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隻雪糕
伊薇立即打斷媽媽的話，“好了啦，媽，還不是你們那個時代包分配工作，還鐵飯碗，終生制的，額-對了，據說還有分房，拜託，這樣的福利，誰不想啊，考上大學就意味着安居樂業再無遠憂哎，就是放在現在誰不想去擠那個獨木橋啊，你就沒看看我們現在哪個畢業生最愁的不是找工作啊...哼！”
伊薇媽被女兒搶白的眼睛直翻，“傻丫頭，你以為我們那個時候工作好分配嗎，根本就沒什麼空缺好不好，哪裏像你們這個時代到處是工廠，多如牛毛的公司啊，就你們這也叫找工作，挑三揀四，又要舒服又要錢多，哪有這樣的美差，我們那個時候一個省不知有幾家工廠，公司壓根沒聽過，那時候能夠考上大學的，那都是人尖，放現在說個個都是最強大腦...”
“知道了，你不是說了無數遍了嗎，還是說說你跟琳楠媽媽的事吧”
伊薇媽很是知趣，她絕不讓自己成為年輕人嫌煩的中國大媽的，她立即笑呵呵轉向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琳楠，“我為什麼一直對你媽媽念念不忘，是因為一隻雪糕”
琳楠睜大眼睛，“一隻雪糕...？”
“是的，一隻雪糕，非常美味的雪糕”
“哦？有多麼美味，讓你如此念念不忘，什麼牌子的？”
伊薇好奇了，忍不住插嘴，現在她已經不把琳楠當外人了，“媽，這事你還真沒提過”
兩個女生都特別好奇，伊薇媽陷入一陣沉思，車子不知何時悄然停在一片綠蔭里，伊薇與琳楠相視而笑，靜靜注視着這位極少寧靜下來的熱情似火的阿姨。
“那天很熱很熱，烈日當空，老師突然宣佈第二天停課讓我們都回家休息一下，因為第三天就是高考，那時高考日期是固定的7月7、8、9三天，正處三伏天中心，最熱的時候”
“老師這樣宣佈，就意味着同學們就此別過，以後估計再難有見面的機會，你們知道的考場分佈早就是各個校區打亂的排序，而且誰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像我們那個窮山僻壤的縣，全縣錄取率應該只有千分之幾吧，考上的概率很低的“
“在大家都忙着收拾書本，準備離校時，你媽媽不知為什麼碰了碰我，讓我陪她出去一下，我是住校生，而你媽媽不是，你們家就住縣城，我知道她每天走讀的，其實她就坐我座位後面，但是大家之前從來沒有說過話，我甚至沒有喊過她名字，只是老師頒發試卷時，叫到她上去拿試卷，我才隱隱知道她姓孟，叫孟什麼我都沒有印象了”
“孟小莉”琳楠忍不住補充。
“其實你媽也不知我的具體名字，記得她當時是從後面碰碰我的肩，笑眯眯說，‘哎，我們出去一下好嗎，我去買個東西’”
“我略微遲疑了一下，但是你媽笑的特別溫和，而且很好看，挺打動我的，說實在的，那時為了高考，感覺我們同學都變得很冷漠，包括我自己，我們最擅長的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應試書”
“等到了小店，她輕車熟路從一個冰櫃裏取了兩隻雪糕，四方形，淺棕色，外面是一層印花的薄油紙，我有點沒反應過來，她就遞給我一隻，‘好熱的天，吃只雪糕吧，我請客’”
“在此之前，長到二十多歲的我從來沒有見過，更沒聽過‘雪糕’二字，我們村子裏只聽有叫賣冰棒的，沒聽過叫賣雪糕的，估計只有縣城才有，而且估計也就那兩年才出現的算得上是奢侈品的雪糕”
“不會吧，雪糕，你們年輕時雪糕都是稀罕物啊”兩個女生面面相覷，完全無法相信的樣子。
“是啊，想像不到吧，想想現在的你們，喝的都是奶茶、果茶，吃的不僅是雪糕，看看雪櫃裏玲琅滿目的各種口味的甜筒、雪糕等等，嘖嘖，跟我們年輕時真是天壤之別了，你們知道我那第一次吃雪糕是什麼感覺嗎，從來不知世上有這等美味，讓我從頭到腳美美地融化了，那是大熱天裏透心的清涼，帶着淡淡奶香的甜，從入口瞬間頓時從舌尖甜到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里，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嘗過甜美的滋味，刻骨銘心，然後我就問你媽媽，‘很想帶一隻回去給我媽嘗嘗，怎麼可以帶回去’”
“你媽想了好一會，也沒有好辦法，天太熱，雪糕隨時會融化了，我們倆甚至討論把雪糕放進熱水瓶里儲藏帶回去，但是熱水瓶的口太小，關鍵縣城離我家還有三十多里路，那時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雙腿，所以討論一番只能作罷了，這個記憶一直留存到現在，相信你媽是早就忘了”
琳楠點點頭，“嗯，估計我媽不記得”
伊薇這時特別來了興趣，“琳楠，那麼你媽她高考中了嗎，她後來幹嘛了”
這其實是她媽媽極為關切的。
“也沒有，我媽是接了我姥爺的班，在我們那一家五金廠工作，但是後來廠子效益不好，我媽就下崗了，後面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恰好後來我奶奶身體不好，她就在家裏照顧奶奶了”
伊薇媽極為惋惜地點點頭，“哦哦，是吧，真沒想到，那你爸爸忙什麼呢？”
“我爸是接我爺爺的班，在供電局，現在還在呢”
“這樣就很好了，其實那時你媽他們在縣城的條件比我們好多了，至少落榜了還能有出路，我們要不是國家改革開放，真的，不知現在什麼情況，估計吃飯都難，真是特別感謝鄧老爺子，這個絕不是喊口號，是真心的感謝，你們想想那個時候我們農村家家都是五六個孩子，那麼點土地哪裏夠忙活，莊稼根本不夠吃，改革開放首先就解決我們那麼多剩餘勞力的就業問題......”
“嗯嗯，是的呢”
但，琳楠此時其實另有感觸，原來當年我媽條件比阿姨的好那麼多，但是，現在卻是他們家發展的更好，想想自己媽媽在家無所事事，天天琢磨的都是什麼啊，就是催自己快點找男朋友，快點嫁人，快點讓她抱上外孫，她哪裏有阿姨這樣開闊的視野，這樣年輕有活力，她又想到自己與伊薇，突然有些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