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靜夜思
()殷朔的長發掠在韓復鎖骨上,小孩嫩嫩綿綿的皮膚貼着他的胸膛,韓復攏着殷朔腰的時候突然覺得世界有種不真實的味道。奶味十足的沐浴露,小孩皮膚是嬰兒般的柔軟,胳膊上有點小柔的孩子,不胖,但就是可愛,又白,韓復覺得自己的殷朔就像個大寶寶。
小孩睡到夜半咕噥一聲,大概是熱了,翻了個身不願意靠着韓復了。韓復很意外的沒有平素那種心涼的感覺,而是無奈一笑,這孩子。
他靜靜地貼着殷朔睡,想着未來的生活或許會有些不一樣,那種滿足感幸福的要溢出來。韓復略略沉入淺眠,睡了一會兒感覺到有知小腳丫在蹭他,果然,又是踢了被子嫌冷了,將腳伸到自己腿間來取暖。韓復哪裏受得了這般誘惑,下腹之處熱流涌動,全身上下最危險的那個部位也不安分起來,不過他究竟是知道這樣會讓小孩生氣的,連忙替殷小朔蓋好被子,暗暗責怪自己怎麼就沒照顧好他。
殷朔冷了就將身子貼過來,下巴摩挲着韓復的鎖骨,不知夢到了什麼就突然咬了韓復一口,這一下小孩被鎘到了牙,也醒了。
韓復怕驚了小孩夢魘,不敢抱他。只是輕聲喚,“小朔。”
殷朔迷迷糊糊的一下就撲到韓復懷裏,“韓——”
“做惡夢了?”韓復柔聲問。伸手撫着殷朔長發,緞子一般光滑的髮絲將他的手滑了下來。韓復順勢輕拍殷朔脊背,“有韓在,不怕。”
殷朔道,“忘了夢到什麼了。可肯定有事。”
韓復着意安慰了一通,又替小孩倒了溫水過來,殷朔不想喝水,但韓復已經倒了就懶懶啜了一口。
韓復將枕頭墊高要殷朔枕着靠枕靠在自己肩膀上,又將被子拉起來替小孩掖在脖子下面,“腳一涼就要做惡夢,別看是夏天,但是夜涼如水。”
殷朔搖頭,“不是的。我每次做惡夢第二天總會有不好的事情。”
韓復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更緊地攬住他,“有韓在。”
殷朔用後背向後仰了仰,就像是玩蹦彈床的孩子,小孩靠在韓復肩上,“韓,家裏的床又大又軟,我不想去宿舍住了。”
韓復沉默了。倒不是說這是多難辦的事,可已經穿越到了2011年,要在這個社會混,不跟人打交道怎麼行。
殷朔小聲道,“軍訓出一身汗還沒辦法洗澡,我覺得自己都被迷彩服捂臭了。”
韓復道,“可是,今天可以請假,不能天天請假啊。不如這樣,韓看看你的課多不多,反正學校離家這麼近,你軍訓結束了就都住在家裏,宿舍中午想住就中午住,中午也不願意住,我們就回家來。”
殷朔點頭,“可是。我這些天都沒辦法練球,本來就比不上大家,現在更跟不上了。”
韓復笑了,原來是擔心這個啊,“那也沒關係,慢慢來,你現在已經很優秀了。明天還要訓練,你今天做X機構的測試已經很累了,睡。”
殷朔輕輕點頭,韓復將枕頭替他放好,伸出手臂讓他蜷進自己懷裏,殷朔的手指無意識地刮著韓復臉頰與下頜連接的弧度,刀鋒一般的稜角有一種額外的堅強,但是觸手卻很舒服,過了好一會兒小孩才道,“你今天說,我是你的愛人。”
韓復用下巴抵住他發心,“不高興了?”
殷朔輕聲道,“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阿蓮。”
“阿蓮不是也娶妻生子了。更何況,我們只是睡在一起而已。”韓復道。你在決定不回去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我,不是嗎?
