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十年前的因果

()2001年，那個冬天。在楓靈城郊外的黑龍潭下，穿過一條高速公路，那條路上，在清晨冷冽的寒風中，開來一輛破舊的小貨車。貨車裏有兩人，一個是司機，一個，穿着極為古怪，破舊的風衣，裏面一件羊毛衫，褲子也是一條破舊的牛仔褲。看樣子，他穿的很不厚實，在副駕駛座上有些發抖萎縮。“老鄉，我聽你口音也是楓靈人，回家探親？”司機是個三十歲的年青人，樣貌樸實，看穿着，有些老土，像是附近鄉鎮的人。他邊開車，邊和這個半路搭車的落魄漢子搭訕。“我家就在東門客運站那片，油房巷子。兄弟，你家在哪裏？”那落魄漢子拉緊了風衣，有些寒縮地問道。“我就一個跑水果生意的，這不冬天了，想去城裏找熟人騰倒點水果，春節時候拿去鄉鎮上賣。”“這個生意不錯。”漢子有些贊同。“你在外面打工的，一個月搞多少錢。”“不多，哎，混口飯吃，我沒文憑，就只能做力氣活。打算回來做點小本生意了……我孩子老婆都在城裏，這次回來，就不想出去了。”漢子含糊着介紹自己的情況。“也是啊，這生意，還是在家鄉好做，去外面，實在不好混。”司機嘆了一聲，顯然是深有感觸。“我家在雅閣縣城，我叫周大勇，你叫什麼名字？”“我姓韓，韓常輝。”“韓大哥，你以後要是做生意，拉貨什麼的，可以找我。”“那是，我可沒你有錢啊，互相照顧。”韓常輝隨意地聊着，卻心神有些黯然。畢竟，自己被關押了十年，現在才被放了出來。雖然官方奉勸他保守一切秘密，而自己被捕的檔案，甚至包括自己盜取兩億美元的罪案，都被完全抹去，在檔案上依然一片空白。就沖這點，他還敢說什麼，就當自己是在深山老林迷了路，過了十年的野人生活，現在，走出來了。他心情複雜地看着前方飛逝的晨霧，眼前忽然一花，便看見了一個影像！這個影像不似真實的，只是恍惚間在車窗前飄過，就像一個人的身軀，不怎麼真實，那身軀後面隨後又飄過一團奇怪的物事！他面色大變！因為他知道身邊的司機看不到這些，只有他可以看到。十八年前，他還只有十八歲的時候，就離家遠去他鄉，在武夷山學得一些異數，出師的時候，已經開了天眼，可以看見一些常人無法感知的虛。虛，是一種正常實現無法覺察的事物，但是對於韓常輝來說，他可以看到。現在飄過車窗外的東西，就是虛！他也無法給虛界定究竟是什麼，只是昔年他師父清風老道說過，虛，只是一種預見或者意念的波紋，沒有實質，卻又真實存在。周大勇依然若無其事地看着車，可是一旁的韓常輝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他儘力克制驚懼，神態的異樣卻讓周大勇有了覺察：“你怎麼了？不舒服？”“兄弟，你稍停一下，前面，怕是有事。”韓常輝有些吃力地要求說。“沒事，你看前面不就是楓靈城嗎，這條路是高速，又沒對頭。”周大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單手掌着方向盤，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支，抽了起來。“兄弟，開慢一點，前面真的不對勁！”韓常輝面色一緊，忍不住身子勾朝前面，仔細盯着前方的路面。“你最好不要多事……不要……他死不了……”“缺了一個……”——韓常輝腦子轟然炸開，便聽到了一連竄的嗡鳴聲，只聽得兩句清晰的耳語！這、這是虛的聲音！虛，也有智慧的存在，是一種和實體生命不同的存在，有智慧的虛，身子可以通過思想傳播，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人類。當然，首先得這個人類具有通靈的體質和感應。