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王后解圍(2)
內殿裏熏着火盆,撩人的暖意較之殿外那層風雪嚴寒,簡直兩處天地。
斜簾一道半空裏隔絕下來,簾幕是極雅的,淡玉色的底子、描繪黛青牡丹。宇坤淺瞥了那簾幕一眼,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的感官錯覺,便迂迴在心裏了。
王在幻兮的攙扶下,重新躺回了榻上,
見他進來,軟榻上的王者竭力側身,眉頭緊鎖、問的焦慮:“方才委屈你了……你身上的傷口怎麼樣了?到太醫署看過了么?疼的打緊不打緊?”柔黛承受的那一劍分明是貼着心臟刺過去的,傷的極重,分明憔悴枯槁的比那冬日裏的白玫瑰還要脆弱不堪。可他拼力張唇,吐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對宇坤的問詢,還是這一連串的不迭問詢。
被觸動了:“陛下……”宇坤什麼也說不出,千言萬語悶堵在胸口,一步跪倒,眼淚也在這一瞬里奪眶而出,“小臣一時不察,竟累及陛下經受這般苦楚!臣……”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什麼話?”虛弱的王皺了眉頭打斷他,唇畔掛着溫溫的笑,“你看,我一點兒事情都沒有呢。這不是……好好的么。”他將險些沒禁住的**平復。
這個笑容太勉強。所有人都知道,王是在安慰宇坤。
“陛下……”宇坤咬緊牙關低下頭去,縱是百般抑制,依舊已泣不成聲。
猛然感知到了宇坤的變化,柔黛一股急切蓄在心裏,忙拖着才止住血的身子不管不顧掙着起來。
宇坤抬目見狀,忙欲制止。柔黛已經溫柔的撫摸上了宇坤的面頰:“你怎麼哭了,我沒事兒……你在外面跪了幾個時辰么?外面可落着雪呢……”他眉頭未展,因為病態的拿捏而聲音很低,開始呢喃絮叨,“你這個傻瓜……以後不許跪着,無論怎樣都不許跪着……”
此時的王着一件玄紋玉色寬舒長袍,烏髮散在綃玉一樣泛着銀波的雙肩,薄唇愈淺、面色枯槁,卻美麗魅惑的有若一個輕飄飄的午夜精靈。
幻兮立在一旁凝目良久,姣好的黛眉不覺微蹙。王太美麗,是那種提煉於陰柔邪魅中的上乘的美,美的彷彿奪天造勢的彙集了造化神祗的全部彩頭,甚至根本不似一個男子,更像是一個天地自然、鬼斧神工,精心傾力雕琢下的……女人!
這個念頭疏忽一閃,她沒防倒吸了口涼氣。
是的,無論這副皮囊、還是那憐惜寵溺溫存無限的款款姿態,都那麼那麼像,像極了!
裊裊熏香蒸騰起來,把這天堂般靜好的大殿籠進朦朧夢寐。
簾幕一頭,幻兮不動聲色的往軟榻前湊近幾步,玉指慢抬,一雙凝着華彩水潤的鳳眸透過半卷疏簾,默不作聲的窺看着裏面曖昧疊生的一幕。
須臾恍神,一張花靨沉澱秋水,靈眸忽然變得黯然,竟仿似寫了許多無奈。
太莫名的無奈。卻誠然不知在無奈些什麼;不知這無奈,為得又是誰……
“王后?”感知到了幻兮的目光,王側首喚她。
“嗯。”幻兮立時掩住情態,巧笑盈盈頷首一應,款步迎前,“陛下。”
經歷了方才寢殿之外的一切,王對幻兮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辛苦你了。”他微笑回應,又似突然想起些什麼,“東遼與大楚還是有些不同的,這些日子你住得習慣么?”
軟眸善睞,幻兮俏語徐徐:“一切都好,承蒙陛下記掛。只是臣妾不敢來陛下這裏叨擾。”一語雙關,她毫不避諱立在當地的宇坤。
宇坤垂目,沒做任何聲息。
“什麼話?”柔黛搖頭穩言,“這宮裏就是你的家,孤王是你的丈夫。丈夫這裏,你隨時都可以來。”
心知這只是王的一句客套話,幻兮根本沒當真去,也沒那興趣當真:“是,臣妾記下了。”她莞爾淺笑,順勢辭了王,便要告退回宮。
王准了她的辭。幻兮也沒再多話,有意無意的軟軟掃了一眼宇坤,裊步行出。
察覺到幻兮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道淡淡目光,宇坤心下竟跟着一恍惚,終是克制了住,沒有抬頭去看。
待幻兮的身影消匿在空蕩的大殿,柔黛適才轉目迎向宇坤:“方才你怎麼自請責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抬起纖細的腕子,軟纏在宇坤的脖頸上,垂眉柔聲,“我的心登時就亂了……冤家,你知道么?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能使我心亂,只有你是我的魔、我逃不過的劫。”
宇坤落座在柔黛身邊,順勢抱住了他:“我知道。”灼熱的吻落座柔黛虛弱的側頰,他低了語氣,帶起幾許挑逗,“方才陛下跟王后那般親昵,臣吃醋了。”
“哦?”柔黛挑眉笑開,若一枝顫在三月里的染血碧桃,“我跟女人在一起你也吃醋?”他的身子在宇坤懷裏蹭了蹭,應和着他的挑逗。
宇坤把懷抱一收,將他抱的愈發緊湊:“你跟男人女人誰在一起,我都吃醋。”
宇坤的動作是極細微的,懷抱雖緊、愛意雖濃,卻小心的避開了柔黛的傷口,以至柔黛在這個懷抱里只覺無限愜意:“我是不會告訴你,你吃醋我高興的。”他微閉眼睛,貪婪的吮吸着宇坤濃郁的男人氣息,“寶貝兒,就讓我永遠都沉淪在你的懷抱里,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和你分開。”此時的柔黛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威嚴氣勢。專屬於王的凌厲氣焰,在宇坤面前從來都沒有過。
“臣會永遠陪在陛下身邊的。”宇坤喃喃。
雖然這句話不知已被他說了多少遍,但柔黛還是極願聽他這麼說的。
遊絲天光打在二人身上,就這樣鍍上了一層淡淡金波,一眼望去,恍若金子鑄成的人像。
“對了,快去太醫署。”心念一晃,柔黛猛然想到宇坤身上的傷,忙掙出了懷抱急聲囑咐。
“嗯。”經了柔黛一言,宇坤適才察覺着自己是該去處理一下傷口的。耽擱了那樣久,居然已不覺疼痛,“那我晚些再來陪你。”他在柔黛額頭復又落了一吻。
柔黛展顏,笑的軟款:“好,我先躺會兒。”
蓮形青瓷瑞腦中“噼啪”燃着的熏香,把一世靜好盡情勾勒。幻似出了塵世的煙火景深,襯扯出滿室鼎盛如斯的悠閑時光,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