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蘇州之行
2013年11月15日,中午11點39分,蘇州。
小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我在蘇州住過一學期。對於蘇州的記憶,就是滿街又糯又嗲的吳儂軟語和一部叫做《小小得月樓》的喜劇電影。
後來長大了,在大學時代有個要好的兄弟就來自蘇州,叫蘇亦平,和我同個寢室,總覺着有種莫名的親近。
整個一二年級,我幾乎是在他小小錄放機里播出的評彈聲中度過的。雖然我大致分不清說的彈的唱的究竟是什麼,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悠揚軟糯的戲種,已深深值入我的心底。
當一個寢室的六個兄弟好不容易都習慣了在絲竹之聲中靜靜入睡時,他戀愛了。一夜之間蘇亦平就像換了個人,每天拎着啞鈴練肌肉。
他還自習電吉它,自此後評彈換成了重金屬,我們寢室經常遭到噪音投訴。
歸不去的校園時代,回不去的吳儂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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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園位於蘇州古城閶門外留園路338號,以園內建築佈置精巧、奇石眾多而知名,與蘇州拙政園、北京頤和園、承德避暑山莊並稱中國四大名園。
限時速遞分公司,就在留園東側一條小馬路上,如吳望京所說,可停十輛車的停車場,此時就停了三輛。要不是門口有電子欄杆,註明僅限內部車輛停放,一定會被旅遊的車輛擠爆。
我正停車,微信收到衛娜的信息:“到蘇州了?快遞辛苦,注意休息。謝謝您送我回家!”
衛娜的家,就在服務區不遠的衛家鎮,屬於江蘇與安徽接壤的農村。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親戚介紹去了服務區就業,一干就是三年。
送到衛娜家不遠的路口時,她讓我停車,主動加了我微信。她指着兩株棗樹說:“那就是我家,我走進去就行,路小不好開。”
我能感覺到她雙頰發燙,她是怕遇到熟人。
這一路不過十幾分鐘,就我和她兩個人時,她好似有問不完的話題。干快遞是不是需要天天開夜車?累不累?不忙的時候能不能多請幾天假?我上班的地方不讓多請假,我的夢想是去雲南旅遊,看看西雙版納……
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避重就輕,現在開車回蘇州,不用天天開夜車,不是很累,可以請假。
她忽閃着眼晴望定我,就好像看着一個遊歷四方飽經滄桑的男人……
我用微信回復她:“剛到蘇州,交了車現在去吃飯,吃好睡會。”
“嗯嗯,”手機又響,衛娜道:“我也睡會,今天又是夜班。”之後是個流淚的表情符。
“注意身體,天天熬夜不好。”我沒心沒肺地答覆:“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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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鑰匙留在小貨車裏,下了車,沒有關窗。
不遠處有三四個穿着制服的快遞員正卸着貨,果然沒人注意我。
出停車場時,我側身碰到了紅白相間的橫杆,橫杆上有個警示燈哇哇閃動作響,嚇我一跳。
橫杆旁的小崗亭,一個大胖子正在午睡被吵醒,一臉不痛快。嘴角流着酣睡時的口涎,拉開玻璃小窗沖我嚷:“你,怎麼回事?”
胖保安也就三十不到樣子,下巴看上去有三層肉,整張肥嘟嘟的臉堆積充斥着小小的窗口。
我無法想像他是怎麼走進小崗亭里的,抱歉地舉手至額頭邊示意,近前遞上支煙。
胖保安接過煙,眯起眼看看香煙的牌子,態度明顯好轉。媚笑着按下電鈕,橫杆豎起,衝著我揮揮手。
我明白,他並不是在乎多抽支香煙,他是個小保安,不想得罪抽好煙的人。
我出了停車場,再看時,胖保安連窗都沒關,又趴着睡著了。
我忽然有些感慨,明白伊琳娜那一句,你會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老頭。有些人,明明還年輕,生活態度,與個耄耋老者何異。甚至,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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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之前,我與某人一起,逛過留園。
留園為中國大型古典私家園林,佔地面積23300平方米,代表清代風格。
園內以建築藝術精湛著稱,廳堂宏敞華麗,庭院富有變化。
太湖石以冠雲峰為最,“不出城郭而獲山林之趣”。
造園家運用各種藝術手法,構成了有節奏有韻律的園林空間體系,成為世界聞名建築空間藝術處理的範例。
園內分為四部分,東部以建築為主,中部為山水花園,西部是土石相間的大假山,北部則是田園風光。
那時留園,便如此深刻地鐫刻在我的心中。
小而至繁,是濃縮,是精華,便如當時某人,小巧的身材,巧笑倩兮,思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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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留園路,先路過一家叫某某齋的古董店,店名寫得潦草,我是真沒看懂。
我問掌柜,附近有沒有一家叫做“八號當鋪”的古董店?
店主是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對我的問題嗤之以鼻,說:“儂都講了是當鋪了吶,跟古董店有啥關係,阿是?”聲音酥軟,當地口音,聽得我似懂非懂,反正的確是十分好聽。
同行是冤家,最毒婦人心,我想,應該是我問錯了地方,或者問錯了人。
我換了家水果店再問,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不胖不瘦,胳膊上的肌肉鼓起應該是經常搬水果的緣故。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個病人。
“呃,那家店,一個禮拜也沒有一個客人。”男店主道:“看先生模樣,不該是當東西的。買古董的話,我介紹先生去吟寶閣,我連襟開的,保證貨真價實。我絕不是說人家不好,八號當鋪當真是門可羅雀;我只說吟寶閣每天客人絡繹不絕,總有他的道理吧……”
水果店老闆拍着胸脯,講話有理有據,滔滔不絕。明顯不是當地人,有股子東北人的豪邁與愛嘮嗑。
我笑笑,遞上一支煙,故意壓低語音誠懇地說:“我不是買古董,我是來要帳的。”
“可以想像,都沒生意肯定是欠了不少帳。”男店主接過煙點起,左右看看,也輕聲低語道:“就過前面街口,左轉第三家就是。門口掛個白布幡,寫着個大大的‘當’字,小門臉,陰沉沉的。你可別說是我說的,現在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我最不喜歡撥弄是非落井下石了。”
我……我明白,男店主是個……熱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