韓常輝，就是這樣一個有些異常的人類。但是他沒聽懂今天遇到的虛，說出的話中之意。缺了一個，又是代表什麼？他極度的緊張隨之驚恐。畢竟他也只見過兩次虛，還有一次，是他師父帶着他召喚過一次，那次的虛，在師父的控制下沒有危險。這一次，就不同了。尤其在這行駛的車上出現，必然是預見了異常車禍，而車禍的事主，都是虛的取捨對象。虛一旦鑽入將死之人的體內，奪舍成功，就會讓人復活，但是虛也會就此存在人體內，蟄伏生長！韓常輝，不敢阻止，因為一旦他阻止，那麼，惹惱了虛，會強行吞噬他自己的意識，變為他的厄運和心魔！他不想死，他等了十年，在監獄熬了十年，只為有一天能和蒙在鼓裏的妻子團聚，和如今已經十歲大的妻子團聚！要不是生活所迫，他不也不會甘冒奇險，做了通天大盜！要不是耐不住那神奇戒指的誘惑……不能做！我什麼也不能做！保命要緊！一時間，他膽怯了，雙手緊緊抓住車上的副手，貼着車椅子後背瞪大驚恐的眼睛看着前方……眼前一閃，只見一輛極為詭異的小車穿過隔欄，徑直向小貨車飛撞而至！周大勇狂叫一聲，猛一甩方向盤！“磁——查查！砰砰碰碰！”………………異常短暫的寂靜，幾分鐘過後，路過的幾輛車，冒着危險，停了下來，有幾個拉開車門，奔向這裏，還有兩個，在車裏撥響了110電話……在半昏迷狀態的韓常輝，模糊的視線隱約看到了一片虛影，霎間放大幾十倍，化成一個人形，瀰漫了整個天空！那人形漸漸收縮，最後化成一縷煙絲，鑽進了那輛被撞出路面的小車裏面……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這是一場車禍，原因是對面隔欄的小車突然方向失控，撞出了分界線，和迎面的小貨車撞個正着。車輛報廢，小貨車司機當場斃命，韓常輝左腿骨折，算是幸運了。最為離奇的是那小車裏面的小車司機，裏面就一個人，胸口破裂，當時就停止了心跳，110來的時候，醫生拉回醫院，便開始通知家屬認領屍體。但是在拉往停屍房的路上，這個小車司機卻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嘶吼，把推車的張老頭嚇個半死！死而復生，不是沒有過，但是這種停止心跳半個小時還能復活的人，實在罕見，甚至超出了科學上的理論範疇。這個事情，只有當時負責搶救的張旭醫生最清楚了——那胸口的破裂部位，已經完全摧毀了五臟六腑，可是僅僅幾十分鐘，不但這些毀滅性的傷害完全癒合，就連胸口的一個血洞，也漸漸消失，癒合，就連疤痕都看不見了！這種復活，是不正常的，但是無法解釋。只不過，這個復活的司機至始至終都忘記了車禍的事情，好像這段記憶完全被抹去一般，沒任何印象，而車禍之前的記憶，卻依然很清晰。他只記得，那天趕去城外的路上，好像很困的樣子，之後就失去了知覺，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裏，就腦門上撞破了一點皮肉，安然無恙。這個復活的人，當時二十五歲，是個才畢業的博士生，叫周林軍，也就是現在的我！我，居然在十年前就應該死了，可是沒死，甚至那場車禍我壓根不知道，沒有任何記憶。可是現在，在老韓的家裏，這些記憶極為清晰地在我腦海中蘇醒過來，我甚至還有了更多的奇怪記憶，就好像我是兩個人一般，在同一個時間，我是兩個人，在不同的世界，做着不一樣的事情！那麼，我的身體裏面，是不是有兩個人，也或者說，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完全被我吸收了？！我極為古怪地看着老韓，不禁喃喃自語起來：“因果……這就是因果！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