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夜談
入夜,天氣有些寒了!
秋末冬初的天氣,很多人家都開始準備冬裝!不過只限於那些家有恆產的!一般的窮苦人家,不過是把冬日的衣裳都拿出來漿洗一番!
趁着天氣好,日頭大,好好晾曬一番!等冬日初雪好穿!
林秀這幾日忙着置辦成親的東西,自然大買特買,給自己買了很多衣裳!各式各樣一年四季,什麼樣的都有!
也給林府新來的丫頭小廝門房曹老頭等一併置辦了新的冬衣!還有心草等,自然是不在話下!
至於柯諾,林秀想到他那個性子,估計也不會自己準備個什麼!鑒於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自然是一併的準備齊全!
考慮到阿南的特殊身份,林秀先是拿不定主意!畢竟阿南會不會穿她準備的,適不適合穿她準備的……
不過林秀還是給阿南準備了一套當季新衣,更有兩套新款冬衣,都是按照阿南的尺寸,放大了一些些!
現在的阿南,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能這個月的衣服下個月穿都又小了一寸!故意買大一些,等到要穿的時候,正好了就!
這些衣服早就送過來了,其他人的衣服林秀都分發或者送過去了!柯諾的自然是留在林秀這邊保管!
只有阿南的,林秀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去給阿南!
趁着今夜,氣氛正好,林秀決定找阿南好好談一談!
拿着衣服,林秀踱着步子到了阿南的房門口,屋內淡淡的燈光,襯出一個孤單的身影,在窗棱上,冷冷清清的!
莫名的林秀就覺得心口一酸!
林秀伸手敲敲門,“砰砰……阿南,我是秀姐姐!你在嗎?”
屋內的阿南正在靜坐,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突然敲門聲響起,本能的皺眉,可一聽是林秀的聲音,臉上隨即便堆滿了濃濃的笑意!
一邊起身往門外走,一邊說,“秀姐姐,我在的!”
打開門來,門外的林秀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
阿南的個頭卻似乎竄的極快,已經跟林秀平齊,隱隱冒了絲尖了!
“我沒影響你休息吧?”
林秀見阿南不過穿着中衣,可此刻天色並不晚,不過七點多鐘的樣子!而方才也是見阿南房中有燈,明顯坐立在桌旁,所以才敲門的!
阿南側身給林秀讓出位置,讓林秀好進屋,“秀姐姐,我沒睡!不過今天吃的有些多,有些撐,便練了幾招有些熱,脫了衣裳涼快下!”
林秀進得屋來,見阿南的的外衫隨意的擱在一旁,便放下手中的衣服,去撿起來折好!
期間,阿南有些臉紅的不好意思!
“秀姐姐,你不用這樣的!我待會自己收拾!”
不過幾件衣服,林秀順手而為的事情,收拾完,就又到阿南跟前,拿起方才抱進來的衣裳對着阿南說,“這次置辦東西,我給你也買了幾套,因着裁縫師傅做的時間太緊來不及,所以俱都買的成衣,你試試看,合適不?”
阿南應該拒絕,但他實在不忍拒絕林秀的好意!
“好!”
說著林秀便拿起其中一套當季的外衫,扯開幫着阿南穿衣服!
阿南有些不好意思的穿上,寶藍色的長衫,有些厚實,穿起來有些寬,可肩頸和長短又正好!
“很合身!”
這麼久以來,除了最初在歸橋鎮的那一年,是真的安寧!
阿南三年來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日子了!更不說有人準備新衣!當然,在軍營的時候梁國忠也會派人給阿南準備四季一應用品,可到底跟林秀這樣的心意是不一樣的!
阿南用手摸着衣裳,似乎像是對待一件寶貝!
林秀也笑着說,“雖然腰身有些寬,但你長得快,這天氣一日比一日的冷,你還要往裏加衣裳!倒是正好!顏色也襯你!真的像個貴公子了!”
林秀不過是平常的誇讚,但說完,好像有些不合適!
阿南臉上的笑容也有一瞬間的凝滯,“秀姐姐,其他是什麼款式的,我也來試試!”