“但是我還是對不起阿蓮。我想到我現在躺在軟軟的大床上,冷的時候有韓可以靠,熱的時候可以把腳心蹭在韓的腿上,發脾氣有韓哄着,不做事有韓寵着,可是,說不定阿蓮找我已經找瘋了。他會走那麼多的名山大川,會求仙問道,那麼多年沒有停下來,韓,你知不知道,說不定,阿蓮現在難過的要死掉了。”殷朔也很難過。
“那你覺得,我就不難過?”韓復的聲音有些硬。
殷朔推開了他。
韓復幾乎是粗暴地將他拉回來,“我跟你有三世情緣,卻要聽你說一個後來闖入者的事。李太白憑什麼跟我搶你,如果我是他,十二年不娶又算什麼!相許一生的約定,就算是找,也要找一輩子。他入贅,他另娶,甚至無媒而合,他這樣算什麼對你一往情深。”
“可是你明明都不確定我就是映你就要跟我一起。”小孩說了話,立刻後悔了。
韓復傷心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久,在那麼寧靜的夜裏,誰都不知道還要說什麼。突然,殷小朔打了個噴嚏。
韓復一把將小孩拉過來,將他圈在懷裏蓋好被子,“對不起,我說話說重了。韓對小朔凶了,難過了。”
殷朔不說話。
韓復輕聲道,“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認定你是映。頭髮可以改變,語言也可以改變,甚至,連性格也有很多不一樣。可是,那種感覺,一直在。就像我手臂上的刺青一樣,一直在。我相信我的感覺,更相信,我和映之間的緣分。如果你不是映,如果我韓復這一世又負了誓言,罰我永墮無間地獄,不得超生;罰我身入地獄之時心有一眼,世世看你與他人好合百年;罰我——”
“罰我身入地獄時腹生一耳,生生聽你與他人耳鬢纏綿。”殷朔低低道。
“小朔。”韓復驚呆了。這是他曾經對映罰下的誓言。
“你對我這麼說的。”殷朔道。
他曾經說過,他要和映去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韓復呆了,“我真的應了誓?是我應了誓,你才會和李白在一起的,對不對?”他希望和映一生常伴,可是,當映要他自首的時候,他拒絕了。“映,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殷朔輕輕搖頭,“你剛才說夢話了,你說夢話的時候這麼說的。”
韓復像是沒有聽到殷朔的解釋,“小朔你聽我說,我當時想的是,我最後再殺一次人。這個任務做完之後我就去自首,可是我沒想到,小朔,我不是違背誓言。天,我韓復不是違背誓言,你既然有本事要我應誓之罰,又為什麼沒本事勘破我心中所想呢!”韓復揮拳,手肘掛到壁燈,壁燈被撞碎了。殷朔再看時,牆面生生被他打出了一個拳印。
殷朔拉住韓復還要再次揮出的手,“韓,你不要怕成這樣。這些天,你大概是太擔心了。我本來就睡得不太熟,卻突然聽到你說夢話,來來去去這幾句。我蹭了蹭你,你才不說了。”
韓復被殷朔握住,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對不起,韓吵着你了。”
殷朔搖頭,擰開了床頭燈,看他指節蹭破了一層油皮,殷朔小心吹了吹,“你以前也說夢話嗎?”
