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慕北
夕陽西下，黃昏的海邊沐浴着橙紅色的光暈，海浪嘩嘩的響着，不斷拍打在海灘上，潮起潮落。
慕北抱着雙膝坐在沙灘上，赤裸的雙腳被海水沖刷着，她儘可能地蜷縮起來，試圖讓單薄的軀體不那麼冰冷，微微刺骨的海風透過那粗劣的布衣褲刮在皮膚上，讓慕北不禁顫了顫，她將下巴托在膝蓋上，透亮的眼眸注視着昏黃的天空和遠處的夕陽，不知在想些什麼。
遠處，一個小姑娘歡快的跑着、跳着，她的笑聲在寧靜的沙灘上顯得格外清晰，在小姑娘的身後，她的母親一臉無奈又寵溺的追着她跑，一邊說道：“乖女，跑慢些，小心摔了。”
小姑娘高興的跑着跑着，漸漸停下了腳步，她奇怪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前方那個顯得有些孤單的瘦小身影，黑色的長發垂在腰間，被海風揚起。
“咦，媽媽，你看那個姐姐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那裏發獃？”小姑娘有些疑惑的問着媽媽。
年輕的女人看了看那個背影，頓了頓，微笑的撫摸着女兒的發頂：“那個姐姐可能是在想她的媽媽吧。”
一大一小兩個人手拉着手，漸漸走遠，慕北依舊獃獃的望着那片天空，一動不動。
一個人的思念有多深呢？
慕北覺得，也許她的思念是沒有盡頭的，因為她的記憶里，已經找不見可以思念的人了。不是不在，而是丟了。
海水嘩嘩的涌動着，天色也昏暗了。慕北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夜色里的都市，到處充滿喧囂，擁擠的人潮，呼嘯而過的車輛，慕北光着腳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任憑身邊的過路人用奇怪異樣的目光在身上掃了掃去，她也毫無感覺。
“那個……這位小姐。”慕北頓住，平靜的目光看着身前有些躊躇的青年，青年撓着頭，似乎有些糾結，半天才吐出了幾個字：“你需要幫助嗎？”
慕北搖搖頭，沒有說話。青年看着眼前的少女，清秀不施粉黛的容貌，極為單薄的身體，僅僅穿着破舊的一層布衣褲，還光着腳，垂在腰間的黑髮，就像是一個被賣到不知名小山溝剛剛逃出來的女孩。他臉色猶豫，再三說道：“你真的不需要幫助嗎？”
“哎呀走吧，跟你有什麼關係。”青年被同伴拽着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身後那個古怪的少女，站在人群中，有一種奇怪的異樣感。
她，與周圍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彷彿遺世而獨立。
沒有理會突然搭話的青年，慕北走在街道上，一股誘人的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微微側目，身旁有一個糕點店，攤主用烘焙爐正在製作，旁邊有很多的人在等候。慕北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看着小店，久久不語。
“小姑娘，你是餓了嗎？”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慕北扭頭，一個白髮老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笑容有幾分慈祥。
老人正好買到糕點，提着袋子，捏出兩塊遞給慕北。
猶豫了一下，她接了過來，小小咬了一口之後。她看着老人的笑容，緩緩張口：“……謝……謝。”
聽着這極其沙啞甚至有些刺耳的嗓音，老人笑容漸漸消失，他看着慕北，那目光中，慕北看不出一絲厭惡，反而充滿了心疼和溫暖。
“如果我的孫女還活着，應該也有你這麼大了吧。”看着少女把糕點吞咽完，老人抬起手下意識想撫摸少女的發頂，對上那雙透亮的眼眸突然反應過來，放下手，微微嘆道。
“小姑娘，你的家在哪？”
“家？”慕北低下頭。
“我……沒有家。”
老人眼中的心疼又多了幾分：“那你現在，要去哪裏？”
慕北沉默着，沒有吭聲。老人看着她，在慕北疑惑的目光中拉起她的手，微笑着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我家裏住，反正我糟老頭子孤身一人，身邊多個人也多一份生氣。”
看着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臉溫柔的注視着自己，慕北下意識點了點頭。
“好。”
就這樣，孤身一人的落寞少女遇到了同樣孤獨的老人，在這個喧鬧的都市傍晚，兩個孤獨的人為彼此的內心都添上了一抹溫暖。
