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溫侯府

第044章 溫侯府

難得清靜幾日,捧月沒有上門找茬,薛碧枝和穆蒼竹那邊也安靜異常。

於陸錦畫來說,她們這般表現無非是做賊心虛罷了。

將手邊洗凈的地蠍花放進葯碾里細碾,等到花瓣成糊,她再拿起小勺將它們一一舀出,用白紗布裹了,放進備好的屜子裏。

“先用文火蒸半盞茶時,再用武火蒸一盞茶時,”陸錦畫細細擦拭小勺上的汁液,“熄火燜上片刻再取出來,放去匾里曝晒三日。”

安雯邊聽邊記,待陸錦畫說完,她端起屜子朝外走。

自家主子會些治傷的粗陋法子她是知的,可眼下這般複雜的工序她倒是頭回見,不知主子又在搗鼓什麼。

紅櫻過來給她打下手,灶里火苗噌噌高竄,她不慌不忙,往裏添柴。見安雯挽着袖子退去一旁,她輕輕笑道:“安雯姐姐以前在陸府也是一等丫鬟吧?”

安雯:“嗯,我是一直伺候側妃的。”

“真好,”紅櫻清亮的眼睛黯然一瞬,“我也想一直只伺候一個人,可惜雪姨娘她說沒就沒了。”嘆口氣,繼續往裏添柴。

安雯略是偏頭,仔細打量紅櫻的神情。陸錦畫曾讓她留意這兩個新來的丫鬟,但凡發現任何異常都要及時彙報。眼下紅櫻滿臉悲戚,倒是情真意切,看不出絲毫破綻。

“雪姨娘是福薄了些,但逝者已矣,你也不用長時間為她難過。如今跟了側妃主子,你只要踏實肯干,那也能一直伺候一個人不是?”安雯向她走進兩步,“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和紅桃今年多大了呢?”

紅櫻不明白她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答道:“紅桃比我長半歲,我今年十五。”

安雯溫和笑道:“那你這聲姐姐叫得不虧,我已經十六了。”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提起:“哎紅櫻妹妹,這裏暫時沒外人,我問你個問題,你得實實在在回答我。”

紅櫻點頭:“姐姐請說。”

“府上這幾個姨娘,你覺得誰好相處,誰不好相處?”安雯直直盯看她的眼睛,“你也別多想,我們主子是新人,我多打聽一些,免得日後得罪了誰還不自知呢!”

紅櫻被她盯得心裏陣陣發虛,錯開目光思索,片刻后回:“最好相處的也就只有雪姨娘了。雪姨娘性直不會害人,其他幾位……要麼藏着掖着,要麼瞧不起人。更多的我卻也說不上來。安雯姐姐你也曉得雪姨娘出身低賤,位份也不高,我和紅桃跟在她身邊,都不怎麼同其他姨娘打交道的。”

“你們在說什麼閑話,把我都給扯上了?”紅桃踏入廚房,邊說邊笑。這兩個小丫鬟年紀差不多,名字也差不多,可性子倒很不一樣。紅櫻多兩分小女人的柔弱沉靜,而紅桃卻燦爛若三月桃花,除了綠雪才死的那兩天,其餘幾乎都是開開心心的,連被捧月帶去捉弄也沒有放在心上。

安雯見紅桃也來了,笑道:“你這耳朵倒生得好,別的聽不見,光聽你自己的名字了!”

三人在廚房嘻嘻哈哈笑了一陣,等到花藥出屜,才又各自散開忙活。

在屋裏看了整天書,陸錦畫有些頭暈眼乏。正欲出去走走,開口喚香杏挑選衣服,秦翊身邊的小廝風清就捧了身華服進來。

“奴才來得真巧,”清風俯首低眉,目不斜視,“側妃娘娘的衣服方才趕製出來,眼下正好試穿。”

陸錦畫給香杏使了個眼色,香杏將衣服抱進來。一看那花色樣式,她頓時愣住。這規格分明是宮裝,好端端的,她穿宮裝作甚?

“這是王爺的意思?”陸錦畫隔着帘子問。

“是皇上的意思,”風清解釋道,“五日後宮中有大宴,皇上讓所有皇親都攜家眷入宮。原本都是帶……正的那位,但皇上說您是他親自賜的婚,帶上亦無不可。故此才準備了您的衣裳。”

手瞬間從衣服上縮了回來,陸錦畫幾乎立馬想到秦燮召自己入宮並不是參加宴會這般簡單,背上冷汗層出不窮,連心跳也重的像擂鼓。香杏看到陸錦畫神色張皇,趕緊放下衣服去扶她。

“主子,您快坐下歇歇!”

