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靖
何姓有一幅著名的對聯:“東海家聲遠,廬江世澤長。”指的是何姓的兩個郡望——東海何氏和廬江何氏。魏晉南北朝時期何姓共有七大郡望,其中廬江何氏、陳郡何氏和東海何氏位列前三。
陳郡何氏發跡較早,東漢末年就已經是望族了。魏晉以來三代為相,權傾朝野,是詩書傳家的儒學世家,不過奢靡無度,《晉書何曾傳》最後說“永嘉之末,何氏滅亡無遺焉。”
廬江何氏在東晉成為高門世家,與劉家並無瓜葛。
這裏單說東海何氏。東海何氏,較早見於歷史記載的是何倫。何倫官至晉右衛將軍,乃是東海王司馬越一黨,其留守洛陽時,“抄掠公卿,逼辱公主”,是個膽大妄為的主。何氏是東海王屬臣,屬於較早過江的一批。東海何氏以武將出仕,後幾代方以文學著稱,出現了何承天和何思澄等大家。
東海何氏乃是劉牢之的母族。劉牢之的舅舅何容,曾任建武將軍、濮陽太守戴施的參軍,永和八年迎送傳國玉璽有功,升宣威將軍,駐合肥。何倫的孫子何謙,現在在北中郎將郗曇麾下為將。劉牢之的堂舅何延,現任東海郡功曹,年後姐姐劉道芬就要嫁到這位堂舅家了。
劉牢之回到京口,何家自然是不能不拜訪的。從東府回來,劉嵩便來告訴他,已經通知何家,明天上午去拜訪。
蕪湖,劉府別院。
劉柱看着熱火朝天的墾荒場地,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的墾荒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一千八百多畝水田早已經平整完畢,蔗基魚塘也已經開闢出四個了,與第一農莊相對的山上,佃客們正在開闢梯田,去年家裏減了租,今年的租子又用甘蔗抵了大半,甘蔗產量高,剩餘的賣給府里還得了一筆錢。這些佃客秋收完就開始給劉府服役,現在服役期滿,劉柱按照劉牢之的吩咐,用田租抵扣他們開荒的工錢。只要忙完這陣開荒,今年的租子基本就不用交了,因此佃客們的工作熱情空前高漲。
張存正帶着第二農莊的人正在挖池塘。自從升任農莊主管,張存的待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有這麼個榜樣,不管是剛招募來的流民,還是去年加入的莊客,幹活的積極性都提高不少,大家喊着號子,推着獨輪車,奮力把土運到上面。大冷的天裏,人人乾的滿頭大汗!
京口,何容府。
舅媽竺氏看着劉牢之的禮單,笑道:“阿全,這兩年你家的年禮越來越重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禮了。”
劉牢之笑道:“舅媽說笑了,本來母親說舅舅家不是外人,按照往年的規格走禮。只是我想着,過了年就要在這邊鋪子裏出賣這些東西,正好年前送給各位長輩嘗鮮,多少是個心意!”
竺氏笑問:“怎麼你家要回京口開鋪子?”
劉牢之笑道:“家裏做了些東西,本來都是在蕪湖那邊出售,賺幾個零花錢。想着過幾年可能還要回京口來,何況親戚族人都在這邊,開起店來也有個照應!”
竺氏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去年姐姐送來的紅糖,是極好的東西!不少親戚都上門來討要;用完了市面上卻又沒處買去。今年送了好些個,真要謝謝你了!”
“去年制的極少,就稀缺了些,”劉牢之道,“今年準備的充分,便多制了些!”
竺氏笑道:“聽你舅舅說,這兩年你在蕪湖打理家業,好生興旺;就連我那侄女真兒,也來信誇你。小小年紀,難為了你這麼能幹!”
“不過是瞎胡鬧罷了!”劉牢之謙虛道。
“哎呀!要是你表哥也能如你這般瞎胡鬧就好了!”竺氏笑道,“他現在就知道整天舞刀弄槍,要不就是找人打架,沒一天讓人省心。昨天聽說你回來了,直說要去找你呢!”
這邊正說著,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母親,表弟來了沒有?”聲音剛落,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個字比牢之高一頭,身子頗為壯實,虎頭虎腦的,正是舅舅的獨子,名靖,小字阿羽,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來着。
“來了來了!正說到你,你就來了,真是不經念叨!”竺氏笑道。
劉牢之忙上前見禮。
“表弟真是長大了,以前也不見你這麼多禮數!”何靖嘟囔着。
“你當你表弟跟你一樣不長進,成天沒個正形!”竺氏斥道。
劉牢之從懷裏拿出一個長盒,遞給何靖,說道:“表哥,來的匆忙,沒帶什麼禮物,這件玩物,你拿去耍吧!”
何靖道:“我們自己兄弟,客氣什麼!”說罷,接過了盒子,入手頗為沉重,忙打開了盒子。只見裏面折在一起的幾根黑黝黝的鐵條,還有一根鐵絲盤成的繩子,盒底是五根箭頭,不由愣住:“這是什麼東西?”
