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苟富貴，勿相忘！
我叫米茲，一個出生在20世紀末，成長在21世紀初的女孩。
離學校發畢業證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幾乎一夜之間，醫學院裏鋪天蓋地支滿數不盡的招聘攤位。
我跟着人群穿梭在琳琅滿目的招品席之間，看到各個展櫃背後的工作人員，他們每個人眼中都飽含求賢若渴到望眼欲穿的眼神。
可是放眼望去，前來招聘的單位不勝枚舉，得到畢業班學生青睞的卻只有那麼幾個。每個三甲醫院的展櫃外面都圍滿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山人海，其他招聘單位似乎只是三甲醫院的一席陪襯。
“林院長！你聽我說！”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突然在人群中嚷嚷起來！那聲音又急又煩躁，聽起來說話的人許是遇上了大麻煩！
我和周圍人群瞬間隨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看見醫學院的辛院長正被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一路拖着往前走！
醫學院裏稀奇事不少，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兩個中年大叔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路拖拖拽拽實屬罕見。其中一路被拖着走的還是醫學院最大的領導，辛院長！
“林院長！”辛院長急了，他用力一把將眼前人的手甩開！他急切地說：“我們要遵守國家法律規定，用工單位和應聘人員要符合雙向同意原則。只要任何一方不同意這，生意都不能強買強賣！”
辛院長急，被甩開的人更急！“老辛！我們兩個大學時候還是一個班的啊！看在我們這麼多年老同學的份上，你給我兩個本科生行不行？我只要兩個，兩個就夠了。”
辛院長卻是為難地搖頭：“老林啊！我沒有權利決定學生以後去哪。我要是強行把學生分到你們醫院，這是違法的！”
被喚林院長的人艱難地捂住眼睛：“七年了，我連續七年親自來你們學校招聘，連續七年一個本科生都沒招到！除了我以外，現在我們醫院的所有醫生都是專科生，有些甚至是函授生。他們不會外語，就連三甲醫院淘汰下來的MRI機他們都不會用！”
林院長此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樣。眨眼功夫所有人退避三舍，林院長身邊頓時空出一大塊空地來！
如林院長這樣的招聘人員這次來了不少，他們都來自貧困山區，或者名不見經傳的小村鎮。
不是本科生沒有覺悟，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本科生去了那裏，那樣的醫院連個像樣的大型醫療設備都沒有，在學校里學過的很多治療方法在那裏都不能開展。
那種大型醫療儀器，動輒上億元，小醫院根本買不起那些儀器。
所以我國有相對完善的轉診制度，如果小醫院的醫生收到了無法醫治的病人，醫生會把病人轉診到上級醫院。
這樣的轉診制度能夠有效節約人力成本。畢竟需要接受大型手術治療的病人並不多，如果給每個小村鎮都配置一台核磁共振儀，這反而是在浪費錢。
以大型醫院為中心，向四周發散分佈小醫院和小衛生所。如果小醫院遇上治不好的病人，往城市裏的中心醫院轉診就可以了。
高效、經濟、節約人力資源。
不過最近幾年，很多中心醫院更新了一批大型設備，原本七成新的設備被以低價轉賣給小醫院。有了先進設備，小醫院也想開展難度稍微大一些的治療。
然而硬件雖然上去了，軟件卻跟不上。村鎮醫院的醫生大多不懂外語，那些德國造的儀器，他們連說明書都看不懂。
既然鄉村醫生不懂外語，那就來城裏找懂外語的醫生去鄉下工作！
招聘席位如流水一般蜿蜒成長龍，順着學校體育館一路延伸到學校大門外。
教室里，食堂外，只要是能支攤的地方都佈置了招聘席位。上千個醫院從全國各地派人來參加學校招聘會，可是今年我們學校的臨床本科畢業生還不足一千人。
林院長對周圍的人群說：“歡迎各位同學來我們醫院當醫生，我們醫院承諾給每個本科生15萬的安家費和75平米的住房。”
聽完待遇，更多的路人選擇搖頭，然後往別的招聘席位去了。
我正看着熱鬧，手機突然響了，我找了個還算清靜的地方撈出手機，看到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接通電話，媽媽火急火燎地說：“我跟你爸爸決定了，我們要把房子賣了送你去讀博士！”
“啊！”我心裏五味雜陳，“這樣啊……”