陸錦畫恍恍惚惚,由她扶着坐下。

四五個月過去,她忘記自己是秦燮棋子的事實,也忘記她本來嫁往閑王府的目的。秦燮那麼久沒聯繫她不是棄了她,原來是在等時機。可這段時間她非但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也根本不願去查。那五日後要怎麼辦?若說毫無收穫,只怕秦燮會懷疑她,更會再派人手。

如今她已知秦翊確實有起事的意思,她要幫他將這件事徹底捂住才行。

腦子裏快速冒出幾個先前她聽父親反反覆復提過很多次的朝中人名,本想隨意供出幾個讓秦燮花時間慢慢查,又怕秦燮寧錯殺也不放過,直接動了手。心驚肉跳時,她忽而想起了溫長寧。

溫長寧如今在朝中熾手可熱,他的親姐,她的表姐溫如意更是秦燮喜愛的貴妃,這樣的身份,想必他知道的秘辛定然比她隨便杜撰來的好。

打定主意,陸錦畫拍拍香杏的手背吩咐:“讓朱叔叔幫忙備馬車,我要回溫侯府一趟。”

香杏喏喏退下。

半個時辰后,陸錦畫換了身煙青色素紗裙,由安雯攙扶着踏上馬車。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一撩開帘子,秦翊正端坐在裏頭。

眼前人一手執書,一手順窗抵着額角。額前几絲碎發隨窗外燥熱的風輕輕晃動,在他那雙瀲灧的眼前掃來拂去。他唇角微微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減去他三分冷傲,讓他這瞬間看上去是那般溫柔。

陸錦畫生出兩分恍惚。

短暫驚愕過後,安雯知道這次回溫侯府用不着她了,也就默默放下帘子,懂事地離開馬車。

“過來,”秦翊放下手中書冊,按在身旁座椅上,“挨着我。”

陸錦畫訥訥看他,不敢挪步。

要是她沒記錯,那晚上是秦翊自己說的,“這段時間我不會來找你,你也不要來找我”。那現在又算什麼?是他在考驗她?那她要不要換輛馬車?

足尖微轉,她生出離開的念頭。

“小錦?”秦翊微微皺眉,“你要去哪?”

“……你要去哪兒?”陸錦畫反問,“我們應該不同路吧?”

秦翊淡笑一瞬:“是同路,我也去溫侯府。”要不是風清機敏,回來告訴他陸錦畫要隻身去溫侯府,他還被瞞在鼓裏。溫長寧那小崽子一直以來都對陸錦畫虎視眈眈,他才不放心讓陸錦畫一個人回去。

陸錦畫狐疑看他,想從他臉上看出破綻來。只是盯了半晌,除了他溫和的笑,倒沒看出其他。走到他身邊坐下,她還未將衣角撫平,秦翊已經貼心替她弄好。

陸錦畫:“……”

很不正常,她想,簡直太不正常了。

殊不知那日秦翊從南坡回芝蘭齋后,他在庭中佇立良久,反覆琢磨陸錦畫方才為何突然說要放棄他的話。明明安雯親口說,小錦為他所做甚多,而他的的確確也感受得到她的喜歡。既然如此,她怎麼能隨口說“不要”?

半晌后他忍不住問朱逢春:“我哪裏惹她了?分明是她胡言亂語,一會秦燮一會溫長寧,她還對本王生氣發火?還說不要本王?”

朱逢春:“……”

朱逢春心情複雜。

這還叫不惹她啊?口不擇言了都!什麼“成天嘴裏不是秦燮就是溫長寧,下次你又要提哪個男人?”還有“你自己不做虧心事,會怕被人跟蹤偷聽?”再加一句“你做的事值得我信?”但凡是個人都受不了這些話,更何況小主子還是個心氣兒高的,從小被捧在手心寵的寶貝。當時小主子沒有動手都算有教養了,感情王爺還不知她生哪門子氣呢?

