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缺月掛疏桐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明初吸吸鼻子,搖晃他的胳膊。
“我···沒有名字。”他垂下眼臉,昨日種種早已死去。
“那我送你個名字可好?”明初的眼裏凝起笑意。
少年抬頭,迷惘又欣喜的目光。八年前,他成了一個沒有名姓的人;八年後,面前這個小女孩將贈予他新的名字。
這是否意味他可以告別過去的一切了呢?他彎着唇角,點頭。
明初開門,他跟上去為她披上衣服。空氣里的濕氣氤氳,院牆下的枯草上有露水滴落,一顆梧桐樹屹立在院子西南處,葉子抖落在寒風中。
彎彎的月亮斜斜地掛在梧桐樹上,地上猶如鋪了一層寒霜。
明初托腮踱步:“娘親生前最愛蘇子瞻的一句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他仔細聽着,心中久違的有點緊張。
明初拍拍手掌:“今夜這景,梧葉瀟瀟,明月朗朗。不若就喚月梧可好?”
“月梧,月梧,我的名字。”他反覆咀嚼這兩個字,真好聽。
他彎起唇角,那笑容直達眼底,蒼白的臉上也出現了紅暈。本就俊秀的容貌更添柔美,仿若清風入袖,明月入懷,令人一時沉醉。
“你是月梧,我是明初。我們會永永遠遠的在一起。”明初勾起他的小拇指。
“拉了鉤就誰都不能變了哦。”
月梧把這個晚上永遠的記在了心裏,記在了月梧這兩個字裏。
而明初永遠的記住了月梧的歌謠,記住了他們的誓言。
入冬后難得的暖和日子,陽光透過綠紗窗照進屋子,空中細小的微塵在光下明晰。有一束光在明初的臉上停留不去。
“熱!”床上的明初踢開被子,嚶嚀一聲醒來。
她揉着眼睛穿好鞋子,日光傾瀉一室,明初歪着頭笑:“是個大晴天啊。”
拿着掃帚的月梧走到紗窗前,他眼睛彎彎,:“小姐醒了。”今日他已換上普通的家丁衣服。
明初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她笑吟吟地跑過來:“昨晚睡得可好?哎呀,嬤嬤叫我去洗漱了。”
月梧抿唇輕笑,昨晚他一夜未睡。今日晨光微熹時,已經守在了明初屋外。
當太陽出現在群山之上,天邊朝霞是微醺的橙色,繼而如火般的紅一點點渲染,大片燦爛朝霞迸發出來。
紅日徐徐升起了,光芒與溫暖落在他的周身,心也暖了起來。
他讓自己沉浸在這靜好無憂的時間裏。從前的日子充斥着算計、殺戮。無法逃離,沉入深淵。他眸色一黯,把視線轉向窗戶。
明初正睡得香甜,時而咕噥幾句聽不清的話,時而笑得開心,也不知夢到了什麼。看着她笑,他也不由莞爾。
明初去洗漱,多福“喵嗚”一聲,跳到台階上曬太陽。月梧在院子裏隨處走走,院牆下的蘭花在寒風裏紛紛枯萎;瓦檐下掛着幾根還未消融的冰柱,在陽光下閃耀。
忽聽得敲門聲。“嘎吱。”月梧打開大門,
總管李常向月梧微微點頭示意,帶着幾個抱着箱子的家丁魚貫而入。
李常不過三十歲,年齡尚輕但為人老成,是姜王爺的心腹。
房裏的明初聽到動靜跑出來。李常已經吩咐家丁放下箱子。
“五小姐,我是王府的總管李常。這三個箱子裏分別放着衣裳、首飾脂粉、還有字畫。都是送給您的。請五小姐收下。”李常稍微彎着身子,面色沉穩。
明初一時摸不着頭腦,突然送來這麼多東西是什麼意思?
她已經習慣了被人忽視的生活。嬤嬤忙從後面推了她一下:“快點道謝啊。”
明初這才回過神來:“多謝李總管。”
李常頷首道:“還有一件事,王爺說元夕后五小姐您也要去府中私塾讀書。”
等李常他們走了后,明初圍着箱子轉啊轉,時不時踢上一腳。
嬤嬤一一打開箱子,她粗糙的手摸着那些明初從未擁有過的衣裙首飾,欣慰的說:“五小姐,王爺他終於重視你了。”
“唉!”明初托腮坐在梧桐樹下,並不像嬤嬤那樣開心。
月梧打量着箱子裏的衣裙,心裏想着明初穿着的樣子,她小小的嘆息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姐為何嘆氣?”
明初擺弄自己的手指,悶悶不樂。
她又嘆一口氣:“上次闖入乾一閣,猶記得爹爹對我說‘她和我娘的事不該遷怒於我’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突然……不過爹爹和娘親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呢。
明初垂着頭,聲音低沉。“娘親去世后,王府中,除了嬤嬤,沒有人在意我,也沒有人喜歡我。我還經常被姜貞遠欺負,其實這樣的的日子我也慢慢習慣了。”
月梧蹲到明初面前,認真道:“月梧最喜歡的就是小姐了,小姐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明初倏忽抬起頭,一片梧葉靜靜飄落。月梧的眼眸溫柔似水,她在那樣的溫柔里找到了心安。
黃昏時分,姜王爺正在書房處理公事,他伏於案前,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累着各種兵書,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
王妃的貼身丫鬟綠裳求見。
她施施然行禮:“夫人請您儘快來玉蘅閣赴元宵夜宴。”
“嗯,我這就過去。”他那常年嚴肅的臉難得出現了笑容。往年邊關動亂,羯胡屢屢侵犯,戰火不斷,將士們時刻不能鬆懈。即使元宵佳節也不過寄回一紙家書。
直到去年,泱朝精銳之師三次主動出擊,深入敵後七百里,分個瓦解羯胡部落,邊關暫得安寧,他才能回到京城與家人團聚,只留大兒貞寧守在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