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回 不期飯桌問出身
徐宣贊沒去理會他們,逕自側目溫柔的與白卯奴對視一處,抬指牽住了她的皓腕。
須臾靜默,一院人皆屏息凝神不知該做如何言語。
還是紅雯反應快,聽徐宣贊方才那一通介紹,心知這是弟弟的娘子、現今的弟媳,還懷有身孕。忙對着旁邊王晏陽掃一眼,旋即換了臉兒,緊走幾步過去,拉着白卯奴“弟妹長弟妹短”的招呼起來。
卯奴原還在擔心這徐紅雯會是個難相處的,現下見她這般,稍稍錯愕了一下,便又抿唇淺笑,柔柔喚了聲:“姐姐。”
這恰似鶯歌淺繞的一嗓子,直聽得徐紅雯心裏發酥,心道弟弟果然好福氣,娶的這位妻子不僅生得美貌,還氣質典雅、舉止端和,便是連這說話的聲音都百靈黃鶯似的好聽!再加之幾分對弟弟的愛屋及烏心態,她越發的喜歡上了這位弟媳。
面見自己的姐姐跟娘子初次見面便如此和睦融洽,徐宣贊心裏也是一歡喜。在這時下意識的甫一側目,忽然發現姐夫晏陽正眉心緊鎖、面目發沉發冷的直直盯着小青目不轉睛的看。
被這樣似乎要把人看穿灼化的目光注視,青青也十分不適應,可礙於徐宣贊的面子,也不好怎麼發作。
與此同時,紅雯亦發覺了王晏陽的不對勁,才剛欲發問,又見晏陽嘴角微啟、看着青青兀自呢喃:“奇怪,怎麼這麼眼熟……”
微小的聲音還是傳入到了紅雯的耳朵里,眉心一挑,湊幾步過去一把拽住他胳膊肘:“看見漂亮姑娘你都眼熟!”於此一抿嘴,“還不快幫我做飯去!漢文的事兒我慢慢告訴你。”也不多停,轉目對白卯奴淺笑着示意了一下,一邊推着晏陽往東廚那邊去。
徐宣贊目送着姐姐和姐夫走遠,適才重對向卯奴:“娘子,我姐姐她就是這個樣子的。”微頓,“其實人很好相處。”
“嗯。”卯奴微微笑起,“我看到了,大姐人確實很好。”
這時紅雯又隔着段距離喊徐宣贊也來幫忙,口裏言着今天人多、且重又團圓委實高興,一定要多準備幾個菜色慶祝一下,也順便當是為他一行三人接風洗塵了。
聞言在耳,徐宣贊向卯奴示意了一下,卯奴頷首抿笑,他回之一笑后,忙不迭的應下姐姐,邊一併過去幫忙不提。
見徐宣贊終是走遠,立在白卯奴身後沉默了經久聲息的青青霍而蹙眉:“方才他姐夫說我眼熟……我看他們也眼熟!”徐徐的,后一句又忽地沉下來。
白卯奴回眸:“他姐夫是捕頭。”於此靈光一閃,猛地想到什麼,又顰眉一急,“是不是當初往白府拿人的就是他?”問的連貫。
“是。”青青眨了下眼睛。
聞言在耳,卯奴抿抿曇唇心下瞭然:“那你當然眼熟,你是不是讓人家看到了?”
“倒是不錯,我自知道這一點的。”青青明澈的眸光忽而籠了一層流離煙霧,水光瀲灧的目色隔開卯奴逕自投在遠方,整個人跟着陷入回憶的囹圄,“可不止是他姐夫,我看他姐姐也眼熟……”須臾,又收了神思回來,吁聲一嘆,“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嘀咕一句后,重面向白卯奴,“對了姐姐,路上我一直想問你來着,姐夫他到底知道多少?”
白卯奴當然心知青青眼下指得是徐宣贊對於她二人非人一事,究竟知道了多少。其實這個問題她自己也不確定,亦是一路且走且看:“應該沒事。”斂目邊思量起來,“在斷橋上,我聽他的口氣,法海該是什麼也沒有告訴他,亦或者他根本就沒有相信法海的話。”
“那就是說姐夫什麼都不知道了?”青青蹙眉又問。
“也不盡然。”卯奴神色一肅,“只怕法海把我們的事還是告知了他,不過他既然不信,法海可能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軟眸一抬,“還是小心為妙。”
“小心自然是應該的。”青青略想一下,隨口訕訕,帶着半分不解、半分玩味,“那個和尚能這麼知進退?呵,就怕是我們姊妹一廂情願。反正我不太相信,除非太陽它西升東落!”
“青兒。”卯奴微喚,“有道是‘不議僧過’。至少現在沒有事情,我們不要在這裏論道篤猜他的不是了。”
“可是……”青青邊思忖着,小聲嘀咕着發問,“他當真會放過你跟姐夫?”
