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王傑坐在教室後排呼呼地生氣的時候,班主任將蕭葉領了進來:“這是新轉來我們班的蕭葉同學。蕭葉同學,你向同學們介紹一下自己。”
蕭葉穿着黑色的校服,莊嚴肅穆,站得筆挺,怯怯地說:“大家好,我叫蕭葉……”
“為什麼要叫宵夜呢?是因為你家裏的人喜歡吃宵夜嗎?”
蕭葉被打斷了,不禁抬頭,循着聲音望去,他看見了一個頭髮有些長但是梳理得很整齊的“男生”。
蕭葉不喜歡說話,於是沒有回答。王傑轉着她的筆,繼續刨根問底:“這是你爸爸給你起的嗎?”
蕭葉:“是。”
王傑:“是不是因為你爸爸姓宵,你媽媽姓夜?”
蕭葉:“是……不是。”
王傑:“那是不是因為你媽媽姓宵,你爸爸姓夜?”
蕭葉:“也……也不是。”
全班大笑。
蕭葉的座位定好了,下課後,王傑很紳士地伸出手,大咧咧笑着說:“新同桌你好,我叫王傑,王者的王,英雄豪傑的傑。”
周圍的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附和着她的話,和她一起說:“王者的王,英雄豪傑的傑!”說完哄的一聲鬧起來。
蕭葉來這所學校之前,轉過兩次學,他的同桌都是男生,但現在他的新同桌是個剪着寸頭的女生,他很不喜歡,少言少語的他選擇了沉默,從上課到放學,他埋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王傑很不識趣地總愛和蕭葉搭話,蕭葉不理她,她就孜孜不倦地自討沒趣,然後,也知道了是“蕭葉”,而不是“宵夜”。
隔天下午放學后,蕭葉照例半低着頭冷着臉從她的一幫兄弟中間擠出去,第一個出了教室。沒過一會兒,一個不知道是三年級的還是四年級的學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對她說:“老大,你項鏈在蕭葉書包里呢,我們都看見了,他還死不承認。”
王傑眉頭一皺:“人呢?”
來報信的學生把她領到了學校操場裏,蕭葉被四五個學生堵在柵欄角,抱着書包,受氣包一樣哭着說:“不是我偷的,我沒有偷,是我昨天撿到的。”
當首一個比蕭葉矮一些的學生揮着木棒,說:“你撿也撿的太是時候了吧,我們老大昨天丟的,你昨天撿的,太巧了吧?”
王傑撥開人,並沒有去看蕭葉,而是問那個學生:“我的東西呢?”
那個學生嚷嚷道:“還在他手裏呢,這小子不肯給。老大,我看就是他偷的,要不是他偷的,怎麼把包抱的那麼緊,不讓你看?”
王傑一眼瞥向蕭葉,伸手說:“還給我。”
蕭葉哭得眼睛通紅,抱緊了書包,不後退,只是喊:“東西不是你的,我憑什麼還給你?”
項鏈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只有幾十塊錢,但對於王傑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一下就沒了耐心,一拳向著蕭葉的臉揮出去。蕭葉幾乎是下意識地身體一矮腦袋一歪,險險躲了過去。
蕭葉抱着書包從幾個學生中間擠出去就跑。他從來不認為王傑和那些學生是好人,現在更不認為項鏈是王傑的。
王傑跑得奇快,蕭葉沒跑幾步就被她抓住了,一摔摔在了地上,但還是兩手抱緊了書包。王傑怕把書包里的項鏈搶壞了,不敢像平時那樣大開大合,束手束腳的,一時沒辦法讓蕭葉鬆手,反倒被蕭葉突然的一個翻身壓在了底下。
周圍的學生大張着嘴巴干看着卻不敢動,因為王傑的脾氣他們還是很清楚的,這個時候動手,是會被王傑秋後算賬的。
蕭葉抱着書包,朝周圍看了看,一起身想朝操場大門走,剛跑了幾步,後面的王傑凶神惡煞地追上來,從後面抱死了他,衝著他的肩膀和脖子的連接處就咬了一口。他伸手去摸脖子,手裏的書包就被一個學生搶走了。
那個學生三翻兩翻從蕭葉書包里找出了項鏈,一邊抖着項鏈給王傑看,一邊大喊:“老大老大,我找到了。”
蕭葉的手掌上沾了不少血,王傑咬的可不輕。王傑鬆口后想去拿回她的項鏈,再看看蕭葉受傷輕重的事兒,才一轉身接過了項鏈,蕭葉就從后撲住了她,兩個人很快扭在了地上。
“你們幾個放學還不回家,在這兒幹什麼呢?還有你,你們兩個?”
巡校的保.安憑空一聲吼才制止了王傑和蕭葉兩個,而他們幾個也十分光榮地被保.安舉報到了各自的班主任那裏。
因為不想叫家長,在班主任面前,王傑很有耐心,嬉皮笑臉地和班主任扯皮,不時還拿手肘杵一下蕭葉,示意他說兩句配合配合。談了半天,蕭葉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班主任還是照例的“明天叫你們家長過來”。
蕭葉終於抬起了頭,兩隻眼睛無措地看着班主任。他知道沒有人會喜歡麻煩的孩子,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轉了兩次校,如果今天打架的事再讓……他們會不會也像院長那樣?蕭葉不敢再想,只是盡量地控制着聲音,可還是顫抖地說:“老、老師……”
王傑稍一思量,已有對策,怕他壞事,用手肘大力地一杵他,凄凄慘慘地說:“老師,我爸爸媽媽離婚了,爸爸帶着我弟弟,噢,也就是他,重組了家庭,這個……是我昨天回家之後才知道的,你知道,小孩變化很快的,我們自己都沒認出來。你說是吧,蕭葉?”
