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領袖

廣告業內有種令人深惡痛疾的玩意兒,叫做比稿。

一些大客戶會同時聯繫多家廣告公司，並讓這些廣告公司紛紛為自己製作提案，再在其中找出最合適的那一家,這個過程就叫做比稿，比稿還分為創意比稿和媒介比稿等等。

為了爭取客戶，廣告人就得拼盡全力去製作自己的提案，可如果最終沒有被選擇，就等於打了白工，是以麥迪遜大道上的人最煩的就是比稿。

但薇拉就沒有這種煩惱,因為打從她從業以來,她參與的比稿就沒輸過,所以她壓根不懂其他廣告人在比稿時的那種緊張和煩躁。

從側面角度來說，也是薇拉在比稿這個環節交出的提案總是比別人的高出一大截。

在收到蝙蝠俠關於“周末和鋼骨見一面”的要求時,薇拉一點都不覺得被冒犯,她反倒覺得理所當然。

以一個廣告人（社畜）的專業角度來說,她現在僅僅算是收到了客戶（超級七人組）的邀約，接下來自然還要競爭比稿，她已經很習慣這種流程了,甚至還覺得超級七人組也挺專業靠譜的。

因此,薇拉索性就花了點時間，按照參與GSK和P&G這種層次的比稿規模製作了提案，充分準備之後才站在了這個偌大會議室的講台上。

放出展示軟件,她原本是想直接就自己未來關於超級七人組的整個品牌運營規劃進行講解,結果這才放到提案的第一頁，放眼望去,就看見了下方几個迷茫的腦袋。

除開前面兩個坐在講台下的好學生（？）之外,包括史蒂夫.特雷沃在內,幾個超級英雄的臉上都寫滿了問號。

真不是裝的，實在就是他們幾個人，對所謂的輿論、公關、傳媒，基本沒有任何了解。

綠燈俠哈爾.喬丹過去是個飛行員，閃電俠巴里.艾倫現在還是中心城的警察，沙贊比利就是個未成年的普通中學生，神奇女俠戴安娜就更別說了。

稍微清楚這些內容的鋼骨維克托和史蒂夫.特雷沃倒是勉強了解一些……可是薇拉一上來就祭出了大招“有關於超級七人組的品牌管理”……他們其實也沒理解。

而且說實話，他們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吃瓜，其餘的並不在關心範圍以內。

閃電俠：“我不太明白超級七人組為什麼需要品牌管理？”

綠燈俠：“超級七人組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品牌了？”

沙贊：“什麼叫品牌管理？”

神奇女俠：“什麼是品牌？”（一記暴擊）

薇拉猛地停下擺弄鼠標的動作，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幾個超級英雄。

在她的凝視下，問題兒童們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一副無辜又困惑的模樣對望回去。

他們是真的不懂。

這就好像是一個微積分教授在跟一幫中學生上課，一上來就將函數求導，有人能聽懂那就是見了鬼了。

薇拉：“……”

收回前言，靠譜個頭。

當然，像超人和蝙蝠俠這種預先做過功課的優等生不算。

講台下的兩個“好學生”同時眼神漂移，假裝沒看見薇拉這難得失態的模樣。

正在兩人都以為薇拉會惱火生氣時，她深吸一口氣，乾脆地關掉了大屏幕，從講台後面繞出來。

在眾人的矚目下，她閑庭信步地在眾人之中站定，挑了挑眉：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天就不談品牌，也不提傳媒，我們談談超級七人組目前面臨的輿論困境。”

說著，薇拉順手拉開邊上的寫字板，在白板上寫上了“輿論危機”這個長長的詞組，然後一點“輿論”一詞，不緊不慢地問：

“我知道你們並不在乎所謂的公眾輿論，但是諸位就真的不想知道，為什麼你們明明在華盛頓大戰中拯救了地球，阻止了外星人的入侵，卻依舊遭到諸多抵制，乃至聲名狼藉嗎？”

不得不說，薇拉還真是抓住了超級七人組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迷茫困惑的核心。

這句話一出，好似有什麼魔力一般，剛才還滿臉迷茫，對什麼品牌策劃興趣缺缺的幾個人立刻抬起頭來，鋒銳如火、帶着迫切求知慾的目光緊跟薇拉而去。

——他們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誠然，在華盛頓大戰之前，在超級七人組出現之前，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曾經受到大眾的譴責和詬病，甚至拚命去救回來的人也完全不會感激他們。

可是這種情況，在華盛頓大戰之後，不是已經改變了嗎？

綠燈俠他們都有關注互聯網和報紙電視，自然知道這段時間媒體對於超英的追捧，戴安娜雖然不知道，但是她也是親自經歷過當初表彰會、被沃克尊稱為英雄的人，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尤為不能理解。

