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認了吧
書房裏,柳明哲怔怔看着那幅《鹿林圖》。
他記得上次雲鴻來的時候,他還藉此指指點點,彷彿自己就在畫中,滿口都是濃濃鬱郁的江湖大話、豪情之語。
如今他怎也想不到,那一道金貴的鹿鳴帖,為這接下來一切的動蕩埋下了伏筆。自打鏢會堂審的時候,他便告訴自己此子未來必是大敵,可是這一路下來,狂花亂綻迷人眼、錦繡前程惹人羨,等這一切突然涼下來,一回頭,還是繞不開那個鏢會堂審的人。
而他這一次來,腳踏追魂箭、身懷奪命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讓人無法想像。
雲鴻沉得如水,坐在那裏好一會兒才眨一下眼,一直等着雲鴻開口的柳明哲,終於還是耐不住了。
“我宏合道沒有劫鏢!”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可以把鏢還給柳當家。”
“你、說、什、么!”柳明哲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雲鴻一句話將他所有的斂藏都掀得一縷不剩。
“廊南廊北的鏢界,丟了鏢的、誤被當做劫鏢的,家家戶戶都在等柳當家拿出玉蓮台呢,不管是為了北方鏢界還是您自身的死活,只有由您手交出去,才能平息諸多事呀。”
柳明哲的腦子嗡的一聲,他想不明白的事、武威和永盛想不明白的事,一瞬間他終於見了真相大天!
當初宏盛兩州大當家聚首時,那個白璧堂的老漢根本就是有人冒充的!從頭到尾,白璧堂根本就沒有把鏢差交給北方,所以血五煞才會立時斷定兩家劫鏢,下了死手。盛州鏢界只要想不到這一點,那就勢必會斷定宏合道攢的局,連盛州接下這趟鏢都有了解釋,這不就是打壓盛州鏢界的好法子?當然不死不休!
這一道算計,可怕的地方還在於,他成功阻止了全新北方鏢會的誕生,讓差一點就重修舊好的兩州大鏢局進一步撕破了臉!
柳明哲被震到了,一個下意識認定的東西把北方的大鏢局全都卷了進來,誰誰都在風口浪尖,這是何等可怕的思量!
更可怕的是,你會發現他幾乎什麼都沒有做,找了個冒充的人、風雪夜帶走鏢車,只此兩件卻讓家家誰都別想好活!他繼續顧着他的大漠鏢、安排的年集事,雲淡風輕起鯤鵬。今日一見,事情終於觸了底,也讓宏合道嘗了一手什麼叫真正的騎虎難下!
“你這算什麼!假的做成真的,要我如何與眾兄弟交待!”
“大當家,先不要想如何與兄弟們交待,你該想的是如何讓宏合道,起碼不死。”
雲鴻的話越說越寒,柳明哲陷入徹底的沉惘。
“廊南廊北自始至終只有宏合道這一個出口,而且你難道不覺得,廊南廊北都想置你於死地?你宏合道一倒,北方沒了門面,你宏合道一倒,武威永盛有了進軍宏州的膽量,你宏合道一倒,各郡二十多家鏢局再起鏢會沒了攔路虎,還有我鯤鵬,最起碼沒人在年集鏢上給我使絆子,你說是不是?”
柳明哲很怕這樣的話,很怕這種同樣一個頭卻有一堆尾的話,好似四面蕭牆、八方匕刃,他這等的身份居然、居然真如雲鴻所說,想不到哪怕一個夥伴!
“所以大當家,有沒有劫鏢還重要嗎?你宏合道要是還想活着,還有別的選擇嗎?”
“雲鴻!你我都是廊北鏢頭,何必做這殺絕的事!同一屋檐下,何事不能量?你這叫什麼!逼得宏合道一分體面都沒有嗎!”
大當家若知體面、大當家若知體面,雲鴻滿心這樣的話,他也想好好講講體面,可是為何,你要一次又一次騎在我雲鴻頭上,體面?這一次要毀得你體無完膚!
柳明哲承受不起這樣的代價,這相當於假的做成了真的,鏢局奪鏢,宏合道要被拉出來在整個南北鏢界“遊街示眾”。但他如果永遠抵死不認,積毀銷骨,今天是強人翻高牆,明日便是冷箭射背心,選項很明了,是遊街示眾還是暴屍街頭!
“柳明哲,認了吧,這樣你才不會成為第二個吉公鏢局。”
“雲鴻,凡事都可從長計議,你智思如此,一定會有更周全的辦法,你若能保宏合道,我把宏州一半的生意分給你!”
“你在鹿林集上,一定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吧?”
“此話,何意?”
“夠不到的東西,你給我我也消化不起,夠得到了,我又何必要你給?”
一股惡氣瘋狂湧起,柳明哲在此拿住雲鴻的心都有了,“你莫欺人太甚!你之所為盡在我掌!傳出去你鯤鵬鏢局還有明日?!”
雲鴻先是一笑,而後冷眼看了過去,“說到明日,明日血五煞的人會來和你通氣,你們雙方還是要把事情圓好,最後再來個交接,一方交出來鏢一方找回來鏢,萬事大吉。”
咔嚓!茶杯掉在地上。
如果從前是震驚,這一瞬的柳明哲就是崩了潰了,這眼前人若是連血五煞都能控制,退一萬步講,光是在廊南各種鼓搗詆毀,就能把宏合道的棺材板合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原來還有這等演繹!
柳明哲近乎半癱着一樣靠在椅子上,一時間談不上任何心氣了。
雲鴻緩緩推開了門,“大當家,來日方長。”
這四個字想說什麼,柳明哲沒有絲毫心思去尋思,這時候他看到了《鹿林圖》正前擺放的鹿角三樽,整個人像瘋了一樣衝上前去。
他踩啊掰啊摔啊,可是那東西像銅鑄的一樣,任你變什麼法,它都一如從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