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尊嚴何在
風雪夜，狂煞千里。
黑雲遮初月，黑鴉響絕天。
風在坡轉角，嚶嚶嗡嗡，似困婦午夜抽泣，如鬼神隨風找祭。
天地無光，只有三個燈籠，三丈之內看不真切，這北方地界引人惡寒。
然就在剛行三里時，車隊前方驟然燈籠火把齊出，一左一右兩股人馬斜插而來。
“盛州武威鏢局領鏢玉蓮台，請閣下轉交。”
“盛州永盛鏢局領鏢玉蓮台，請閣下轉交。”
兩道長聲穿風刺夜，不等對方回話便拍馬前來。
武威的人看着永盛的人，永盛的人看着武威的人，各自都雙目緊眯，但同時也都露出幾分輕蔑，說歸說、談歸談，臨到事情來了，原來都是嘴上說軟心比石堅！
護送玉蓮台的鏢師只有五位，若不是這風雪長夜，兩家鏢局的人恐怕不敢這麼說話。因為這些鏢師的武器，本身就讓人驚悚！那是——
雙頭骨叉！
天底下用這種兵器的強人，一隻手就能數出來，剛好，到齊了！
“奪鏢便奪鏢，手段如此粗糙！”
這一道聲音，鬼魅妖邪，一會兒像含着半口濃痰一會兒像卡着塊砂粒，圓的時候呼嚕呼嚕，利的時候咔嚓咔嚓。甚至不知哪裏來的哧哧哧哧之響，說話之間好似蟒蛇吐信！
兩邊的人都是一怔，對方不僅沒有交接的意思，反而惡烈相言，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可對方根本不給這些人思量的機會，一個交手？根本沒有交手！
那骨叉好似活了的龍爪虎爪，鎖喉掏心手段怖人！
“血五煞，是血五煞！”鏢隊之中有人大喊！
這哪裏是尋常鏢師，而是放眼江湖都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決定送死的事，哪有活的門路？”鬼魅的聲音再起，響在每個人的耳畔，追魂攝魄、恐怖至極！
緣何，如此觸怒了這幫煞鬼？！
小半柱香的時間，地上已經躺了一片人，可就在血五煞向鏢車方向尋的時候，他們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鏢車了！
事情，大發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宏合道再度陷入旋渦中心，盛州各大鏢局齊來宏合道討個說法。
準確的說，這不是討說法，而是豁命！
血五煞窮凶極惡，一戰下來不是慘死就是重傷，連永盛鏢局的三大支柱，段家老二段月都慘死其中，這讓人如何忍得！
當日白璧堂請鏢的場子人皆在列，如今被一通反殺，慘不忍睹，不是宏合道做手腳還能是什麼！
更要命的是，除了盛州的鏢局，那血五煞也直勾勾挺在宏合道這裏，這場面他們卻是看得明白，除了這宏合道玩了一出調虎離山還能是什麼？誰能想像昨夜還不死不休的兩邊人，今日站成一排，一個要命一個要貨。
柳明哲三人懵得就像頭被震了三鍾！
盛州鏢局想知道人是怎麼死的，血五煞想知道貨是怎麼丟的，可這兩邊都是當事的主角，正是你倆轟轟烈烈幹了一場，如今卻把矛頭齊齊對着宏合道，但凡是個血還有溫度的人也忍不了這等鬼事！
無妄之災，無妄之災，他娘的還真就沒完了！人在屋裏躺，長槍穿喉過，欺人竟如此之甚！
柳明哲等人一句話都不想說，更加不知這樁樁件件怎麼就懟在了自己頭上，立時間有刀的亮刀、有劍的拔劍，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搏個你死我亡！
宏合道這等態度也是夠絕，這可不是黑燈瞎火，更不是荒野袤原，武護府的人無處不在。血五煞再強還能飛天遁地不成，就算殺個昏天暗地，沒了貨身後的僱主如何交待。
十二相玉蓮台關係重大，在廊北被劫，更加給了廊南鏢局借口，這貨要是追不回來，北方鏢界將面臨鋪天蓋地的討伐，要是追不回來，什麼血五煞骨八叉不僅面臨巨額賠償，今後再也別想混鏢路了。
那天來的白璧堂老人，柳明哲當時便心覺有異，可怎也想不到，會帶來如此可怕的結果。當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宏合道的時候，柳明哲知道，這是又一次掉進了別人的套。
目有西望，望西郊，他的心裏沒有一事篤定，可是方向卻拿得准。
那邊的人，揮下了致命一棒！
這事活得過初一活不過十五，盛州鏢局要以命搏命，至此徹底沒了體面。血五煞幾乎就是南方鏢界今後的代表，貨要是找不回，誰都別想好過。
但凡有點歸屬，但凡心有所向，也不該這樣的兩路人逼殺宏合道。
這等景象，讓鏢界寒涼的柳明哲，自己都涼了。
盡目望去，玉蓮台十二相比不得這眼前眾生相，好是一出貪婪又虛偽，他們，怎麼就能站在一起？昨夜的叉戳了誰的臉，昨夜的刀砍了誰的肩，縱然沆瀣一氣，沆和瀣也得能通個氣吧！
這，就是真實的北方鏢界。
接下來的幾日，宏合道水深火熱，入夜自有血五煞看管，鏢局的兄弟生死一線，打殘打傷向宏合道施壓，這等猖獗從來不見。更讓人心寒的是，盛州鏢界對此極為配合，當初宏合道是如何納客、如何爭取向廊南鏢局說了個滾瓜爛熟。
若有一雙天地之眼，更加曉得北方鏢界是如何之慘，好似一個天地棄子，誰都能刮一層肉喝一口血。
當絕對的實力擺在面前，規矩都不再是規矩，所以有逢迎諂媚的盛州鏢界。
如果說宏合道這輩子有什麼光鮮拿得出手的事，那就是當下了，因為不管怎樣，他們還守着一家廊北鏢局該護的東西，縱然要被侵吞也要付出代價的執守，它不曾求和求緩，也不做解釋，尚還對得起那番慷慨激昂。
可它越是沉暗，越是給了盛州的光，突然從前成了另一回事，藉著這股力徹底垮塌宏州鏢界的勢力，成了盛州鏢局最大的考量。
人死了、錢來了，掣肘一去、大腿飽滿。
北方鏢界，尊嚴何在！
“你走南闖北就靠這麼根棍子啊！”
“我何時走過南闖過北，來你這鏢師沒做成，花活到處都是。”
“小子，這前頭可不是一般人，無論如何護好自己。”
“切！在你面前都沒吃虧，如今與你並肩，天雷老子來了也給他轟回去！倒是你啊，石頭暗器塞了一兜子，一瞧就是陰險的人！”
雲鴻笑笑摸了摸蘑菇的腦袋，蘑菇卻一臉嫌棄把雲鴻的手拽開。
“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