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劉和之
第二日一大早,劉牢之便起來領着劉順之和孫乾二人查看這座雄城。沿水的西、北兩面光禿禿的,無法攀爬,水面上又無從借力,在這個時代算是天塹了。石頭城只在東、南兩面修了三個城門,易守難攻。不過這城再險固,也只是扼守水路,若是從陸上攻城的東、南兩面,這座小城是難以持久的。就算是城中的糧食器械充足,上面的水源想必也滿足不了太多的人,更不用說滅火了。可以預見的是,這裏的將軍守衛石頭城,絕不能允許敵軍搶灘登陸,殺到石頭城下,所以要守衛這裏,還是會選擇實力強橫的重臣。
劉牢之問道:“你們怎麼看這石頭城?”
劉順之道:“此城乃是建康的衛城,拱衛秦淮水道。若繞此城直擊建康,則城中守軍隨時可以切斷水路的援軍和輜重。由水路進建康,此地乃是必爭之地!”
孫乾道:“此地險峻,佔據制高點,想要強攻,損失必大;若建康及時派出援軍襲擾,此城難破!”
劉牢之點了點頭,石頭城失去戰略位置,是江水北移之後的事情了。正要點說幾句,遠遠聽到劉義之招呼自己,連忙帶着二人迎了上去。
劉義之昨夜喝得大醉,好在年輕,休息一夜之後,身體已無大礙,這時對劉牢之說道:“這桃花仙果然有些門道,以前喝醉酒,第二天起來會有些頭疼。不像現在這樣清清爽爽地毫無感覺!”
“那當然了,沒有點門道如何敢賣這麼貴!這酒如果放在酒窖裏面陳放一段時間,口味更佳。”劉牢之笑道,“大哥昨夜喝的好凶,以後切不可如此了;要知道這酒雖說不上頭,喝多了依然對身體有害處。你現在年輕還不明顯,等三十五歲之後,慢慢地就顯現出來了!”
“果真如此?”劉義之疑惑地問道。
劉牢之笑道:“我還能騙大哥不成!我讓你大規模的往北販酒,就是因為這東西對人的身體不好!”
劉義之指着劉牢之,笑罵他小小年紀太陰損。
“對了,阿全,你昨天為什麼答應毛家,要合夥做生意。要賺錢,我們自己做豈不是更好?”劉義之不解地問道。
劉牢之揮手讓劉順之兩人走開,這才說道:“大哥,做生意不能可只看到利益,還要考慮到存在的風險。建康乃是達官貴人集聚之地,是非多啊!毛寶本來是王敦的部將,王敦叛亂之後事庾氏,守邾城時兵敗溺水而亡。現在毛家老大毛穆之在桓溫帳下效力。毛氏兄弟甚得丞相司馬昱看重,以之為爪牙。否則毛安之也不可能到石頭城這樣的重鎮駐守。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司馬昱一系都不會失勢。我們經營的紅糖、玻璃器和白酒等,都是壟斷經營,利潤奇高。京都的世家門閥豈會不眼紅,出手篡奪是可以預見的事。京都的這潭渾水,我們暫時還沒有能力攪和,有麻煩事還需要毛家去處理!”
說道這裏,劉牢之眨了眨眼,小聲附在劉義之耳朵上說道:“衝鋒陷陣自有他人,咱們兄弟在後面數錢就好了!”
劉義之指着劉牢之,哈哈大笑。
等劉義之笑得夠了,劉牢之才接著說道:“毛氏在將門之中,走的算比較高的,現在又得權貴賞識,門戶發達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兩家合夥做生意,多多交往,對我們兄弟不會有什麼壞處的。”
劉義之聽了,深以為然。
兩人回客棧吃過了早飯,船隊離開石頭城碼頭繼續前行,自建康以下,長江水流向改為由西向東,正好順風順水,帆借風勢,船行甚速,兄弟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終於在當日未時到達京口。
京口歷史久遠,西周時屬宜的封地,春秋時京口屬朱方邑。秦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東巡會稽,途經京峴山,有望氣者言其地有王者氣,始皇帝遂命三千赭衣徒鑿斷龍脈,以敗王氣,改名丹徒縣。京峴山西北有北固山,其後峰伸入江中,后峰、中峰、前峰起伏連綿,前峰環抱着開闊高平地塊,古人把前峰一帶稱之為京,取義為《爾雅》的“丘絕高曰京”,口指北固山下的江口。當然,也有說京口是因京峴山而得名。漢末,孫權稱霸江東,於建安十三年(208年)將治地遷至京口,在北固山前峰築鐵瓮城,號稱“京”,通稱京口。永嘉之亂時,中原百姓南渡,元帝在京口僑立兗州,以安置兗州流民。東晉初年,王敦和蘇峻叛亂自上游攻擊建康,朝廷幾無還手之力,自郗鑒后,京口方作為東晉的軍事重鎮,以屏衛建康,史稱北府。
魏晉之時,從京口到晉陵還是非常貧瘠的地方,“舊晉陵地廣人稀,且少陂渠,田多穢惡”(《元和郡縣圖志》),直到南宋時,尚且“南徐白晝虎成陣”。就是這貧瘠的地方,自永嘉之亂后,吸引了大量的流亡人口,有士族也有平民。晉成帝咸和四年(329年),郗鑒徙淮南流民於晉陵諸縣,“處于田宅”。流民大都有與胡虜作戰的經歷,組成軍隊后,勁勇難當。東晉政府利用這支流民軍隊控制三吳,抵禦海寇,拱衛京師。
碼頭上,劉和之親自帶人來迎,兄弟相見,分外親熱。
劉和之,字道寧,咸康四年出生,現在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劉和之相貌肖母,長的眉清目秀,中等身材,武藝不突出,讀書卻很有天分,精研儒學,管理家事也很有條理。這幾年打理京口這邊的家業,也算中規中矩。
看着下人們把船中的貨物一箱箱地抬出,劉和之不由嘆道:“阿全,不過數年不見,你出息不少。聽大哥說你訓練侍從有方,生財更是有道,哥哥我卻一事無成,真是慚愧啊!”