蕭葉驚惶的眼睛望向她,好半天才在她殷殷切切的期盼目光下,點了頭說:“是。”
班主任不信,推了推眼鏡:“可保.安來明明說的是看到你們兩個在打架,是怎麼回事?”
王傑滿臉堆笑,殷勤地給班主任把杯子遞了過去:“怎麼會呢?那是我弟弟想給我這個姐姐買點兒禮物,我不讓他非要買,我是怕他亂花錢,才摁住他不讓他掏錢出來亂撒的,這怎麼能說我們是在打架呢?肯定是保.安叔叔看錯了。”
班主任喝了口水,抬眼狐疑地看着他們倆,眼鏡片在燈光下閃了兩下:“我明明就看見蕭葉的衣領上有血。”
王傑一瞥蕭葉的衣領,立刻笑着說:“那怎麼會是血呢?噢,我記起來了,那是下午李明的記號筆不小心在他襯衫上面畫的。”
蕭葉見王傑又向他飛快地一瞥,低下頭掩飾了自己,又說了句:“是。”
出了辦公室,王傑深吐出一口氣,看旁邊的蕭葉蔫頭耷腦的,手肘杵了杵他,蕭葉敏感地離她遠了些。她沒知沒覺地感慨說:“今天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也別那樣了,我出門向你道過歉了……呵呵,其實我發現你撒謊還是很有天賦的,就是還不太自然,不過撒謊這種事情嘛,說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回了,要不要我教……哎蕭葉!”
蕭葉已經一步緊一步走遠了。
從辦公樓出來,王傑本來還想帶着蕭葉去學校醫務室處理下傷口的,可是剛一出來,遠遠就看見一個高大冷漠的男人朝他們走過來。也許是她盯着人家看了,那個男人冷冰冰地告訴她,自己是蕭葉的叔叔,來接他回家,並且給了她和蕭葉一人一根棒棒糖,就帶着蕭葉走了。
第二天上學,王傑起床晚了,差點兒遲到,那個女人昨天一天一夜沒回來,什麼晚飯早餐的都不要想了,她習以為常地從冰箱裏胡亂抓了些東西塞嘴裏就跑學校了。上課鈴響,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卻沒看到她的同桌蕭葉。
蕭葉從昨天晚上進了自己的房間就沒再出來過,早上葉泉和蕭寒輪番上陣叫了好幾遍,他不出聲,也不肯出來。到最後,兩人還是進去了。
蕭葉不知是被他們的動作嚇到了還是怎麼了,穿着睡衣縮在衣櫃角,眼睛裏已經溢出了眼淚。葉泉輕輕走過去,俯身摸了摸他的頭,又擦掉了他的眼淚,輕聲問他:“小葉,怎麼了?不喜歡新的學校嗎?”
蕭葉涵着一包眼淚抬起頭看着他,哽着氣說:“我不想去學校了。”
葉泉把他剛剛流下來的眼淚又擦掉,一邊慢慢地擦,一邊說:“沒關係,不喜歡就不去了,明天咱們再換一個。”
蕭寒在他身後走近了一步:“小泉,你知道,不是換不換的問題,換哪一個……”
葉泉起身面對他說:“小葉還小,不適應他的環境總不能逼迫他像我們那樣去適應。老蕭,別把小孩子都看得太堅強了。”
蕭葉轉學了,是班主任臨下課的時候才來通知的,王傑覺得挺沒意思的。她這個人挺好相處的,誰今天惹了她,挑個地方打過了,無論輸贏,明天一說開照樣還能在一起玩兒。蕭葉白白凈凈的,看着文靜莊重,也很好看,雖然不怎麼愛說話,可她的同桌一位已經空懸了有些日子了,都是上課說話得罪了她,被她打跑了,有個同桌她其實挺開心的。至少,有人可以聽她說話,而又不會惹火她。
第二節課間休息的時候,隔壁死黨張豪弔兒郎當地晃到王傑後排的窗口,靠着窗口對她說:“傑哥,聽說您老人家昨天發動兄弟給找項鏈呢?我這兒有線索,聽不聽?”
王傑耷拉着眼皮望窗外:“愛說說,不說滾。”
張豪賤兮兮地一笑:“得嘞。您那條項鏈啊,我昨天看見一小白臉在校門口撿起來塞書包里了,我估計是你早上跑得及掉那兒了。我當時是想回來通知你來着,這不,你看請一趟假也不容易,我當時着急出去,想着回來再告訴你呢。我跟你說啊,那小白臉我剛才上體育課看見了,就在跑道上遛彎呢——傑哥……哪兒去啊?”
誤會,原來都是誤會,她當時為什麼不能多控制控制自己,為什麼不能耐心一些再多問蕭葉一句呢?王傑一路跑向學校操場,她只希望蕭葉還在那裏,她只希望自己能向蕭葉道一句歉,她不希望蕭葉是因為自己離開了這個學校,她不希望是自己給蕭葉留下了陰影。
然而,她還是去晚了。呼哧呼哧喘氣的她逼迫着自己直起身向四面八方搜索,操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準備上課的學生和老師,唯獨沒有蕭葉的身影。
王傑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人很失敗,落寞地垂着頭走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