韓復揉揉殷朔腦袋,又幾次伸開握緊拳頭,“不疼了。”
他原是想敷衍過去,可看殷朔晶亮晶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他,終於道,“我很小的時候就進了軔,再遠的我就不記得了,只是記事的時候知道想家,白天訓練累的厲害,晚上也要練,那時候不過三四歲,夢話,自己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可是教習師傅發現了就打,打也不濟事,就拿膠條把嘴巴封上。漸漸的,也就不說了。這些年,肯定是沒說過。我是殺手,要是落下這種毛病,哪還有命在。”
殷朔一下子就覺得特別心疼,小傢伙湊過來,輕輕替韓復揉着胸口,“可是,韓也會怕的。”
韓復笑笑,“我怕自己保護不了你,怕自己會對你不好。”
殷朔轉過臉來,用手指划著韓復眉毛的輪廓,“那小朔就保護你,小朔對韓好。”
韓復向下滑進被子裏,讓殷朔躺在他胸口上,“大概是今天有你在身邊,我才會放鬆對自己的警惕。沒想到,卻嚇到你了。怪不得小朔要說那樣的話,是我說了夢話害你也睡不好了。”
“對不起。可是,就算長的一樣,就算有胎記,我也不一定就是映啊。我真怕,如果我不是映的話——”殷朔還是會擔心。
韓復攏着他,“大概是季連師兄說的,我負你太多次,你對我沒有信心了。可是,我對自己有信心,終我一生,能讓我牽腸掛肚的,也只有映一個人。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不是,我應了誓言也心甘情願。你要知道,韓從小學的就是殺人越貨,本能便是詭詐狡譎。我當初發誓的時候也留了一個心眼,我說我永墮地獄,卻至少要看見你幸福的啊。小朔想想,要不是你每一世投胎都能有兩情相悅的人,我又怎麼看你和別人耳鬢廝磨好合百年呢。所以,這誓言要是不靈,我當然不怕,要是靈,只要你生生世世都好,我就算身在地獄,也與天堂無異。”
“韓!”殷朔狠狠掐住了韓復的腰,“我把頭髮剪了,你告訴我,映是什麼樣,我把頭髮剪了,剪成和映一個樣。”
韓復起身從殷朔身子上貼過去關了燈,“別傻了。函和映是上一輩子的故事了,這一輩子,我們是韓復和小朔。我愛你,要將你當成小朔來愛,就像你愛我,也要當我是韓,而不是什麼該死的牛千衛大將軍。睡覺。那個教習師傅應該更狠一點,罰的我這輩子永遠不敢說夢話,我家寶貝明天還要軍訓呢,吵壞了怎麼行。”
殷朔卻突然跳起來,又開了燈,這一次,是拿起床頭的電話,韓復看他飛快地撥了號碼,狠狠握住聽筒,非常緊張的樣子。
季連崇本就淺眠,是以就算夜半手機響起也很快就接到了,“小朔?”這個點,他還是有些意外的。
“師兄,你告訴我。我和韓上一輩子真的是函和映?”殷朔追問。
“怎麼了?”季連崇問。
“很重要。師兄不要騙我。”殷朔答非所問。
“韓復欺負你了?”季連崇握住了他的戟。
殷朔也急了,“師兄!”
季連崇長長嘆了口氣,“你的確是映,但你現在是映的轉世還是封鎖了映的記憶帶着他的肉身我就不知道了。”
殷朔長長出了口氣,“那韓呢?”
季連崇怔了一會兒,“你如果一定要知道,師兄就告訴你。他前世為牛千衛大將軍害你戰死,後世又成為殺手跟你作對,小朔,你二人命格相剋,他註定三世負你,聽師兄的話,和師兄回去。”
殷朔舔了舔嘴唇,“謝謝師兄。小朔都笨了兩輩子了,難道,現在就能變聰明嗎?”
季連崇還想再勸,卻聽殷朔道,“對不起師兄,這麼晚,又吵到你了。”
“沒關係,這麼晚你還願意來吵師兄,師兄就已經很高興了。記着師兄的話,如果有一天難過了,就回來。師兄永遠等着你。”季連崇只覺得心都抽在了一起。一千餘年的等待也不及他此刻的一聲對不起揪心。
“師兄晚安。”殷小朔掛了電話,再看韓復時,卻突然覺得有一種氣息非常危險。
韓復一下就將殷小朔按到了腿上,“半夜兩點還敢打電話給別人!”說著就扒掉了小孩內褲。
殷小朔兩條腿胡亂蹬着,“我抗議!韓,我抗議!你居然因為吃醋打我屁股!”
韓復狡猾的笑了,“誰說我要打你屁股,我看看映屁股上的胎記轉世了還在不在。”
殷小朔才不信他的話,“映屁股上才沒有胎記呢。”
韓復的手覆上殷朔的臀,“就算沒有。但是,你半夜打電話給別人還撒嬌,作為你三世的愛人,要打你,應不應該呢?”
殷朔嘟起了小嘴,好半天,終於認命,“應該。可是,只許打一下。要是再多,我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