“我也不知道。”白卯奴垂了一下頭,又抬起來,“小心提防總是沒錯的。”
青青沉默須臾,算是認可。旋即又忍不住起了玩心打起薄誚:“若論這天底下行歪踏錯之事何其多,他為何非得要苦苦糾纏不放的對你們夫妻?”歪了歪頭,且玩且肅,“你們何時開罪他了、亦或施恩於他了?”
青青明顯是有開玩笑的意味混雜在裏面,不想白卯奴眸光清冷、只是淡淡:“只怕是前緣使然。”
“又是前緣!”青青猛地一嘆。
卯奴並未想到青青的反應居然會如此劇烈,些微不解氤氳在心,抬首微微:“怎麼了?”
徐音落耳,青青甫一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動容,淺抿薄唇幽然道起:“日前我們去金山寺要人,姐姐可還記得法海的那一句話?”於此稍頓,漠着聲息,“法海叱我跋扈刁蠻,說若不是念在前緣因果的份兒上,他早便做法先收了我去。”
這麼一說卯奴倒是想了起來,當日法海確實對青青說出了這句話。不過當時情勢危急,她也沒有在意。
又聽青青接口繼續:“我當時只在防他動手,對他那話並未上心。事後總在無意間時不時的想起來,法海這句話,‘前緣因果’……”又一緩頓,“委實不解了。”
“這倒也奇怪。”白卯奴斂眸思量,心道青青可是在幾世之前,與法海禪師有過什麼交集不成?如若當真是這般,那可也又不知是幾世幾劫前的一樁孽案了!
“姐姐可知法海從前是誰?”青青又問。顯然,白卯奴心底下起了的這通尋思,她也原是起過了。
卯奴抬首轉目:“我懷疑是官人千年前的師父,法華道人。”
“法華道人……”青青眯起眸子在唇齒間徐徐念叨這四個字,“姐夫的師父?”眉心又蹙,旋即也不十分確定的呢喃譫語,“那可能是我多心了。”
白卯奴聽來一時解不過這意:“什麼多心?”側首輕問。
青青回神:“沒什麼。”回了一句,也不願再繼續這個有的沒的話題。
眼見她既然不願提及,白卯奴便也沒再追問。
歸根結底,每個人都有一段各自的緣法,一如腳下的路得自己去走一樣,個人因果個人背,‘從旁冷眼人’半點也是奈若何!
。
一通生火做飯,風風火火忙忙碌碌一通下來,不知不覺便已是暮色四合。
王晏陽夫婦並着徐宣贊夫婦、還有青青一併在正堂里落座下來用飯。一家人臨安重逢,又加之其間接連着發生了那麼多件事情,言起話來自然說不盡、也道不完。
“弟妹啊。”紅雯放了放手裏的筷子,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是在姑蘇結的親啊?”也在閑聊。
白卯奴如一個初見高堂的小媳婦般起了青澀的怯,忙不迭的一笑迎合:“是……”
“哦。”紅雯見她識禮周成、又似乎帶些拘謹,便招呼她不必客氣,都是一家人。
徐宣贊也在一旁打着哈哈。
晚飯氣氛變得十分融洽。
“那弟妹你,是哪家閨秀啊?”初次見面,徐紅雯心底下也是有着諸多詫異和不解。又是自己胞弟娶回來的娘子,她理所應當問的清楚一些。
白卯奴聽紅雯問起自己的出身,心下略略一個兜轉。
徐宣贊是男人,心思素來沒這麼纖細,也不曾具體問過她,故她也從沒有針對這個問題想出一個現成的答覆。眼下紅雯忽然問起,免不得輾轉一番現編現用了。
“家父祖居臨安、后又遷往姑蘇。”還沒個主意間,忽聽身邊青青一笑淺言,“我們的父親是白三班、白殿直。”語盡一瞥卯奴。
卯奴會意於心,接過話來:“家父亡故后,受盡流離苦。”
“原來是管勾三班院公事的武官殿直……這官位可不小。”徐紅雯沒禁住低低呢喃,念起白卯奴後面接過的話,便知是已家道中落。
也對,不然這麼一個官老爺的掌上明珠、大家閨秀,何故就能輪到自己這傻頭傻腦的平民弟弟抱得美人歸?
不禁又起了涓濃憐惜,委實感嘆於“天妒紅顏”之說誠然不差!且,原是那般出身,也難怪這兩姊妹生得標誌如此了!
才欲再言,目光無意間一瞥,又見身邊晏陽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青青直看。
白日在院子裏時,他便是這副落魄失魂的惱人樣子!當時紅雯只當他是在衙門裏做工做累了,沒跟他計較,誰知現下又是這般說色不色、乾淨也不幹凈的迷迷目光!
這可……真丟人!
看得紅雯心裏直慪火,拿起筷子沖他過去一敲他頭……
“我想起來了!”晏陽卻在這個當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目指青青、不動半分,“半年前那日我奉命去白府拿人,見到的‘妖精’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