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旦息殿的鴉
初五神色悵然地看着一動不動的瑟語,心下百感交集,他不知道這個王後身旁、身份尊貴的姑娘為何要為一個人如此?他知道自已不是她口中的那個他,他沒見過一山接着一山的紅桑花,他只見過漫山遍野的金黃色的油菜花,他從來沒有在一個巨大的宮殿裏和一個女孩相依為命,他只有他的妹妹兒茶,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這個姑娘一絲一毫的印記,可是,這個姑娘看着他的時侯,他確定,她說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只不過,很可惜,那不是他,他突然很羨慕那個不知道是否還存在着的人,被一個人這樣苦苦地惦念着,一定是世上最悲傷的幸福吧。
那日,瑟語到侍衛府找到他,說王後娘娘有傳,因為是王后貼身大宮女,自然不會有疑,而且曾經初五冒闖槿垣宮的事大家都知曉,單傳他問話也不突兀,只是,瑟語並沒有將他帶到槿垣宮,而是來到荒涼的旦息殿,那裏有着成群的棲息或飛旋着的黑鴉,像一個秘密的古老的森林,遊盪着無數的靈魂。
他曾經來過這裏,無數次,第一次是在仲秋的那天,循着記憶里隱約可以捕捉到的一點氣息,他來到這裏,就是這些來自黑色翅翼煽動着的腐朽似那些被虛掩的往事,似乎只要一推門,就能找回他要的真相,可是還沒等他來得及,就發現似乎有人隨他而來。
他當然不能讓人知道,他擅自來過此處,因為,他是來幫忙不過來的格海大人打理雜事的,那日仲秋宴的佈置費盡了格大人心思,人手不夠,便從自家府里抽調了一些人過來,初五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他先避了一避,以他的身手,想避任何人,幾乎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再後來,仲秋宴有些匆忙的結束,他也就匆匆出宮了,那座廢棄宮殿裏飛舞的黑色,成了他一個輾轉反側的影子,他相信,那裏一定有些什麼,他曾經見過,或是曾經擁有過,但似乎再沒有機會去求證什麼,再後來,府里要派人送食盒進宮,這在府里是天大的事,那日,全府上下,幾乎都在為這點事忙前忙后,但不管他怎麼請求,府里說,只能派女眷去送,他便在送食盒的籃子裏悄悄加了塊小鐵片,果然,在進宮時,因為這塊不應該出現的小鐵片,宮衛大肆檢查,再加上女眷緊張,打翻了食盒,再送時,便自然就是腿腳最快的他了。
他原本想,送好食盒,便找機會去那荒殿,卻不想,快接近槿垣宮的時侯,正好看見一群嘶呀着的黑鴉飛掠而過,他心頭一熱,顧不得其他,跟着那一群飛鴉進了一座山林,直到里葳的出現。
再再後來,他入宮為職,無數次尋找機會去過那座荒殿,但那裏除了灰塵纏繞,那些黑鴉已無絲豪蹤跡,似乎只有記憶里隱約回蕩在梁間的嘶鳴提醒着初五,從前種種,或許這只是他的又一場幻覺,但當瑟語把他帶到旦息殿的時侯,那些幻覺全部變成了真的:空蕩蕩的大殿裏,到處都飛舞着那些黑色的翅影.......嘶叫着的聲音像是故人相迎.......
瑟語以一種異樣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奇怪,那天的鴉群怎麼又回來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順着那些鴉,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像是隨着它們,就能找回一些東西,一些他生命里最最重要的東西........
模糊的記憶里,依稀的夢裏,一個少年就這樣追逐着暮色里一群飛向斜陽的黑鴉,少年向天空伸出左手,拇指尖和中指尖相連,彈出一種奇怪的聲響,那群黑鴉回頭,向他飛來.......
此刻,瑟語含淚地看着初五的左手,拇指尖和中指尖相連,卻似乎遲疑着什麼,久久沒有彈出她想要聽到的那個聲響,但這個手勢應該已經足夠足夠了,她顫聲道:“那日,我看着那個人影像你,便隨你到了這裏,但你卻不見了,但我看見了它們,我便帶走了它們““
瑟語聲音輕輕幽幽,但她一說話,那些烏鴉便像聽到了某種號令一樣,突然就停止了鳴叫,靜靜地各自落在各個角落,像冥殿裏那些無聲的戰士肅穆着。
“那天跟蹤我的人是你?”初五之才回過頭來看向她,清淡的臉,燃燒着烈火的眼。
似乎那天在王后的宮裏,就是這位仗言而出的姑娘,只是瑟語傳見的時侯,他並沒有認出這位王後身旁的大宮女,便是那日從身後走出的人,或許在他的世界裏,他要記住的人很少很少,除了兒茶,他只記得自已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他就是為那東西而活,其他的所有,似乎並不重要,但似乎也記得她很近很近的在耳邊輕語了那一句:“即見君......雲胡不喜?”
“你還活着!”瑟語的眼睛裏幾乎是一場蔓延的山火,那種令他窒息的光芒讓他後退了幾步:“你認識我?”
“難道你不認識我?!”瑟語逼進一步。
初五茫然地搖搖頭。
“不,我知道你在故意逗我,要不然,你的身手怎麼和他一模一樣,要不然,你怎麼會追着我的重明鳥一路而來,要不然,你怎麼偏偏在我眼前?“瑟語可憐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袖:“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好玩,我想你都要想瘋了,我知道你一定還活着,你一定會來找我,果然,你就來了,但還想像以前一樣,嚇唬嚇唬我是不是?我不想玩了,我只想跟你一塊走,去看一看你與我說的一座山連着一座山的紅桑花,現在就走,好不好?”
初五還是搖頭:“小的沒見過一山一山的紅桑花,只與小的妹妹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地里玩過,姑娘怕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