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微小之光
金千幫衚衕的鄉里鄉親們找了個好活計，也因此得了不少好處。
本來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竟得到這麼多的感激，讓他還挺不好意思的。
這日，他下工后一路上又是與不少人打了招呼。
“回來啦。”金母招呼了聲，便繼續去忙自己的活計。
七里巷的這些街坊們託了金錢的福，都在幫三禾記剝果仁，金家也不例外。但凡是有空閑的，都拿了一些果仁小心翼翼的剝。
朱掌柜可是說了，雖然是要求了速度，可質量絕對不能下降。這些都是要做點心的果仁，弄碎了可不成。
金家攬的是胡桃的活兒，這胡桃皮厚，需得小心翼翼，不然就弄壞了裏面的果仁。不過剝的次數多了，也有了些竅門。金家人如今剝胡桃殼，速度是又快又好。
至於他們隔壁住的趙奶奶一家，接的是剝長生果的工。價格要低上許多，但趙奶奶家人多，長生果不僅適合還省的花費工具的錢。
金母低頭忙了會兒，見兒子一臉愁色，不禁問：“可是有什麼難處？”
“馬上就要考試了，我有些擔心。”
金母一愣，也想起了這茬，也跟着擔心起來：“這考試難不難啊？”
金家母子所說的考試正是三禾記對員工的考核，剛入職的員工是一月一次，等工作了半年後就改為三月一次。要升任正式員工，需要工作滿一年才可以。
三禾記的招工嚴苛，金千是託了祖上的福氣，這才能被順利錄取。
這也是他進入三禾記以來，遭遇的第一場考試。
對於考試會考校什麼，他是一無所知，也沒前輩給他指點。
朱掌柜只讓他放寬心，說不會考很難的東西。
金千大字不識一個，還是在三禾記培訓了一段時期，才把鋪子裏的糕點樣式認了一遍，知道該如何寫。可要讓他考試，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
叩叩。
院門被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金千嘟囔了下，還是老老實實的去開門。
正是戌正，深秋的天已經黑透了。
除了自家不甚明亮的油燈，便無任何光亮。
金千透過門縫看到一點亮光，便問：“門外是何人？”
“這裏可是金小哥的家？”
“我是，你有什麼事？”
門外的聲音很是溫和，反倒讓金千心中多了一絲警惕。
他一個市井小民，除了每日面對的客人，接觸的最多的就是各家的街坊。什麼人值得大半夜裏來找他？聽語氣，好像是有所求。
用的起燈籠，可見也不是他們這種貧苦人家。
“是有件事……不過隔着門也不好與小哥說。”
……
一同工作的夥計發現今天的金千有些不對勁，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給客人包糕點的時候，好幾次都弄錯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他心想。
趁着鋪子裏沒有客人時，忙將人叫到一邊：“金千，你今天是怎麼了？這樣下去，小心客人投訴。”
金千回過神來，話到嘴邊時，他表情微微一變，說：“中秋後就要考試了，我有點擔心。”
“原來是這件事啊。”他拍拍金千的肩膀，笑嘻嘻的說：“掌柜的都說了讓你別擔心。考試不難的，都是平常咱們做的這些。只要你平常沒偷懶，肯定能通過的。等一年後，咱們都成了正式員工，想一想都美滋滋的。”
金千抬了抬嘴角，露出了個勉強的笑容。
一整天朱掌柜都沒有來鋪子，金千簡直是如坐針氈。終於等到下班時，他再也忍不住了，悄悄往後面的庫房跑去。
庫房與一處民房相連，有一條只容一人經過的暗巷。除了在鋪子裏工作比較久的員工，外面的人並不知道這條近道。
他們有時候來不及了，就會抄近道直接從庫房來鋪子裏。
此刻的金千並不知道，他無意識做的一個決定，不僅救了他的命，也改變了他的後半生。
從小路跑出來，金千看着偌大的西京城有些發懵。
他雖是西京人，可生活的地方只有七里巷，對其他地方也不熟悉。站在大街上踟躇了下，他小跑去了一茗居。
一茗居已經一躍成為整個西京最有名的館子，每日都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金千看着門庭若市的景象，猶豫不決。
守門的小二沒有狗眼看人低，很是熱情的招呼他可以進門看看。
“我……我找黑大廚有事。我是三禾記的夥計，有件事想要對黑大廚說。”
他不認識其他人，唯有一茗居的黑大廚。三禾記開業前，他們在培訓的時候曾經見過她幾次。三禾記的幾種點心，就是黑大廚親自研發的秘方。
小二比了個手勢，對他說稍等。
不多時，又返回來。
“黑大廚在後門等你，你先去等着吧。”
金千站在後巷，聞着前面傳來的飯香，肚子餓得咕咕叫，不住的吞咽口水。他等了又等，越來越不確定自己來找黑大廚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你找我？”黑妞擦着手從門裏走出來。“哦，是你啊。”
