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揚州幕僚,吉州知州
“張貴、張順戰死,牛富、范天順、郭靖、朱子柳等殉國,呂文煥獻城后從城上跳下而死,北虜損船舶百條,士卒上萬,水師副總管劉整受傷。”
短短几十個字,被李庭芝緊盯着看了一兩個時辰了。
經過一兩個月的探尋、整理、求證,襄陽之戰的詳情始末終於登在了朝廷的邸報上,發到了李庭芝的手裏。
當然,最近的邸報,並不是第一次出現襄陽的事情:第一次是王師敗績,襄樊失陷,大小官將無一得脫;第二次是則是追究責任。
制置大使李庭芝貶官,閑居京口,剩下的四個都統制,張世傑原地不動,他是後來派去的;李庭芝的親信部下蘇劉義、范永信貶廣南。
但最主要的責任人,在龍尾洲不戰而逃,導致張貴戰死的范文虎,卻只貶了一級,帶着兵馬鎮守安慶府了——甚至不能說貶,那可是安徽的安。
誰讓人家是賈似道的親信、呂文德的女婿呢!
五年之前,李庭芝臨危受命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夏貴兵敗虎尾洲,范文虎兵敗灌子灘,好容易在漢水上游找了隱秘的支流,把張貴張順送了進去,在龍尾洲又是一場大敗。
最滑稽的是,遇敵轉進其疾如風,築城搭橋其徐如林,糜餉搶功侵略如火,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范文虎,再最近的一次調動之後,還是歸他李庭芝管。
——襄樊失守,元兵三路伐宋,李庭芝在京口待了沒多久,就又成了兩淮制置大使。
出發之前他曾上書,和淮西夏貴分頭指揮,一方面是利於守備江淮兩道,另一方面,也是他實在不想費心思去招呼范文虎了。
“相公,江上風大,還是回船艙里看去吧。”他的親信幕僚從身後走來,低聲勸到。
“京口揚州才多一會兒路,這都快到了,”李庭芝收了邸報,“前面是瓜洲吧?”
“正是王荊公起複所經之地。”那幕僚用王安石的例子來勸李庭芝,讓他別這麼消沉。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李庭芝低聲吟道,“這一去,怕是難回嘍!”
“相公,這瓜洲也有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啊!帥為兵將之膽,您還是慎言啊!”
“哼,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陸放翁這話不是一樣,”李庭芝滿不在乎的說道,“再說這船上也沒別人,怕甚。”
那幕僚默然而去,眼中藏住抹不去的憂愁,隨着襄陽失守的消息傳開,每一個人的心裏都藏着一個問號:這大宋,難道真要亡了?
回到船艙中,這幕僚卻忽然發現船上多了一人,剛要呼喊,卻看那人比了個手勢,指了指桌上四本書,而後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跳江而去。
這幕僚心中疑惑,上前看時,最上邊的是一張紙條,上邊寫着“力難回天可去釣魚城”,他心中不屑,釣魚城在夔州,隔着中原之地呢,他怎麼去?
再看底下四本書,初識還好,越看越激動,往出奔走,欲要尋人時,早已不見蹤影,再看船邊,還有一張字條:“沒事兒,回去吧,我就是想看看陸秀夫長什麼樣。”
半個月後,江南西路腹地吉州,知州還是那個鳥樣子。
這一位知州乃是狀元郎出身,可惜惡了賈似道,這麼多年才做到知州。
來了吉州也不管事兒,只去過白鷺洲書院指點過幾次學子,後來也不去了,有事兒讓通判、推官等雜治,整天就在那燕飲,或者用個文雅點兒的詞,叫喝酒看跳舞。
反正他家裏有錢,俸祿給的也高,就可勁兒造吧。
這一天還是如此,也沒找別人,就是二三十個跳舞的,十來個奏樂的,還有個唱歌的,他在那裏自斟自飲,一共也沒有二兩酒,喝了一下午了。
忽然,大堂外走進來一人,虎背蜂腰,渾身勁裝,背後一條畫軸,腰間一把寶劍,進來衝著大伙兒笑了笑,一雙桃花兒眼讓彈琵琶的把弦都彈斷了。
“愣着幹什麼?這一位江湖豪客是跟我有約,接着奏樂接着舞!”
這文天祥,看來是真沒喝醉,頗有些急智。
看他這個派頭,錢師國不僅感慨萬千,誰能想到,兩年之後,這個接着奏樂接着舞的,散盡家財,起兵勤王,後來更是成了抗元赤幟,激起數路義軍。
國家養士三百年,平時享受的時候,一個個比文天祥還會玩兒,但國難臨頭的時候,能如文天祥者,又有幾人?
接着奏樂接着舞,是文天祥讓歌伎們不要驚慌,等錢師國坐了過來,他便揮退了了這些女子,只剩下了兩人。
“這位壯士,是來殺我的?”
“你的對頭不少?”
“也就賈似道一個。”
“那可是半個朝廷,也不少了。”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良久,錢師國從背後掏出四本書,遞給了文天祥。
“我說我是天外異人,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你也不能信,這些書你慢慢看,我呢,告訴你幾句話,就當是錦囊妙計,到時候就有用了。”
“第一,世上能守之城,只有夔州釣魚城,但最好還是別死守,到山裏打游擊去;第二,張世傑、陸秀夫可以信任,要多多團結,別鬧矛盾。”
“第三,我再告訴你幾個人名,關鍵時刻去求助,應該能幫上忙,峨眉山郭襄,崆峒山木靈子,終南山楊過,武當山張三丰。”
文天祥默默聽着,不置一詞,錢師國不以為意,總有一天你會想起我的好來。
“對了,還得問狀元郎一個問題,這重黎、吳回兩個人,都做過什麼事情?”
文天祥皺了皺眉頭,“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這是古文尚書里的。另有山海經言及此事,帝顓頊命重黎絕地天通。”
狀元郎的文史水平真不是蓋的,又想了想,文天祥補充了一句:“二人乃是顓頊、帝嚳時火正祝融。”
“多謝相告。”錢師國抱拳拱手,轉身而去。
踏上贛江,這一路直奔長江。
目標,黃州、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