阿南既然當做不在意,主動打破這樣的尷尬,林秀便也掩住了!
“這是冬裝,我估摸有些大了!你等應季了再穿就正好!”
一邊說,一邊也幫着阿南套上!果然有些大,明顯有些長了!但林秀說的也對,冬日裏面會加衣裳,而且按照阿南現在的長勢,只有買大一些,才能穿滿一季,不然沒幾天就小了!
“嗯!還是秀姐姐想的周到!謝謝秀姐姐,我很喜歡!”
阿南似乎是真的很高興,把幾件衣裳疊好,又放到床頭!
倒是林秀,見阿南這般,心裏莫名的就有些發酸!本是天之驕子,卻家破人亡的!天家最是無情,也不知道阿南的將來如何!
至少現在,明明是天生的貴公子,卻跟這貧民百姓一樣,買件新衣裳都不合身,還得計算着以後的日子!
林秀就覺得替阿南不值,“那兩件冬衣也太大了一些,我還是拿去換成小一些的,不然馬上入冬冷了,穿着也不合身!”
阿南卻是已經把衣裳都放好了,“秀姐姐,你方才安排的就很好!我現在長得快,是要買大一些!”
林秀見阿南如此懂事,更是心疼了!
握着阿南的手,有些傷感的說,“阿南,秀姐姐是不想你受這種委屈!”
“秀姐姐,我並不覺得委屈!”
阿南認真的跟林秀說,“以前,我飢一頓飽一頓,說是食不果腹都不為過!可現在……我吃得飽,穿的暖,有新衣……這樣好的日子,我為何會委屈呢!”
阿南一邊說,一邊臉上帶着眷念,似乎很喜歡現在的日子,很留念!
“阿南……你真是個好孩子!”
林秀見阿南這般說,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阿南越是這樣逞強,林秀越是覺得心中對不起他!就好像阿南如今的境況是她造成的一般!心中有些不忍,又不由得後悔起來,如果沒有自己,阿南此刻應該還在南山上過着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樣的日子雖然清苦些,可到底能平平安安的!
林秀的欲言又止,讓阿南覺得因為自己,讓林秀擔心,真是很對不住!
反而勸着林秀,“秀姐姐,我是真的不覺得苦!”
“阿南,我都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你不用在秀姐姐面前忍着,心中不舒服,便說出來!秀姐姐不想看見你這樣!明明是該玩樂的年紀,可偏偏要背負起這樣的責任!”
林秀是真的不忍!
可阿南臉上卻是真的釋懷,“秀姐姐,阿南現在是真的不覺得苦了!阿南剛開始知道的時候,是真的……很不能接受!為什麼是我!偏偏是我!我多希望我只是個普通的山野小孩,可命運總是捉弄人!好幾次醒來,我都希望那是一個夢或者他們找錯人了!”
說到這裏,阿南似乎真的曾經一夜夜難眠,一個人瑟瑟發抖在噩夢中驚醒!
“特別當我知道了往事!那些血腥,那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都一一發生了!我很委屈,也很想去逃避!”
“可有些東西,不是我去逃避了,就不存在!”
阿南看着林秀,眼中帶着濃濃的化不開的憂傷,“秀姐姐還記得林家村的大火嗎?”
那是林秀一輩子都會歷歷在目的事情,自然記得,“記得!”
“秀姐姐知不知道,那場火是因為我!”
“阿南……”
林秀自然是猜到過,可她不敢去這麼想,也不想阿南去這麼想!因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便不要再為了已經無法換回的事情去自責和懊悔!
與其如此,不如好好的做點實事,去幫助更多那樣曾經的他們,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秀姐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也並沒有過於的自責!我只是覺得,既然那些人命背負在了我的身上!我躲不掉,逃不開,那不如去面對!至少能把傷害減少到最低!讓那些關心我,想我活着或是想我死的人,都衝著我來!不去傷害無辜!”
阿南說到這裏,長嘆一口氣,走到門口,望着院外高高的夜空中,那半輪彎月,“秀姐姐,你還記得花素嗎?”
阿南說的是花素,並不是花姨!
