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會很苦惱的
林清河天性含蓄低調，也正是如此，大學四年下來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可自從認識了柳橙心以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一不小心張揚過頭了。從遊戲廳智斗小混混，到車禍出面與對方達成和解，再加上這次，都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意思，卻也都是被動地被趕鴨子上架而已，很委屈。也怪他命不好，遇上這麼四位不諳世事的頂頭上司。
是金子，它總會發光的，特別是當旁邊還有四顆石子來襯托的時候。
柳橙心，以一個女性的角色，加之靚麗的長相，如此便利的條件，或許在許多場合能夠讓她贏得他人的好感，甚至達成她所需要的訴求。而這，也給了她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錯覺。
當然這並非個例，其實當今社會的許多美女，她們憑藉著自身與生俱來的外在條件，總會有意無意中透露出一種不落凡塵的優越感。
這種東西，能成事，也能壞事。
田詠然，這位柳橙心口中極難相處的老先生，在林清河看來，也不過是個可憐的普通老頭罷了。
是的，短短几分鐘的見面，只從對方的言談舉止，林清河便判斷出來了。
田老先生是個頑固的守舊主義，他才華橫溢，得益於早年天朝的娛樂行業剛剛啟蒙，他一飛衝天，為千萬人瞻仰。怎奈時過境遷，隨着年輕歌手的一浪接一浪，在審美上，民眾對於娛樂也有了不一樣的需求。
像田詠然這批老舊派，自然被拍死在了沙灘上，為世俗所淘汰。原本以他老人家的地位和威望，再不濟也還是能留在圈內分上一杯羹的。
可他為人實在耿直，一度看不慣現在這浮躁的娛樂圈，遇上不順眼的人或事就迎頭大罵，不論場合，也不顧及對方的臉面。那些挨罵的，人好歹是當紅偶像，雖不至於報復，但也絕不會與這位老人家再有了往來。而利字當頭的電視台，也不會冒着得罪號召力極強的年輕偶像風險，去巴巴請這位過氣的老佛爺來吧？
也就有了現在，老爺子一氣之下，選了這麼一個偏遠僻靜的住處，索性安享晚年，再不與娛樂圈沾邊。名義上是功成身退，實則啊，就是有心無力。
不過林清河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埋沒在此，他老人家還是很不甘心的。那是以一種自嘲式的口吻，表達了內心的憤懣和懊惱，嘴上驅趕他人來此探望，心底里卻無比的孤獨。
他內心敏感、細膩，卻說著口是心非的話，就像一個包裹着外殼的草雞蛋。其實，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田詠然，這位在大染缸里徜徉了大半輩子的老先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如果真就被跟前這毛孩子的隻言片語給忽悠了去，那他也算是白活了。
什麼表妹表哥，割腕自殺的……完全經不起推敲，他老人家也權當聽了一段哄小孩的童話故事，圖一樂呵。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不怎麼真實的小故事，一下觸到了田老的心坎，那是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共鳴。
泛娛樂化正在荼毒着年輕人的思想，田老當年這深切的擔憂與嘹亮的呼籲儼然成為了現實。
“你們，會釣魚么？”破天荒的，田老先生指了指旁邊空閑的魚竿和座位。那裏從來沒坐過人，只是他習慣了這樣擺放。
“我來我來！”柳橙心瞧着有戲，搶在林清河的前頭坐了下來，遞過去一個漂亮的笑臉。
說起釣魚，這裏面的學問可大着呢。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柳橙心是不信這個邪的，何況她的心思全不在釣魚上面，只是藉著這道幌子，能夠與田老多多親近，聊些共同語言。
要釣魚，第一步當然是先上魚餌。老先生對這一塊倒沒矯情，用的是肥沃土壤里現挖的大紅蚯蚓，擱在小玻璃杯里蜷曲蠕動。柳大小姐只瞄了一眼，就捂眼瞥過臉去，不敢再看。
女孩子嘛，總歸對這些無足的軟體昆蟲充滿畏懼。
利用職務之便，驅使着旁邊的林清河幫自己上了餌，柳橙心這才心滿意足的拽着銀線，晃蕩兩圈，嗖地丟到水裏。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大家不成文的，都選擇了沉默。唯獨柳橙心，歪着小腦袋一刻不停地左右張望，幾次三番的張口欲言，終究還是憋了回去。
“小姑娘，有事情就先回去吧，你這性子是釣不上來魚的！”旁邊，傳來田老先生冷冷的聲音。
