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兄,等我
南海,弱水之畔,一名藍衣女子正召着手中本命靈劍與面前掀起波濤巨浪的冰蛟纏鬥。
不僅如此,她還要時刻提防着被吞噬靈力的弱水沾到,拉入海底。
情況不容樂觀,可她卻憑着一抹執念與那蛟龍打拉鋸戰,最後趁其不備,一劍刺入它的逆鱗,將其殺死。
而她自己,也因為力竭,在御劍飛到岸上的那一瞬間,屈膝跪撐在地面上,吐出一大灘殷紅的污血。
目光閃爍地看着地上那一片艷紅,女子神色有一絲疲乏。
被她松力之下掉落在一旁的闌月劍不安地輕蹭着她。
因為契約的關係,它比誰都知道主人現在的身體有多糟糕。
五臟六腑都傷的極其嚴重,經脈也有很大的破損,若不好好調理,這好不容易才到出竅期的修為,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女子也清楚自己此刻的狀況,倒也不再逞強,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盡數服下,便盤腿在原地打坐。
夕陽西下,遠處海岸有橘金色的光暈悄悄地打落在女子蒼白削瘦的側臉上,彷彿給她打上了一層淺薄的胭脂,讓她的氣色看上去要好了不少。
弱水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甚至連點點漣漪都泛不起,湖面上空也沒有任何飛禽掠過,似乎連沒開靈智的獸類都知道,那沉靜的湖面之下潛藏了多少危險。
而期間,海底暗處也有一些窺視的目光落在那岸邊女子的身上,但忌憚於那女子身上還未散去的冰蛟之血的味道,還有那柄水綠色的長劍嗡鳴威脅,皆不敢輕舉妄動。
當遠處貼近地平線的那一輪紅日完全落了下去,幾點疏星高掛於頭頂的上空時,女子終於睜開了雙眼。
安撫地摸了摸身旁一直守護着她的佩劍,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溫柔的雙眼安撫地摸了摸闌月劍的劍柄。
“我沒事,繼續走吧。”
她說著,抬手抹去唇角殘留的血跡,提劍起身繼續往身後的島嶼走去。
腳步有些隱忍的踉蹌,被冰蛟咬傷的右腿還有些血肉模糊,哪怕止了血,看起來卻還是有些可怖。
但她絲毫沒去在意,也可以說,顧不得在意,挺直的背脊顯得孤勇而堅強,衣袂上的血跡已經快要看不出衣裳原本的顏色。
她繼續往前走着,慢慢在一片黑暗中隱去。
待她歷經千辛萬苦,重重阻礙終於在南海一處仙山中找到了行蹤不定南極仙翁時,那個時候的她,淺色的衣裙已經完全被血跡染紅。
且體內靈氣幾乎枯竭殆盡!
可她卻強撐着一口氣,咬牙跪在了南極仙翁面前,向他求取菩提子。
慈眉目善的南極仙翁看了一眼她身後那被拖出好長一條的血路,目光落在她的頭頂憐憫地停頓了一會兒,便撫着白須搖頭嘆了一句:
“痴兒。”
話落,便不問緣由地將千年只結一果的菩提子送給了她。
但女子卻有些倔犟,說什麼也不願白拿對方東西,哪怕眼前人是什麼都不缺的仙翁。
她的原身是一顆露珠,修鍊到如今境界,其真身乃是極其難求的靈藥,聽聞南極仙翁喜煉丹,她贈一半真身予他定是用得到的。
“你這又是何必。”南極仙翁搖頭嘆了口氣,撫着白須的手卻伸了過來,便要接她手中被白色光團圍繞在其中的露珠。
女子恭敬地遞上前,哪怕知道失了這一半真身她會受到怎樣的重創,但目光想到那能至純至凈的菩提子,眼神便無比溫柔。
“咦?”