不過朱逢春沒那個膽子說這番話,咽了口唾沫裝聾。

“老朱你說!”秦翊突然下了死命令。

朱逢春眼角抽了抽,只能緩聲道:“這事兒依奴才所見……咳,這樣說吧,王爺您性子使然,不會直接同側妃說您心裏不舒坦,反是會用其他法子去刺她,讓她發現您心裏的不舒坦。可側妃她當時也在氣頭上,被您一刺,哪能跟以前那般向您示弱撒嬌呢?所以側妃她生氣……”

“什麼意思?”秦翊側目,“你也覺得是本王的錯?”

朱逢春不敢吱聲。

沒吱聲,就意味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秦翊冷下臉色:“她背着本王想溫長寧,本就不是有夫之婦該有的樣子。”戀戀

朱逢春訕訕道:“呃,奴才估摸着,側妃提溫家也不是想溫小侯爺吧?畢竟溫老侯爺是她親外公,她是溫侯府的表小姐,想念親人,這也無可厚非?”

“那也不能提溫長寧,”秦翊雙手握拳,“本王聽着心裏不爽。”過一陣又低聲自語:“本王待她還不夠好?明面上不能做太多,私底下卻是十足十縱容她。她還不滿意?”

朱逢春萬般無奈,也不知王爺以前在宮裏十五年怎麼做到眼睛裏只裝國事和書冊,那些後宮女人嘈嘈雜雜,他當真一點也不曉得?

“王爺,女人不是您這樣追的……”朱逢春嘆了口氣,只能把年輕時看得那些諸事繁雜一一同秦翊細說。

秦翊大開眼界。

他頭回知道,原來抓住一個女人那麼麻煩,這樣,那樣,末了還得費盡心思投其所好,極盡討好。

不過也確實有用。

比如眼下,陸錦畫就在他身邊挨着,低眉順眼,很溫柔的模樣。

“囡囡,我想吃葡萄。”秦翊語氣帶了兩分慵懶,像是撒嬌。朱逢春教他的是主動剝葡萄喂陸錦畫,私心作祟,他不想動,就看他家小錦願不願意伺候他了。

陸錦畫內心一片掙扎,她總覺得秦翊怪怪的。可惜眼下他發話了,她也找不到借口拒絕,於是打開眼前小冰格,取出一碟涼葡萄出來。拈起一顆細細剝開,她耐心去籽,遞去秦翊嘴邊。

秦翊一口咬掉,胡亂咽下,又道:“還要吃。”

陸錦畫:“……”

一連剝了十來顆,眼看小碟子裏葡萄少去大半,她趕緊用手攏住碟子往小冰格里放。

“吃多了涼胃,對你身體不好,”她小聲解釋,“休息下吧,離外公家至少還有兩個時辰的路途。”

秦翊朝她靠近,摟住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全身都黏了上去。陸錦畫心裏咯噔一聲,纏着手去摸他額頭。

這溫度也不燙啊?怎麼好端端就傻了呢?

似乎猜出她在想什麼,秦翊的手移放到她的腰封,寸寸解開。陸錦畫二話不說直接按了他的手,幾分惱怒:“在馬車上你也要胡來?”

秦翊屈指刮一下她的鼻尖:“凈想些亂七八糟的,給我看看你的傷。”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盒玉雪冰清膏,他擰開,攤在她眼前。不顧她複雜眼神,秦翊語氣幾分哀傷,緩緩道:“那日情況特殊,我無法抽身顧你,只能讓拾柒送葯。此後再見,馬車停在宮門前,若被人看到與你親密,也不好解釋。”說完,悄悄去看陸錦畫的臉色。

朱逢春說的,男人偶爾示弱對女人會很管用。

可眼下陸錦畫只是淡淡垂眸,“哦”了一聲。

……看來他任重而道遠。

再次解她腰封,這次陸錦畫沒有阻攔。待她左臂上那條齜牙咧嘴的鞭傷完全袒露在他眼前,他雙眼微眯,神色有些冷,而後沉默着取出玉雪冰清膏,如以前那般,替她細細上藥。

路途遙遙,晚風吹得燥熱,陸錦畫倚在他懷中,尋到一處舒服位置,漸漸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到溫侯府門前。

金碧琉璃字體的牌額下,站着一個年輕男人。

溫長寧靜候已久。

說來收到秦翊傳書是小半個時辰前的事,得知陸錦畫要回來,他抑制不住滿心歡喜,當下差人去收拾好了姑母的雪鴻閣,還備好了陸錦畫兒時最愛的冰鎮酸梅湯。擔心陸錦畫夜路一人害怕,又強忍酷夏暑熱,站着等候。