“為什麼我救了人類，人類反倒厭惡我、討厭我？”

才從天堂島出來，什麼都不明白的亞馬遜公主很困惑，也很憤怒，“我救了總統，可是他現在卻想要讓我成為他麾下的私兵，他違背了基本的道義！”

獲得在場所有人的關注之後，薇拉沉下臉，一字一頓地道：

“很遺憾，你們錯了。”

在綠燈俠和沙贊驚怒地跳起來之前，她繼續飛快地道：

“從華盛頓大戰開始到現在，追捧你們的人和討厭你們的人從來都沒有變化過——你們看見的這一切，不管是一開始時整個世界對於你們的追捧，還是現在整個輿論界對你們的抨擊譴責，全、都、是、假、的！”

薇拉一手按在那塊白板上，手掌攤開，剛好將‘輿論’一詞收之掌中，冷厲地道：

“包括你們在內，人們看見的一切，不過是媒體想讓受眾看見的東西罷了。”

這段話猶如一道穿透黑暗的驚雷，瞬間把所有人都炸了起來。

“不可能！”

沙贊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華盛頓大戰之後，很多報刊電視發佈了有關於超級七人組的報道，底下的評論可全都是誇讚我們的！”

“……是嗎？”

薇拉勾了勾嘴唇，她重新點開屏幕，把一長串資料擺了出來。

她根據網絡輿論，製作出了一個有關於超級英雄支持率的表格，在場八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其中的變化。

——以華盛頓大戰為時間點，在大戰之前，人們對於超能人士的支持率是12%，而反對超能人士的群體佔據了19%，這兩者總體上偏差不大，至於剩下的69%的人則對超能人士毫無興趣，基本從來沒有過關注。

而在大戰之後，隨着表彰會的發佈和媒體的不斷宣傳，超級英雄的忠實支持者上漲到了31%，可與此相對的，反對超級英雄的人則暴漲到了40%，剩下的29%則是中立人群，在媒體的宣傳下，他們會維持着對超級英雄的好感。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來媒體不斷的宣傳，僅僅也只是擴大了超級英雄的知名度，讓更多人明確了態度，可真要說媒體讓人們更喜歡超級英雄了，那純粹就是扯淡。

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錶格，完全無話可說。

沙贊瞪着表格上的數字，吶吶地道：“可、可是我明明看見那些報道下面的評論都是支持者啊。”

“反對你們的人會專門跑去看那些讚揚超英的報道嗎？”

薇拉涼涼地反問，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又重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底，

“再說了，你又怎麼能確保，那些評論中誇讚你們的賬號後面就是真實的人呢？”

沙贊依舊懵懵懂懂，可綠燈俠和閃電俠兩人，卻已經隱約明白了薇拉的意思，可還是不甘心地質問：

“可我們身邊就有人明確表示出了對超級英雄的支持態度！”

這可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情，並不是由媒體所操控的啊。

薇拉瞥了不服氣的綠燈俠一眼，忽然轉移了話題，沒頭沒尾地道：

“今天一整天都會是大晴天。”

除開蝙蝠俠和超人以外的幾個人：？？

綠燈俠也呆了一下：“…………所以？”

“現在是上午九點二十，我卻提前預知到了今天一整天都是大晴天——是因為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不僅如此，天氣預報還告訴我，今天氣溫很高。”

薇拉說著，看了蝙蝠俠一眼，一臉正經地道：

“於是我今天早上看見蝙蝠俠依舊穿着這身沉重的盔甲，就告訴他今天是晴天、氣溫高，黑漆漆先生你繼續這樣穿是會中暑的。”

莫名其妙被拉出來當例子的蝙蝠俠：“……”

眾：“……噗！”

薇拉繼續道：“於是，通過我這句話，蝙蝠俠也就知道了今天的天氣——那麼請問，他的消息來源就是真實的，沒有被媒體操控嗎？”

並不是。

蝙蝠俠從她這裏得到的有關於氣候的認知，歸根結底，也是來源於一開始媒體的天氣預報。

“我不知道今天的氣溫到底多高，可是媒體這樣說，我只能選擇相信，因為我沒有其他的途經去獲得這個訊息。”

薇拉看着綠燈俠，歪了歪頭。

“而我，也是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

媒介環境學創始人麥克盧漢有一個非常經典的理論：媒介即人的延伸。

這句話的意思是，任何媒介全都是人體感官的延伸，比如報紙和雜誌是人們視覺的延伸，廣播電台則是聽覺的延伸，電視則是視聽綜合的延伸。

也正因為如此，在媒體飛速發展之下，所有人都能夠及時地獲得整個世界的訊息：

生活在亞熱帶地區，卻能‘看見’遠在北極的美麗極光；明明住在紐約市郊，卻能知曉發生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殺人案件；從未接觸過超級英雄，卻能知曉他們的外貌、能力和戰績……