林秀眉頭有一瞬間的輕皺,“花姨?你知道她在哪嗎?她……還好嗎?”
花素和閔舟當初是追着阿南走的,自然要去尋找阿南!期間也不曾有任何書信傳來!所以林秀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
阿南點了點頭,“她……應該好吧!”
“嗯?”這個回答,有些模稜兩可啊!
林秀正要再問,阿南卻已經接著說了,“她找到了我!對我很好!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我的衣食住行,都是她全權負責!”
“可我卻愧對於她!”
“這話從何說起?”林秀不解!
“她是我父王做事的!當年我父王自知大勢已去,便把我交給她,可她因為去找閔舟而弄丟了我!因此一直自責……”
“可我卻對不起她!我不能告訴她實情!”
說到這裏,柯諾覺得心中有一根根的刺,被拔出,被插入,難受至極!
林秀知道阿南只是想訴說,所以在一旁靜靜的聽着,也不開口,只輕撫着阿南的後背!
感受到身後的人,阿南覺得心中的難過好受一些了!
“秀姐姐知道花素經常的腹痛難忍,每發作一次,便捨去半條命的事吧!”
“嗯!”
“她那不是病,更不是舊傷,而是毒!”
阿南閉上了眼睛,彷彿面對的是自己極不想看到的情形一般!
“我父王這一輩子很短暫,讓很多人記住了他!讓很多人跟着他,可他……卻並不光明磊落!”
“明着愛護下屬,實則……用暗毒控制屬下!並且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不只是花素,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所謂的暗傷,常常受着暗傷的折磨……”
“可每個人的解藥都不一樣,哪怕我想去替他們解毒都不成!偏也不能跟她們說實話!要日日看着他們承受這樣的苦痛,日日承受着他們因為愧疚對我的好……”
“我舅舅說……為了不壞大事,只能等事成后,才告訴我,我父王到底把記錄每個人服毒種類和如何解毒的冊子給我!”
“我不能說不……”
因為梁國忠以死相逼,阿南不能因為自己的憐憫,而去救這些人!
而且這些人一旦知道了真相,死的人也會更多!
所以阿南很掙扎!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很無助!
林秀卻是聽到這裏的時候,莫名的就想起了當日,花素髮病的時候,柯諾看了一眼,背着人對着林秀說了句,“不是舊傷!”
可林秀問是什麼的時候,柯諾只搖了搖頭說,“解不開……”
林秀當時沒有太注意,可如今想來……
一一對應上,更覺得阿南夾在這幾方中間,不知內心受了多少煎熬!
“所以我只能往前走!每次走不動的時候,我就想想曾經的日子!”阿南的臉上帶着笑的看了看一旁的林秀,“曾經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太難的!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每日想着吃什麼,要努力讀書,努力幫着林秀掙錢……
多麼平凡簡單的想法!
所以此次上京,阿南很想去看看那個天下間跟他最親的人!
他想知道,當年他是如何想的!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如今每個人的際遇又都會不一樣!
可他今日去了!
他很失望!
他的父王果然是皇爺爺的好兒子,他們父子,果然是父子!
阿南忍不住心中也嫌棄自己……
“秀姐姐,有朝一日,你會討厭我嗎?”
林秀看着面前這個初見少年模樣的男孩,雖然外面像個大人了,可他明明就是個孩子啊!
當年他是多麼的赤誠和單純,如今他的心中又藏着多少傷痕!
今日得知他心中如此多的糾葛和難為,林秀心中只剩下心疼!
又見阿南如此脆弱的一面,哪裏還會嫌棄!
忙抱了抱阿南,“秀姐姐永遠不會討厭你!永遠不會嫌棄你!有秀姐姐在一日,秀姐姐的家,就是你的家!”
如此,真好!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至少這天下再大,世間再小,林府總有他一席之地!
阿南說出心中積壓許久的事,突然的整個人都輕鬆了,就這樣靠在林秀的肩頭,睡了這幾年來第一個安穩覺!
林秀見阿南久久的不說話,肩膀又便重了,叫了幾聲,見阿南沒有反應!
一看……
“果然還是個孩子!好好睡吧!一切都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