯絡我,千萬要小心行事。”
阮眠安撫着抱了抱她,彎了彎唇角“沒事的皖姨,我這也不是第一次往下界去。”
“可這....”
送她去往妖界的仙使打斷了謝皖的話“宮主再敘話可要遲了時辰了,請醫使早日上路吧。”
緊着時間收拾好后,約莫四更天之前,阮眠和謝皖派給她護她周全的幾個小仙上了車。
金色仙鶴托着車駕衝破漫雲,帶着一陣霞光往西駛。
往常普通神仙,點個法術就可以御風而行了,因着阮眠不會法術,蕖浮宮才派了個車駕與使者送她。
坐在鋪滿綾羅綢緞的車駕里,阮眠闔着雙眼在淺思。
怎麼說也是和緩兩族關係的大事,她不會術法,不喜見人,不曾出過風頭,身後也未曾有什麼助力,這事理應不該交由她去做才是。
百思不得其解,阮眠也就不想了,只是此事反常必有妖,只怕不會這麼簡單,後面的路也不會好走。
深呼一口氣,阮眠將此疑慮壓在心底。
轉了心思,她忽然想起走前向溟日神君打聽的事。妖界本來群妖相鬥歷經更迭已經千年。
兩百年前,妖王殷寂橫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收服了眾妖,一統了妖界,只不過才五百多歲就成功登上妖王的寶座。
震懾群妖,將妖界治理得井井有條。各界都傳其人活啖生肉,手撕逆賊,相貌猙獰醜陋,平日裏易怒狂躁。其手段沾滿鮮血,殘酷暴戾。底下人無不忠心臣服,也無不懼怕顫慄。
這妖王的名聲也算是臭出三界,傳遍九天了。
這些滿天飛的異聞讓阮眠對此人頗感好奇,能在兩百年之內將妖界治理得仙族都忌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別是這修身練法的天賦可是叫她眼紅。
回看她一個連仙法都不會的‘廢仙',真真是讓人嫉妒。
想着想着,阮眠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都是三界之人,差別怎麼就這樣大呢。
真是仙與妖比,氣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