哪知馬車在跟前徐徐停下,撩簾的是秦翊。

溫長寧一瞬震愕,傳書中秦翊隻字未提他要過來,不過溫長寧很快接受事實,收斂訝色,上前一步行禮問安:“沒想到王爺也來了。”

陸錦畫隨後從車裏露出半個腦袋,望着溫長寧笑:“表哥!”見他穿着她多年前練習所繡的那件長蘭葉墨衫,她明亮的鳳眸跳了一瞬,不敢再說第二句。

溫長寧尋聲望去,向她點頭示意。

秦翊“呵呵”一聲,分明乾笑,還要做出很開心的模樣。不待溫長寧和陸錦畫搭上話,他轉身伸手將陸錦畫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又牢牢圈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

溫長寧收回目光:“請王爺和側妃娘娘隨臣來。”走前引路。

陸家和溫侯府相距並不遠,府中孩童又多,因此陸錦畫兒時沒少往溫侯府跑。每次回來,也都是隨陸溫氏一起住雪鴻閣。記憶中的路往前延伸,她心生觸動,緊緊捏着秦翊的手,嗓子發緊。

秦翊回握她,隨便找了個話題:“這條路不是去見溫老侯爺吧。”

溫長寧點頭:“爺爺年事已高,近來夜眠不好,難得他睡着,所以臣並未告訴他你們回來,還請王爺理解。”

秦翊淡然:“溫老侯爺年逾八十,不擾他是對的。”

引他二人到雪鴻閣前,服侍過陸溫氏的尋晴快步走來。看到陸錦畫,她當即喜不自勝,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奴婢可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不覺紅了眼眶。

溫長寧低咳一聲,提醒她:“尋晴姑姑,王爺在此。”

尋晴嚇了一跳,忙是收斂情緒,急急下跪。秦翊抬手:“無妨。”示意她起來。

主僕二人敘舊之時,溫長寧伸手前引,輕聲道:“王爺請借一步說話。”

離陸錦畫十來步遠的距離,溫長寧站定。

“怎麼?”秦翊長眉微挑,“何事值得溫小侯爺如此神秘?”

溫長寧笑了一瞬,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到秦翊跟前,言簡意賅道:“上面這三人近來時常於朝中提及王爺,還請王爺多加註意。”

秦翊隨意抹去紙條,唇角勾起:“本王這是沾了小錦的光?”

溫長寧錯開眼神,在陸錦畫身上停留一瞬,又收回,對秦翊搖頭:“王爺不必多想。陸家的事您很清楚,陸姑父行事光明磊落,一家八十六口葬身火海,死後還背負滔天罵名,皆是因您的緣故。如今陸家只剩下側妃這一個女兒,且她也已成為您的妻妾,臣身為她的表兄,自然希望王爺平平安安,如此,您才能保她平平安安。”

“你威脅本王。”秦翊平靜言出。

“不敢,”溫長寧垂目,“相信以側妃的聰慧,不用臣多言,她也能猜到當年那場大火背後因由是為何。”

秦翊雙手緩緩捏握。

“上月哥哥,我困了。”陸錦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溫長寧趁機扶手行禮:“臣先行告退,不打擾王爺和側妃休息。”

秦翊臉色陰沉,攬了陸錦畫的纖腰疾步往房間走。

等沐浴完畢,他余怒未消。

倒不是怕溫長寧同小錦說那些陳年舊事,單單因溫長寧揣着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還對他的小錦念念不忘,他就極其不爽。

手按到床板上,薄薄一層,明顯不禁折騰。

眼風掃到陸錦畫散完髮髻,姣好的玲瓏曲線在一瀑青絲下若隱若現,他驟然起身朝她而去。不待她開口問話,已將她攔腰抱起往屋外走。

假山石后,秦翊滿目情愫呼之欲出,他單手解開中衣,鋪去寸長的草地上,拉過她的衣襟讓她緊貼自己。陸錦畫猜到他想做什麼,略是揚眸,看到滿天星星,嚇得雙腿發軟,臉上寫滿“拒絕”兩個大字。

“你瘋了……”

秦翊目中熾烈一片,吻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唇上。她心臟猛地緊縮,攀着他的背不敢動作。

而後她聽到秦翊在耳畔呼吸紊亂地喃喃:“那……陪我瘋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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