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呵，城裏人！
這聲呵斥，在人群的引起一陣詫異。看電視之餘，很多雙眼睛都向後瞄了一眼。
只見敞開的院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過來一輛白色滬江牌小轎車。
車後面，一位梳着大背頭，穿着白襯衫的中年男子正從小汽車後備箱裏往外掏東西。車頭前面，一名穿着花色連衣裙，梳着大波浪的女子正眼睛不善的看着院內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身邊還站着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
熊孩子身上套着一件當下很流行的小馬甲，一看就不是凡品。更何況，人家手裏還摟着一大包讓人流口水的妙脆鍋巴，正嚼啊嚼的盯着眼前這群沒有見過世面的‘土鱉’！
“嚯！城裏人！”胡楊轉頭看了一眼，就再也懶得看第二眼。
這種蔑視的眼神，後世他在很多地方都遇到過。燕京，滬江，還是羊城來着？時間太久遠，他也懶得想了，反正讓人看着不舒服。
院門外的一家三口在場的老少爺們兒，大姑娘小媳婦都認識。不但認識，還很了解。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那個提東西的男子曾經是庄內許多人口中的驕傲！
他就是王紅偉，胡楊舅爺家的大兒子。
前些年，上面下來一個推薦上大學的指標。當時，村子裏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外一個就是胡楊的憨厚老爹，胡愛國。
因為這個事情，胡王兩家的長輩商量了很久，具體情況外人不甚了解，反正最後的結果是王紅偉拿到了上大學的指標，而胡愛國卻遠走他鄉，成了某軍區某連隊一名光榮的炊事員。
王紅軍大學畢業后，分配到了市礦務局。後來經單位領導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楊虹。
那些年，村裡人想像中的幸福生活，大概就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實現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城裏人無疑是鄉親們羨慕的對象。
當這時，再聽說村長家在城裏上班的大兒子，要迎娶城裏姑娘的消息，很多禁不住好奇的大姑年小媳婦直接人家家裏去打聽消息。
然而，世事無常！一件好事的背後往往隱藏着讓人無法察覺的隱憂。
兩人結婚一年後，楊虹生下大女兒楊立秋。在大女兒一歲的時候，她再次懷孕。
那時，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在城裏已經實行的很嚴格。為了獲得生育指標，夫妻兩隻好把大女兒送到鄉下，就連戶口都落到了父母頭上。
不久后，小兒子出生。就在那天，老岳丈正式向他攤牌，說兩人的小兒子必須隨母姓。
隨母姓還是隨父姓，在這個傳統依然根深蒂固的年代，可以說這是一個捅破天的大問題。
隨父姓，那是明媒正娶的娶妻，而隨父姓，就成了讓人戳脊梁骨的入贅。
可惜，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後悔葯這一說。考慮幾日，為了自己的前途，王紅偉在沒有知會老爹的情況下，私自應下了老岳丈的要求。
當王家興聽到這個消息，早已木已成舟，小孫子的名字已經寫在了人家的戶口本上了。
據說，為了出心頭這口惡氣，老爺子拿着大掃把攆着大兒子整整跑了半個村。
一群圍觀的老少爺們兒，那叫一個樂呵！
反正不管在什麼時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閑漢都永遠不缺。
楊立秋是一個性子軟的姑娘，七八歲的年齡正是粘人的時候，偏偏父母卻常常不在身邊。這時猛然聽見母親的聲音，小妮子激動之餘又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小姑娘起身跑到母親跟前，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媽！”
其實，她心中還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但是當她看見母親不善的目光，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最後只能把自己的萬千思念全部聚在一句‘娘親’中。
楊虹瞪了女兒一眼，“怎麼回事？我不是打電話過來說今晚我們回來嗎？”
“我，我不知道！”
楊虹不喜歡這麼多人，每次回來都會讓丈夫提前打個電話知會一聲，然後那天得到消息的鄉親就會很自覺的去別家蹭電視。
可是，全村只有一部電話裝在村委會裏，每次都是別人接起來，再轉告給老主任王家興。
今天村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村委會裏的所有頭頭腦腦都聚在一起商量對策，哪有時間搭理他們？
“好了，別說了，這麼多鄉親都看着呢？”王紅偉轉頭瞪了老婆一眼，又把視線落到後備箱中，“我不是讓你買杏花村嗎？你怎麼買了幾瓶潞州白？你知道我爸不喜歡喝這酒。”
本來心裏就憋了一肚子火，冷不丁被丈夫這麼一數落，楊虹當場就發飆了，“好你個王紅偉，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這個月總共就開了那麼點兒錢，還大部分用來買國債了，你給老娘說說，我拿什麼來買好酒。”