“您還記得我？”
黑妞笑了笑：“同一批受訓的夥計里，只有你受到了東家的誇獎，讓人不記得也難。說罷，你找我有什麼事。”
金千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說：“事情是這樣的……”
時間回到昨夜。
來人一進門，就亮明來意。
“什麼？我不幹。”
聽說要在糕點裏放些小玩意，金千直覺不妙，連連搖頭。
金千不是傻瓜，何況在他受訓的時候掌柜的就說過，他們是做食物的店，衛生非常重要。因為衛生的問題，讓客人吃壞肚子，是絕對不允許的。
至於這‘小玩意’，絕對不是那種普通的會讓人鬧肚子的東西。
只怕是……
可那人最後還是留下了那個所謂的‘小玩意’，以及一張銀票。
“想想看吧，眼前這張銀票是你這輩子都賺不到的。無論你如何努力，都賺不到的銀子，只需要將那個小東西放進麵粉里，這銀票就是你的了。哦，不止這一張。這張銀票只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好處。年輕人你的堅持，根本毫無意義。”
金千收起了銀票還有那份毒藥，他沒有對家人提起這件事。他很擔心，一旦說了，這件事就會朝着一個不可挽回的地步。
畢竟……他們家裏是真的很缺銀子啊。
“原來是這樣。”黑妞聽完，沉吟了下，說：“我讓人在樓上給你安排個包廂。這件事自有人去處理，你不用慌張。”
一刻鐘后，一名小廝打扮的人離開一茗居，逕自去了韓府。
三禾記門前，守着的人探頭往裏面看了看，沒見到金千的影子。他有些踟躇，不知道該不該向上頭的人報告。
但隨後他又想到，只是一個區區的小夥計，可沒那麼大的膽子把這件事捅出去。
他敢說，他的家人也得有命等到消息。
男人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秦湘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並無意外。
秦記樹大招風，遲早會惹來有心人的注意。
明面上的手段不敢用，暗地裏的小手段也不足為奇。
“那葯驗過了嗎？”
“驗過了，說是一種毒藥。不至於讓人立即喪命，卻會讓人嘔吐腹瀉。要是吃下的足夠多，會一直嘔吐而亡。”
夠毒。
秦湘輕哼，淡淡的道了一句：“倒是看得我秦記，還用的上這樣好的葯。”
要是真的有人中了毒，一個人可能會懷疑自己吃的東西不幹凈，但人多了就會對買東西的地點發出質疑。
到時候要驗出個什麼的，三禾記就離關門不遠了。
除了三禾記，一茗居和啃吃雞這些做飲食的店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且不說幕後之人是針對三禾記，還是針對秦記，其心十足惡毒啊。
“那個叫金千的……”秦湘想了想，隱約有些印象。“派人去保護好他的家人。”
對方既然敢找上門，讓金千投毒，必定還留有後手。
秦湘也好奇，三禾記里有那麼多的夥計，為何獨獨選了金千。
不過這些，得調查后才能得知了。
另一頭，金千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結果。
黑妞推門而入，告訴他：“已經安排了人保護你的家裏人。你現在回到三禾記，照常工作，不要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以免打草驚蛇。”
擔心金千會泄漏了秦湘的計劃，又補了句：“有老闆在，你不用怕。”
金千鬆了口氣：“能幫上東家的忙太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黑妞睨了他一眼，笑了：“小子，記住你今天的這句話。我不敢說別的，但你待在三禾記，跟着老闆做事，絕對虧不了。不就是一百兩，今後你會賺的比這個多。並且，都是乾乾淨淨，花的不心虛的銀子。”
金千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從原路返回。
“金千？你沒回家嗎？”
“和人換班了，剛剛偷偷去吃了點東西，又在倉庫里小睡了會兒。”
“正好你來了，我都快忙死了。”
和其他夥計說著話，金千像往常一樣在貨架中穿梭。
監視的人離開了又回來，看到金千和平常毫無異常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縷深思。
“我要買些月餅，有什麼可以推薦的嗎？”
對於這樣的要求，金千早就習以為常了，給客人認真的推薦其了各色月餅。
正巧一旁的小夥計要去後面搬東西，鋪子裏只剩下他和這位客人。
“讓你辦的事都做好了嗎？”
是他們……
金千心裏一跳，臉上故意帶出一絲慌亂：“這件事不是這麼好辦的，操作間我也不是每天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