我不知道我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通過中介我們才知道，好多送孩子出國的家庭都把房子賣了。我們都是來自中產階級末尾的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貴，唯一能湊夠出國留學費用的方法就是賣房子。
看着不遠處熱鬧的招聘會，我原本是想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醫院，如果現在就工作或許能幫家裏省下天文數字的巨款。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前天突然收到了國外醫學院的OFFER（錄取通知書）。
手機郵箱提示我收到Offer的時候，我還以為我眼睛花了。我在國內不過是讀了個二本醫學院，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去全球排名前一百的醫學院裏學習。
留學中介建議我畢業前先申請全球最好的醫學院，畢竟我這種水平被錄取的概率極低。等到正式畢業以後再去申請那些我力所能及的醫學院。
結果是連中介都沒想到，我連本科畢業證還沒拿到，竟然就收到了Offer！
掛了媽媽的電話，我又收到中介的短訊。中介催我下午去一趟中介，說是有很重要的學生家長交流會要開。
其實我不大喜歡中介的人，他們的確幫我申請到超出我能力範圍的學校，可是中介就像個饕餮一樣，換着花樣跟我收錢。
隨便什麼名錄就是動輒上萬元的中介費，而且其中很多收費項目連收據都沒有。
“米茲！”艾珠突然從背後拍了我一把，“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
艾珠是我同宿舍的舍友，她已經被市裏的三甲醫院錄用了。艾珠壓低聲音說：“我聽說你留校了，這麼好的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沒有留校哇！”我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睛，“你聽誰說的？”
“跟我還不說真話？”艾珠壞笑道，“昨天年級輔導員去問有關你的檔案的事情，剛好被我看見。而且你根本沒有準備應聘簡歷，說明你的工作已經有着落了。我說得沒錯吧？這麼大的秘密，你要我怎麼幫你保守？”
“艾珠啊！”我也壓低聲音說：“我的確沒有留校，我要去讀研究生了。”
“讀研？”艾珠看我的眼神帶上狐疑，“你連研究生考試都沒參加，你讀得是什麼特招研究生？”
“那個……”我左右想想，實話告訴艾珠：“你先幫我保守一下秘密，我考得是國外的博士項目。”
我以為艾珠聽到這句話的反應會很大，結果她一臉輕鬆道：“姐妹，你終於肯說實話了！我去年就看見你書包里有本雅思書，你定力真夠足的，今天才跟我坦誠交代。”
“啊？”我搔首弄姿一陣扭捏，“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啊！”
“放心放心！”艾珠隨意揮揮手，“要說我早就說了。聽說雅思挺難考的，你背着我學了多久的雅思？考了幾分？”
“一般一般。”我推着艾珠往學校外的牛排店走，“我剛過七分，而且是小七分，分數懸得很。”
艾珠從我這裏油光水滑撈了一頓牛排，飯快吃完的時候她才說：“跟你說句實話，醫院合同我沒簽。”
“你說什麼？”我瞪大眼睛看着艾珠，“那是三甲醫院啊！多少人眼巴巴想要進去。”
艾珠瞄我一眼，做賊心虛地垂下眼帘說：“我研究生的複試，被補錄了。”
“補錄？”我琢磨着這兩個字，“也就是說，你考上研究生了？”
“嗯！”艾珠對我擠個笑臉，“我不知道導師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反正上周導師給我打了電話，然後我又被錄取了。”
“恭喜賀喜啊！”我抬起茶杯舉到艾珠面前，“這頓飯就是你考研成功的慶功宴，我以茶代酒，喝一個喝一個！”
艾珠抬起茶杯跟我碰個杯，嘆口氣說：“我跟我媽媽說了這件事，是我媽媽堅決讓我去讀研究生。我家是單親家庭，我媽供我讀書不容易。我想早點工作早點賺錢，但是我媽說能讀書一定要讀書。”
“我也覺得應該把讀書放在第一位。”我說，“我家比你家富不了多少，我父母也讓我去讀貴死人的書。我父母說，要是以後真的發達了，讀書時候花的錢很快就能賺回來。”
“我媽也是這麼跟我說的。”艾珠把最後一塊牛排放進嘴裏，她豪氣干雲來一句：“苟富貴，勿相忘！”
我也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苟富貴，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