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單元房裏，老人打開燈，慕北看着這個狹小的房子，屋子裏打理的乾乾淨淨，一張桌，幾把椅，一個小電視，除了廚房廁所還有兩間卧室。客廳的牆壁上掛着一個滴答作響的鐘錶和一副殘破的合影，合影里的人本應該是站在翠綠的草地上洋溢着笑容，而這殘圖上卻只留下老人的身影，剩餘的大半卻沒有蹤影，從邊緣看去似乎是被剪掉。
“他們都走了。”看着那副殘破的合影，老人低喃道：“在十四年前那次災難里，老伴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撐了兩年後就只剩下老頭子我一個人了。”
“……災……難？”慕北身體微微一僵。
“那場差不多波及了小半個北幕洲的……戰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個看起來平靜安寧的世界裏會有那樣的……怪物。”老人的語氣隱隱有些激動，蒼白的頭髮都在微微的顫着。
“怪物……嗎”眼眸低垂，慕北輕聲呢喃，在老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緊緊的攥成一團。
終究……還是逃不過么……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勁，老人深吸了幾口氣，慢慢安靜下來，他看着少女，微微一笑：“抱歉，想到了一些不高興的事情，沒有嚇到你吧。”
“沒事，咳。”慕北輕輕捏了捏自己的嗓子，感覺比之前好了一些。她看着老人，說道：“謝謝您……收留我。”
“呵呵。”老人溫和的笑了笑，說道：“有個人陪着到底不一樣，老頭子年紀大了，看着你覺得面善，心裏也高興。”
“如果……小姑娘你不嫌棄叫老頭子我一句爺爺的話，以後老頭子就把你當做孫女兒一樣待。”聽着老人語氣里暗含的那一絲期待和溫柔，慕北低下頭。
看着少女的反應，老人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笑着說：“當然，如果你不……”
“……爺……爺……”
狹小的屋子裏安靜了片刻，少女看着眼前白髮蒼蒼的老人，透亮的眸子閃爍着莫名的光芒，按了按嗓子，輕輕吸了口氣，聲音清楚有力：“爺爺。”
“哎，孫女兒！”
幾乎是瞬間紅了眼，老人險些失聲哭了出來，像是拼了命一樣的抱住慕北，嘴唇微微抖着嘟囔不清好似嗚咽。
感覺自己被老人緊緊抱着，慕北抿着唇，輕輕拍着老人的背。
“這麼多年，爺爺受苦了。”
“不苦不苦！爺爺不苦！”老人渾濁的目中閃着水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從這天起，這棟破舊的小單元樓里，鄰居們都知道了那個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一直孤身一人的沐老頭子突然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孫女。他們很奇怪沐老頭的這個孫女是從哪冒出來的，因為他們知道沐老頭的家人早就離世已久，但見那個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少女跟沐老頭相處的很和諧，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沐老頭知道了慕北的名字后很高興，天天小北小北的叫着，臉上的笑容從未停過片刻。原來的沐老頭沒事的時候喜歡出去轉悠，但現在沒事的時候，就是圍着慕北轉。他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買了很多看起來粉粉嫩嫩的衣裙，在慕北抗拒的眼神中，滿臉委屈的將那些衣服換成了乾淨利落的類型。
慕北本來以為沐老頭的生活拮据是因為窮，其實並不，沐老頭有一張卡，卡裏面有很多錢，足夠他過上很優渥生活的錢，但沐老頭卻從來沒花過，平時生活僅僅靠一些社區裏的補助而已。但從她來了之後，沐老頭便從卧室床底下翻出了那張卡，開始為她花裏面的錢，剛開始知道時，慕北還疑惑了一會，但對上沐老頭看她的那溫柔的目光，她明白了什麼。
“這個東西叫手機，那些小姑娘小夥子們都喜歡拿着玩，老頭子就給你買了一個回來。”
慕北翻看着手裏方方正正的塊狀物，黑黑的，怎麼看都不像玩具，猶豫着要不要砸兩下的時候，沐老頭並沒有覺得這麼大的年輕少女不會用手機有什麼不對，得意的朝慕北笑了笑，說道：“小北，來讓爺爺教你怎麼玩！”
隨意按了一個按鈕，屏幕突然亮了起來，照亮了慕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沐老頭撓了撓頭，嘟囔道：“人家就教了怎麼弄亮，小北怎麼不用我教就會。”
“哎，還是我孫女兒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