劉牢之笑道:“二哥過謙了,要不是二哥這裏治理的井井有條,家裏也不敢讓我亂來!”
劉和之看劉牢之並無倨傲之色,不禁佩服。小小年紀居功不自傲,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接着問道:“阿全這次來,是走親訪友還是準備在京口大展身手?”
劉牢之笑道:“什麼大展身手,我跟大哥商議過,想要在京口開宴喜樓和一品彙的分號。再來,關於未來的幾個發展方向,想跟兩位哥哥商議下。”
“你們準備在這裏詳談么?”劉義之笑着打斷了兩人談話,“趕緊回府里吧,這裏自有管事們交接。”
旁邊劉順之牽過馬匹,劉牢之一跨而上,接過韁繩,雙腿猛一夾,那馬便竄出去了。劉平忙帶着幾個人騎馬跟了上去。劉和之見了,大為驚奇,南方缺馬,劉牢之也沒怎麼騎過馬,想不到現如今騎術也這麼好了!他不好騎馬,是坐着馬車來的。
一旁劉牢之的丫頭松果見劉牢之騎着馬遠遠地去了,心裏大急,連連呼喊。她暈船,這幾日東西沒吃了多少,整日裏面色蒼白,睡覺也睡不好,有些精神不振。
劉和之見了,便笑道:“看你如今還生着病,便坐我的馬車一同回去吧!”
晚上劉和之在東府大擺宴席,為劉義之兄弟兩人接風。
劉家上一輩的兄弟兩個劉寅和劉建是已經分家了的。在京口這邊,兩家的宅子挨在一起,分為東府和西府。京口城並不大,劉家也沒有在京口城裏。劉家兄弟兩個的府邸和周圍一百多戶的佃客們便組成了一個村落,離城門也不過三里地,叫做三里村,算是京口的郊區。
這邊劉府里劉和之主事,想法比較保守,沒有置辦一品彙的高腳傢具,還是使用了矮腳的桌案,大家席地跪坐,分案而食。席間僕役們不斷地呈上各種珍饈,甚至還有魚膾。這時候的京口是長江的入海口,已經算是臨海了,席間也有幾樣海鮮不過不甚多,主要是這個時代的人還不怎麼會烹飪海鮮,海鮮做不好有腥臭味,並不為時人所喜。
宴會上用的都是兩府的僕役,單就數量來說已經很不少了,比起蕪湖府里的多了不少,看起來劉和之是個講求排場的人。劉牢之雖然喜歡節儉到也沒有反感,這個年代的士人喜奢侈,沒點兒排場人家是看不上的。
劉和之看劉義之吃的皺眉,忙問道:“怎麼大哥覺得飯菜不合口味?”
劉義之嘆道:“這菜吃了二十多年了,一直也沒覺得怎樣,直到阿全做出炒菜。即便是在軍中,叔父和我吃的也是阿全派去的廚子做的炒菜,一年多來這胃口已經養刁了;再吃這些少油的菜,只覺得寡淡無味!”
劉和之沒有吃過炒菜,不以為然地道:“大家都這麼吃,並沒有誰覺得不妥啊!”
劉牢之笑道:“二哥不需煩惱,我這裏雖然沒有帶廚子,我的侍從們也是能做些簡單菜的,等過兩天我在家裏擺宴,好好請二哥嘗嘗炒菜的妙處!”
劉和之笑道:“你們把炒菜說的這麼神奇,我倒要好好嘗嘗,是不是真如你們說的那麼好吃!”
劉牢之見劉和之雖然強作笑容,卻也頗為勉強,便岔開話題,轉問起京口的新聞來。劉義之也覺得在劉和之精心準備的宴席上如此說不妥當,便閉口再不提炒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