不等她開口，對方又接着道:“還指望我能給你寫歌？你這樣的人我見多啦，本事不大，就想着傍大款、找靠山，妄想一夜成名。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別說老頭子我已經封筆十多年了，就是放在以前，我也沒那麼大本事，隨便拉個人過來，就能捧紅！你啊，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您就真不再考慮考慮？”柳橙心試探地開口，“我保證，拿到歌曲后，我們一定勤加練習，投入所有的資源和精力，絕不辜負田先生您的心血！”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怎麼，你指望老頭子我自毀信譽不成！”田老也來了脾氣，語調大了幾分。
他雖然性情古怪，卻是極有原則的。既然已經金盆洗手，哪有再動筆的道理。
柳橙心當然也聽出了這層意思，雖有不甘，卻也只能面對現實，這次的拜訪還是以失敗告終的。恐怕以後，也絕沒有機會了。
她不免有些泄氣，水潤的眼珠子黯淡下去，嬌弱且無助。換做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為之心疼。可惜，她面對的，只是一個不解風情的老頭而已。
“走吧~”丟下這兩個字，柳橙心甚至都沒多看林清河一眼，自顧自地埋頭便走。
“哎，小夥子等等，我讓她走，可沒趕你！”田老瞧了，意外地主動挽留起來，“要是沒什麼事，可以陪老頭子我聊聊天嘛！”
林清河停下腳步，左顧右盼。說實話，他並不想留下，卻又擔心因此傷了一位老人家脆弱的心靈，因而有些為難。
“怎麼？不願意？”
“願意！當然願意！”柳橙心醒悟，現在的林清河，可就是她眼裏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您老有什麼教誨，只管說！”柳橙心一面將林清河生拉硬拽回來，一面拍着胸脯保證，就好像他們二人不分彼此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所學校的？”
“林清河，淮大建築工程系的！”沒等當事人回答，柳橙心一馬當先積極搶答道。
接着田老又問了一些與林清河相關的事情，卻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基本信息，當然也盡被柳橙心給搶了先。
“這麼說來，你是剛從學校畢業，因為先天的色盲缺陷，被迫流落跟着這幾個小女孩追逐偶像夢？”田老訝然，對於這樣一個事實，遠比他方才聽到的表哥表妹故事還要讓人吃驚。
這個柳大小姐，真的很沒有骨氣哎，人家問什麼，她全一股腦給全盤交代了。就差說到他有幾條內褲，是什麼顏色的了。林清河有些氣惱，也有些無奈。
“那你能否說說，自己對於娛樂圈，內心的想法？”
“內心的想法？”林清河遲疑，頓了片刻，開口道:“沒啥大的想法吧~”
“就是現在的娛樂圈，大家都抱着特別的目的，削尖了腦袋想往裏進鑽。有的人努力一輩子，也不見得能上個鏡，有的人卻只因為公司包裝一下，給個人設，一下子就能大紅大紫。不過，這些人紅得快，沉寂得也很突然，摔得也越狠！”
“你說得很對！”田老側着臉，濁目放光，抑制不住的激切。
失意了大半輩子，人在圈內，卻連個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沒想到啊，最後居然是這麼一個剛走進社會的毛頭小子，看得比誰都透徹。
此刻的他大有一種得覓知音、相見恨晚的感嘆。
“那你有喜歡的明星？”
面對對方熱切的目光，林清河心裏打鼓，這老頭不會對自己有意思吧。他不由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敷衍道:“說不上喜歡，現在大大小小的明星冒得太快了，我連名字都叫不出幾個，也不太關注這一塊！”
田老微微頷首，表示瞭然。
“老先生，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攪您的雅興了！”作為一個局外人，林清河一心想快些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還有這位性情古怪、同樣是興趣不明的老頭。
“等等~”就在他們轉身之際，田老忽然開口了，“小夥子，你有沒有興趣拜入我的門下，學習作詞譜曲?”
已是心灰意冷的柳橙心，在聽到這短短几句后，霍然瞪圓了眼珠，就像是隨手買的一張彩票，剛扔進垃圾桶，卻被人告知中了五百萬。從起初的驚訝，轉而欣喜若狂起來。
然而，林清河接下來的回答，卻瞬間讓她墜入了冰窖。
他說:“謝老先生抬愛，作詞這麼高大上的職業，我做不來的。況且，寫詞太費腦了，我也不想年紀輕輕的，就開始掉頭髮！”
“這樣，我會很苦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