眼看一場爭吵又到了爆發邊緣，王紅偉趕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又沒怪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回動員大家買國債的是劉主任，我能不積極嗎？”
看着丈夫服軟，楊虹媚眼一瞪，“知道就好。”
這一家四口的小鬧劇當然影響不到在場鄉親的看劇熱情。很多人都是向後瞄了一眼，又接着把眼睛扎進電視屏幕中。
胡楊是過來人，很多時候來蹭電視都是被小夥伴們拉過來的。其實他對電視的內容真的不是很感興趣，他只是單純的想跟小夥伴們一起，重新輪迴一個青春。
所以，每次看電視，他都會走神，不是看着看着睡著了，就是看着看着睡著了。這回一走神，王紅軍兩口子的爭吵反而全部鑽進了胡楊的耳朵。
仔細想想，有時候聽別人的八卦小消息，確實比看電視劇帶勁兒。
“國庫券？”聽到這個詞彙，胡楊的腦海里忍不住一陣小激動。自己怎麼把這個東西給忘記了，真是該死！
在當下的歲月，有兩樣事情最難辦，推行計劃生育和推銷國庫券。
由於國庫券銷售不暢，為了完成銷售額度，很多企事業單位都是強行攤派。所以，當下在職的企事業人員，每家每戶都有或多或少的國庫券。
很多人估計不會想到，短短几年後，現在讓他們棄之如履的國庫券卻成了好多人發財的捷徑！
“要是自己現在就購入國庫券，那幾年以後……！”一想到以後自己數錢數到腳抽筋的感覺，胡楊全身樂的屁股顫抖。
“別動！”這小子的異動，惹得小胖一陣不滿，“你擠着我雀雀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胡楊歉意的看了發小一眼。
本來坐人家腿上就過意不去，現在再把這小子以後得幸福給擠沒了，那罪過可就大了！
“噓！別說話了，許文強快來了。”兩人的絮叨又引起耗子的一陣不滿。這小子的爪子習慣性的在小胖的拍了一下。
“噗……！”瞬間，一股難以言妙的氣息瞬間從小胖的屁股下冒出，迅速在這狹小的空間瀰漫開來。
王浩然這小子鼻子尖，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誇張的看向發小。
“呀！小胖你太陰險了，你竟然用毒氣偷襲。”
王曉鵬無辜的撇了撇嘴，“耗子，這個真我怪我，誰叫你們一個擠我雀雀，一個拍我小肚子的，我實在憋不住了。”
面對小夥伴的解釋，王浩然這小子根本不予理會。翻了一個白眼，深吸一口氣，開始叨逼叨的念念有詞，“既然你小子不義，就別怪小爺我無情，無敵催魂散發射！”
“噗……！”又一股不明氣體隨着響聲被散發到了空氣中。
“我去！你們真會玩兒。”旁邊的人沒說什麼，胡楊這小子先受不了了。
“小爺我不跟你們這倆貨坐一起了，我去找我小姑姑。”
恰巧這時，胡景琳這妮子轉頭向他招了招手，胡楊趕緊起身蹭了過去。
原先的條凳上坐着四個人，除了胡景琳和王立秋外，還有王文文和胡依依兩個小閨蜜。四人年齡相仿，都是剛剛脫離女熊孩子範疇的黃毛丫頭。
王立秋被老媽叫了出去，條凳上空出一角。當胡楊蹭到小姑姑跟前，一屁股就坐到了三個小姑娘當中。
重活一世，這小子別的還沒學會，不過這自來熟的厚臉皮功夫卻學了個八九分。
“呀！”冷不丁被人蹭到身邊，王文文與胡依依兩個小妮子忍不住一陣驚叫。原想把來人一把推走，不過當她們看清胡楊那張笑嘻嘻的胖臉頓時釋然了。
按這群黃毛丫頭的邏輯，既然這小子是景琳的小侄子，作為她的閨蜜，她們自然也是這小子的長輩。作為長輩，關照晚輩那是理所當然的。
暈！
如果胡楊這小子聽到上面這個理由一定會嗤之以鼻。這群黃毛丫頭允許自己坐到她們跟前，根本就是覬覦他的口袋好嗎？
在這點兒上，胡景琳這妮子一向大氣，沒有那種小家碧玉的扭扭捏捏。待小侄子一坐下，兩隻小爪子立馬像八爪魚一樣向其胸前的大口袋掏去。
“幹嘛你？”
“給我幾顆大白兔。”
“不給！”
“不給我，我就回去告訴嫂子，說你偷看文文噓噓！”
瞬間，胡楊的腦門上一片烏鴉呱呱飛過！攤上怎麼一個小姑姑，那真是痛苦中帶着些許樂呵。
最後的結果是胡楊從口袋中掏出五顆大白兔，一人一顆外加一隻貓。謝天謝地，胡景琳這妮子終於善心大發，把糰子帶了出來。
糰子是一條剛滿一歲的虎皮小花貓。雖說經常被小主人遺忘，但平時靠田鼠加餐，還是把自己養的油光水滑，虎頭虎腦。
此時，小傢伙蜷縮在小主人的雙腿山，舔着舌頭，半眯着貓眼，盯着眼前的那塊會發光的屏幕。
“丁力先生，你是否願意迎娶馮程程小姐為妻，不管貧窮還是富貴，都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
“我願意！”
“馮程程小姐，你是否願意下嫁丁力先生，不管貧窮還是富貴，都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
“我……！”
聽到牧師的詢問，白蛇小姐姐頓時遲疑了幾秒鐘，眼角的餘光不自覺的向門口射去，似乎在期盼什麼。
就在這裏，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身穿一襲黑色西服的小馬哥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一幕，把電視機前的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尤其是胡楊身邊的幾個小妮子。
胡景琳這妮子更是直接從條凳上跳了起來，“我說什麼來着，我說什麼來着，許文強一定會出現，他和馮程程才是真愛好嗎？”
“知道了，知道了！”盯着閨蜜魔怔的樣子，王文文和胡依依兩個小姑娘趕緊把小閨蜜重新拖回凳子上，再任由她發瘋，後面的大叔大嬸們估計要發飆。
螢屏中，劇情繼續發展。既然許文強出現了，那離大團圓還遠嗎？
所有人都一動不動的盯着熒幕，期待奇迹的發生！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因為眼前的熒幕忽然一閃，瞬間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