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人們通過眼睛看見，通過耳朵聽見，他們所有消息的渠道都是各種各樣的媒體。

媒體告訴人們什麼，人們就會信什麼——因為人們沒有時間，也沒有這個能力去親自驗證這個世界。

把這個理論詳細地解釋給超級英雄們聽，薇拉的目光在會議室內掃了一圈，意味深長地道：

“那麼換言而之，一個人倘若掌握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媒體，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操控着我們的眼睛去看，他控制着我們的耳朵去聽，他利用媒體，掌控着我們整個世界？”

媒體報道超能人士們在華盛頓大戰中的功績，沒有經歷過大戰的人由此知曉超級英雄。

媒體報道蝙蝠俠涉嫌殺人，大多數人沒有能力親自去驗證這個消息的真偽，他們只能相信。

不僅如此，媒體報道的同時，也在管控着輿論的風潮，它想讓人們看見超級英雄，人們就看見了華盛頓大戰中拯救城市的超級七人組，它想讓人們察覺到超級英雄的惡，人們就看見了蝙蝠俠涉嫌殺人。

有家報社專門報道加利福尼亞州的連環殺人案，人們理所當然就認為加利福尼亞州治安糟糕，有個電視台公開譴責其他國家的人權問題，人們自然而然地認為那些國家的人民生活惡劣艱難。

誰又會去專門求證呢？

從天氣到凶殺案，從金融股市到超級英雄，我們眼中的世界，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而是媒體塑造出來的世界。

每個人都生活在楚門的世界中，只是不自知而已。

綠燈俠幾個人都聽懂了，他們的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至於一開始還對薇拉的能力有所懷疑的特雷沃，更是心臟猛跳，

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薇拉似乎還嫌不夠，又加了一把火。

她攤開手，向著虛空一點，淡淡地問：

“現在只是媒體在鼓動管制超級英雄罷了——如果真的有一天，這些媒體全都聯合起來，像之前污衊蝙蝠俠那樣污衊超級七人組，你們又該怎麼辦？”

“世界這麼大，你們不可能對所有人去面對面澄清。真到了那一步，你們的解釋沒有人能夠聽得到，沒有渠道會替你們發聲，人們看見的只有墮落的超級惡棍，人們聯合起來反對你們，你們如何去應對？”

高高的講台之上，那雙湖綠色的眼眸略微低垂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所有人，彷彿在質問：

現在還覺得輿論不重要嗎？現在還覺得公關只是小事嗎？

“……”

綠燈俠和沙贊不說話了。

如果說在薇拉出現之前，他們還覺得公關輿論這玩意兒似乎一點都不重要的話，在薇拉這番話說出口之後，所有人的心態都改變了。

彷彿是撥雲見日，一直生活在迷霧中的人終於看清了周圍，又彷彿是醍醐灌頂，將之前所有固有的世界觀洗刷得一乾二淨。

幾雙眼睛同時瞪着薇拉，在看見她的那些數據和媒體資料時，不由得骨頭髮寒。

最終，還是稍微對此了解一點的鋼骨率先反應過來，他低聲問：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輿論已經變得非常糟糕了，我們該如何改寫現在的局面？”

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摒棄了之前對於薇拉的質疑，以商量和諮詢的態度面對她。

在聽罷薇拉剛才臨場發揮的那一段演講之後，不管是鋼骨還是特雷沃，都清清楚楚地意識到：

這位女士今天站在這裏，並不是因為她和超人有什麼特殊的緋聞，也不是蝙蝠俠對此有什麼別的安排……

她站在這裏，僅僅是因為她有這個能力。

終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尊重和重視，薇拉嘴唇勾了起來。

“很簡單。”

她說。

“你們自己超越所有的媒體，成為最大的意見領袖就行了。”

“讓公眾聽見你們的發聲，讓公眾理解你們的行為，讓公眾信賴你們，讓公眾追隨你們的意志——你們爭取到的話語權越多，輿論就越是像你們傾斜，等到那個時候……你們就無法被輿論所污衊和摧毀了。”

……！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瞪着侃侃而談的薇拉，彷彿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

彼時，剛剛成為超級英雄，尚且還不明白其中代表的真正含義的年輕人們，還完全不明白薇拉的想法和計劃，只是從這段話中，他們聽出了強大的野心。

在死寂和沉默中，沙贊懷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抬起頭，吶吶地問：

“可是……單憑我們，能做到嗎？”

薇拉終於笑了。

她的眼中彷彿有光，語氣溫柔又篤定：

——“我正是為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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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正聯七人組終於要出道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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