一聲驚訝到形象都有些端不住的疑惑,女子尋聲望其上,卻見原本要取她真身的南極仙翁突然皺着眉很是不解地看着她。
“仙翁,怎麼了?”她不明所以,心下便有些緊張。
南極仙翁緩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想到剛才要接過她真身時不小心觸碰到的指尖,感應到她體內竟然有...
“你是個好孩子。”
唇角一揚,他笑的極其和善,幾乎算得上慈祥。
“剛才我只是試探於你,這一路的考驗已經足以證明你有這個資格將菩提子帶走。”
說這話的時候,他同時走向她的身邊側,低眸悲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有淡淡的白色光暈從他掌心迸裂開來,仙翁眯了眯眼,眸底露出瞭然之色。
果然。
女子卻是感覺身上的傷口在逐漸地轉好,胸口的鈍痛也緩緩消失,雖然癒合的痛楚猶如切膚,但她還是驚喜地轉過身去想要道謝。
只是等她回過頭去的時候,卻發現原本站在她身後方的仙翁早已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飄渺的白霧繚繞在不遠處那一大片紫竹林間。
但她還是極其誠懇地對着南極仙翁離去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然後摸了摸懷中的佩劍,露出多日來的第一抹淺笑,眸光閃爍看着遠處的天空心想着:
‘師兄,你等我。’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朝露這一趟出來花了數月,等她滿懷期待回到無塵宗時,卻發現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目光困惑地看着山門前掛的紅綢,她的神情有片刻恍惚,繼而搖着頭扯了一抹笑容問守山門的弟子:
“宗內近來是有什麼好事嗎?讓我猜猜,是容心兒要出嫁了?這丫頭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早些給她備一份厚禮。”
容心兒是無塵宗四長老的獨生女,被女兒奴的四長老寵的有些嬌氣任性,但大是大非面前卻沒有鬧過什麼么蛾子,是個彆扭傲嬌卻又單純的小姑娘。
宗門內人人盡知她心悅於二長老的首徒慕雲帆,愛的張揚而放肆,而對方也是喜歡她的。
兩情相悅,當是這世間最美好不過的事了。
她向來與她交好,當時她離開的匆忙,竟沒注意到,小丫頭肯定是要怪她的。
不過還好,她來的好像還不算太遲,她記得儲物戒里好像有一株魄冰仙草,雖說難得,但用來作禮,心兒一定會很高興。
畢竟她馬上就要突破金丹期的瓶頸了,有這株仙草助力,一定事半功倍。
守山門的兩名弟子卻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很是難為的模樣。
朝露不是個沒眼色的,只是她總歸不願往那個方面去想。
袖下拿着裝着菩提子盒子的手有些用力,嘴唇輕顫,臉色一片煞白,卻不願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勉強自己衝著拱手對她行禮的弟子輕笑了下,點頭道:“我先進去了。”
話說完,眼裏的淚水便像支撐不住洪水浪濤的堤壩,支零破碎之下,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臉頰,只是她走的快,所以除了徐徐刮過耳邊碎發的微風,無人知曉她的難過。
她又想起三個月前她離開宗門時,彼時桃花正好,一對璧人站在花樹之下溫情脈脈。
男的一身靛藍色緊身長衫,高束的墨色長發襯的他眉眼越發清俊硬朗,但他的眼神卻彷彿能夠溫柔了這無邊歲月。
站在他跟前的女子是掌門的獨身女,嵐靈兒,一身粉色的衣裙,嬌羞憐人的表情是她永遠做不出來的。
她看着他信手摘來一朵桃花別在跟前女子的髮髻處,一如當年他費盡心思將長白山的雪花凍住了來送給她。
而自己,只能像一個局外人般站在不遠處看着這美如畫卷的場景。
她不是什麼毫無廉恥,糾纏不休的女子,也不是沒聽見宗門內弟子背後怎麼說她的。
但不管是同情還是嘲諷,鄙夷還是輕蔑,她都想幫他驅除蟄伏在他體內的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