劉牢之接過盒子,拿出那堆鐵條,一按前面的機括,只聽得“啪”的一聲,兩根鐵條向兩邊撐開,發出嗡嗡的聲音。他拿腳踏住,雙手用力一拉,上了弦,遞給何靖。
“弩!”何靖瞳孔微縮,喊道。
“不錯,這是鋼臂弩,箭也是精鋼打制,方便攜帶,勁力也足!”劉牢之笑道。
“砰!”何靖扣下扳機,只覺得雙手力震,弓弦不斷顫動,“好弩!”說罷不由分說,拉着劉牢之,“走,咱們到校場去試試!”
“我還要到堂舅家裏去拜望啊,去的晚了怕不恭敬!”劉牢之道。
“大伯不在家,就兩個哥哥在,一會兒我陪你一塊去!”何靖道。
竺氏道:“你們去罷,一會兒飯菜準備好了,我派人去找你們。阿羽,一會兒把你兩個哥哥一起叫着,給你表弟接風洗塵!”
何靖答應一聲,早拉着劉牢之去得遠了。
校場上,何靖端着鋼臂弩,瞄準后扣動扳機,只聽得“砰”的一聲,弩箭離弦而出,準確的釘在五十步外的靶子上,一旁的何穆忙上去查看,只見弩箭正中標靶中心,入木三寸有餘。
“好弩!”何穆不禁出聲贊道。何穆比何靖大一歲,算起來是何靖的族叔,兩人年齡相仿,自幼一起玩耍,跟劉牢之也是熟識的。
“阿全,你這弩是從何處得來?”何穆大為眼饞。
“阿舅,這是從西域得來的,幾個月前我花了三百兩銀子從一個西域商賈處購得的。一直也沒怎麼用過,便宜阿羽了。”劉牢之接口道。他是怕何穆出言討要,先拿話把路堵死了。
“這麼貴?!”何靖瞪大眼睛嚷道,“怎麼好白要了你的!”
“咱們兄弟說這個做什麼!”劉牢之從袖子裏摸出一把短劍,遞給何穆道,“阿舅,來的匆忙,未曾準備什麼禮物,這把短劍,你拿去把玩罷!”
“哎呀,咱們自幼熟識的,這麼客氣幹什麼呀!”何穆嘴裏說著,卻伸手接了過去,把劍緩緩抽出劍鞘,只覺得寒氣逼人,不由贊道,“好劍!”忙不迭地收了起來。牢之見了,不由好笑。
何靖道:“好幾年不見了,不知道表弟手上功夫如何了,咱們何不藉此機會,切磋一番?”
“好,好!我也正想跟表哥討教一番。”劉牢之也覺得技癢。
兩人拉開架勢,讓何穆做個見證。
兩人你來我往,動作敏捷,耍得都是此時軍中流行的拳術,那是自幼練就的,熟悉無比,漸漸的額頭見汗,無比暢快。
“噓”的一聲,兩人突然跳出圈子,相互看着對方。熱身結束,要展開各自家學了。只見劉牢之突然暴起,強攻起來,彭城劉氏武學大開大闔,非常適合戰陣衝鋒,東海何氏的拳法卻綿綿密密,擅長防守反擊。兩人拳來腳往,勢均力敵。劉牢之的拳法講究勢大力沉,這兩年雖天天磨練,終究年紀幼小,力氣未足。何靖招式嚴謹,法度嚴明,已頗得何家幾分真傳。半個時辰后,劉牢之就有些力氣不繼,氣喘起來。何靖抓住機會,奮力反擊起來,眼看劉牢之就要不敵。
哪知道劉牢之突然拳法一變,近身纏鬥起來,出拳迅速,一沾即收,絕不遠離,雖然收着力,着力處卻全是要害,一旦中身上,半身酸麻,使不出力來,何靖漸漸招架不住,不一會竟然敗下陣來。
何靖愣愣地道:“這不是你劉家的拳法吧,我怎麼從未見過!”
劉牢之暗道一聲“慚愧”,說道:“這也是我無意之中跟一個道人學的,適合少數人作戰,戰場沖陣用處反而不大,我也是最近方才習練,練得還很不到家。”其實這是後世特種部隊格鬥術中不致命的一些招法,劉牢之怕解釋不清楚,便含混過去。
一邊的何穆笑道:“阿全不用過謙。能制敵就是好招數,這次阿羽輸的不冤!”
“我還會不認不成,”何靖也磊落,笑道,“好拳法!戰場之上,可不是只有沖陣,一旦進入亂戰,單兵能力至關重要,有時間到要跟你好好學學!”
“什麼學不學的,我還要在京口呆上一段時間,咱們多切磋。好久沒有如此酣暢淋漓地打鬥了,真是痛快!”
三人說說笑笑,整理一番后,往劉牢之堂舅何延家走去。
何延不在家中,快過年了,東海郡府(僑置)有不少事情要忙。何延有兩子,長子何淳,與劉義之同歲,精研儒學,已成婚,尚未出仕,妻子徐氏出自東海郯縣望族。次子何錚,咸康五年生,今年二十歲,文武雙全,頗有智計,已與劉道芬訂婚,將於明年成親。
何淳和何錚在家接待了劉牢之等三人,一起去何靖家赴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