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這很過分

臘月十五，宏州年集轟轟烈烈大幕拉開。

整個宏州盛況空前，據說宏州有一半的人家都會到年集上置辦年貨，與此同時，廊河水運也忙碌起來，這同樣也是廊南鏢局生意紅火的時候。

開集之日，聲勢浩烈，晨有春秋百花腰鼓，夜有璀璨煙火盛宴，今年還有北宗社火助興。

上午的禮程，就連宏州的州台大人也會為宏州商會備一份禮，今年送來一幅“宏運當空”的字，乃全場最隆盛的事。宏州年集好似大鋪子開業，外州與宏州各郡的商人都會獻禮道賀，宏州商界的扛把子級的人物也都會盡出迎客。

孟中達曾說過，昊京燭龍街、泱水蝴蝶船、宏州品字坊乃天下商界門檻最高的地方，無數的外州商人都想在這裏擠上一席，然而宏州商界對外州的這一席位置慎之又慎，甚至絕非一家商會可以做主的事。

不過今年的品字坊還是迎來了新面孔，正是大豐號。

孟中達不敢想像這件事真的能成，更是做夢也沒想到他竟從一個鏢師的身上，得來了平生最大的運氣。

此一舉，大豐號的布匹不止要在整個宏州打響，近處的盛州和無比廣闊的廊南，都將很快傳開這個名字，能列品字坊的豈是尋常招牌，和宏州的土糖、陶瓷、煙草、皮草、木材、藥材同列，非同小可。

鯤鵬鏢局專心走年集鏢，怎一個熱火朝天了得，整個北方鏢界都看在眼裏，毋庸置疑，北方鏢界的舞台上又有一位主角了。

直接關係正月十六的紅花杠，雲鴻留守鏢局，把控着人手的需求與調度。前面三天相安無事，可走着走着，鯤鵬鏢局的許多鏢師都在途中遇見了怪事。

來人並不玩命劫鏢，幾合之後便故意退去，留下一塊鐵牌，這鐵牌子上有凸起的手掌圖案。

只過了一夜，雲鴻面前便足足摞了一尺多高的鐵牌子。

余大鵬風風火火來到雲鴻屋裏，“老雲，查清楚了，武威鏢局世代傳襲開陽掌，這是他們鏢師攜帶的‘奮掌令’。”

雲鴻只是點點頭，一語不發。

“前後不曾傷我們一個兄弟，想來是那史軻要找我們談點什麼。”

“大鵬，你的意思呢？”

“若是不談，盛州鏢局恐怕要在年集鏢上使絆子，這裏頭儼然是留了雙方的餘地，不如就碰個面，瞧瞧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你想怎麼談。”

余大鵬一愕，忽然覺得雲鴻的情緒有些不對，這傢伙不好好說話，五個字還頓挫了起來。

“老雲你想，宏合道那件事盛州鏢局不可能罷休，如今兩州鏢界是徹底對立的狀態，鯤鵬這邊越紅火，那邊自然臉皮越燙。這一個月對我們至關重要，那些傢伙也是瞅准了這點。要我說，忍一時風平浪靜，他們說什麼咱就給個遷就，等年後好好算賬！”

雲鴻盯着這一摞鐵牌子，“你說的沒錯，着實給足了談判的餘地，可是我們為什麼要談判？是失了一城還是被抓了俘虜？同為鏢局，各走各的鏢是最基本的操守，不能別家的胭脂香就要往自己臉上貼吧？”

“老雲，你還看不出來嘛！如今宏州到處都是我家生意，他們是不想讓我們變成曾經宏合道那般強盛，鏢局同道、業界操守這些都太虛了呀！”

“如果是在廊南，這些還虛嗎？”

余大鵬眼睛一直，沉默不語了。

話說此時此刻的雲鴻，讓余大鵬心生怪念，曾經多少兇險時都沒見他如此神情，而此間的一個“談判”卻讓他清冷如磐。勠力同行多年，余大鵬自認了解雲鴻，這個人臉上越冷，心裏便越熱。

若是去談，盛州肯定以此年集為籌碼，良心嘴妝點黑心話，若是不去，後頭便不只是這奮掌令了。

這就是所謂的，餘地。

“大鵬，這件事很過分，沒有餘地。”

余大鵬心知，如今的兩州鏢界連貌合神離都是妄想，本想着來年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但見此時雲鴻，他好像不想等到明年了。

轉念間，余大鵬忽然懂了為何雲鴻如此神態，隨即也雙目漸冷起來。

鏢局與鏢局搶生意很正常，但從來都是搶僱主，而不能是搶鏢路。人家既得的生意，你卻使起絆子，這與劫匪何異？

家家鏢局都圖花杠，看上去這是僱主那裏得來的鏢禮，實際上這是兄弟們拿命換來的錢，此間艱險同行最懂，所以誰都可以滋事，惟獨不能是他們。

若無此事尚還不覺，廊北鏢界居然已經無底線到這等地步，這個絆子絆的是鯤鵬的財路啊！

“老雲，你想怎麼干，說吧！”

“如果沒有這黑鐵牌，年集鏢這塊你能料理的下來吧。”

余大鵬立時點頭。

“那我去一趟百盛城。”

“你要帶多少人手，我現在就去召集！”

“兄弟們都走生意便是。”

“你可不能硬來啊，開陽掌不是小戶，州城的大路子可不是你走鎮子那般輕易。”

“把心放在年集鏢，你要是出岔子，百十號兄弟撕巴了你。”

余大鵬直咧嘴，可轉瞬間目露幾分喟然，“老雲，盛州是我們起步的地方，你這一去，怕是要再遇永盛了。”

雲鴻稀里嘩啦把鐵牌子收進一個口袋。

“大鵬，這事要是成了，咱就能和廊南以河為界。”

“那萬一不成呢？”

“逢年過節記得給我燒香。”

“去死吧你！”

雲鴻哈哈大笑，把那鐵牌子往後一甩，闊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