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還你衣服錢
上海城南，季府。
“刀兄，你們堂口的那個小兄弟，恐怕是回不來了。”
還是上次見面的那個廳房中，季雲卿嘆息這對刀爺說道。
刀爺冷着臉坐在那裏，自王滿虎離開之後，他們興武堂一行人就全部被帶進了季宅，季雲卿口上說得好聽，說是要保護他們這些客人的安全，但刀爺知道自己這些人是被軟禁了。
另外，他同樣也很擔心王滿虎那小子，雖然刀爺已經見識過王滿虎的厲害，但王滿虎已經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他終究開始擔心起來，有些後悔不該讓那小子一個人去找東瀛人尋仇。
“呵呵，回來是別想回來了。”
邊上的李士群冷哼了一聲道：
“現在要擔心的是，那傢伙會不會將麻煩帶給我們，東瀛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去鬧事，就算被人打死了，東瀛人也不會就這麼簡單就罷休，如果到時候找到我們這邊來，刀爺，這裏要先說聲對不起了，我們只能把你們興武堂的人交出去。”
“M的，你小子說什麼呢！當時我們興武堂可是在幫你們出頭，彪哥被砍斷了腿，天爺也受了傷，你們不表示下感謝就算了，居然還想拿我們去頂缸，你這小子講不講江湖道義！”
王滿虎不在，此時陪在刀爺身邊的是長腿，聽到那李士群的話后，幾兄弟中脾氣最好的長腿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是你們自己不自量力而已！”
李士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
“你！”
長腿忍不住就想動手，刀爺用眼神制止了他，雖然刀爺得脾氣可能是興武堂中最火爆的一個，但畢竟江湖已老，這裏是別人的地盤，鬧翻了吃虧的是自己。
這個時候季雲卿也擺了擺手道：
“刀兄，別理這些小孩子們亂說，季某人是絕不會做對不起咱們青幫同門兄弟的事情的，只是萬一到時候東瀛人找上來了，希望刀兄能看在季某人面子上，給人家好好道個歉！”
廳房的一隅，佘愛珍點着一根煙，神情有些恍惚，沉默地看着煙霧在纖細的指尖繚繞。
在這個廳房中，佘愛珍是最清楚王滿虎絕不可能回來的人，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剛才出去做了什麼事情，她也沒有後悔那樣做，只是對那個她親手送上死路的年青人，終究還是有一些愧疚的。
而李士群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你們知不知道那些東瀛人有多麼厲害，知不知道那個藤田剛有多厲害，就在上個月，上海灘有名的武師，混元形意門的馬保蟈，你們聽說過他的名號吧，一身形意八卦掌的功夫，在整個南方都赫赫有名，卻被藤田剛一腳就踢斷了腿，還有再上上個月，太極名家雷磊，和藤田剛比武也是一招都沒接下，至今還躺在床上呢！”
“你們興武堂那個愣頭青，或許有點功夫，但又怎麼可能比得上這些武術大師，呵呵，碰上了藤田剛，只有被虐的份……”
李士群說得口沫橫飛，就在此時，突然從門外飛進來一件東西，咚地一聲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把他唬了一跳。
那是一件西裝，裏面不知道裹着什麼東西，外面還有很多黑色的斑塊，散發一絲讓人聞之欲嘔的惡臭。
然後一道雄偉的身軀出現在了廳房門口。
“小虎！”
刀爺神情一振，長長出了一口氣。
“虎哥，你回來了！”
長腿更是興奮地喊了起來，接着示威般瞥了下那個李士群，大聲說道：
“我就說虎哥肯定能回來吧！”
王滿虎朝他們兩個點了點頭，卻是一言不發，冷然穿過廳堂，經過佘愛珍的身邊時，沒有看這女人一眼。
佘愛珍嬌軀微微一顫，手中的香煙不知不覺地掉在了地上，她眼神複雜地看着那個年青人雄偉如獅的背影，那件她精心挑選的白襯衫，此時已經血跡斑斑，只是不知道這些鮮血到底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王滿虎直直走到了李士群身前，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直接掐着這小子的脖頸，將他的頭按在了桌面上，眼睛正對着那件西裝。
剛才這廳房中的對話，王滿虎離得很遠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知道裏面是什麼嘛！”
王滿虎獰笑了一聲，然後用另一隻手解開了包着的西裝，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雖然口角處滿是血污，但這顆遠比常人碩大的頭顱依然很好辨認生前的身份，一雙死魚般的眼睛距離李士群的面孔只有五六厘米，彷彿依然在緊緊盯着他，只是眼中再沒了生前的凶戾和殘暴。
“藤田……剛……”
李士群牙齒不停打着架，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三個字，一直坐在太師椅上的季雲卿則是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又帶些恐懼地看着桌上的那個人頭。
“不錯就是藤田剛，你口中那個很厲害的，打遍上海無對手的藤田剛，老子剛才一刀就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了，比殺一隻狗難不了多少！”
王滿虎伸掌在李士群的那張小白臉上輕輕拍打了兩下，笑着說道。
當然，只是他自己覺得很輕，李士群的臉上卻瞬間出現了五道鮮紅的指印，不過這小子可能已經嚇癱了，雙腿打擺子般顫抖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在他原先看來，這個叫做王滿虎的小子，就是一個鄉下來的小混混，怎麼可能殺得了藤田剛！
就在此時，又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急匆匆地走進了廳房，卻是季雲卿的另一位弟子吳四寶。
“師父，剛剛得到消息，東瀛人的那個春山賭坊不久前被人砸了，包括賭坊的老闆春山鳩夫，還有恰好在賭坊中的虹口道場館主藤田剛以及他手下的那些東瀛浪人，近三四十個人，全部被人打死了……”
吳四寶一邊說著，一邊匆匆往裏走，臉上的神情不可思議中又帶着一絲興奮，只是話未說完，下一刻他就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了桌上的那顆人頭。
吳四寶自然也是見過藤田剛的，所以也就很快認出了桌上那顆人頭是什麼人的，然後他的嘴巴慢慢長大了，一時間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啥情況？
難道是師父讓人下的手？
可自家老頭子的性子沒這麼生猛啊！如果說這件事是城南小杜杜月笙讓人做的，他倒還有幾分相信，自家老頭子？還是算了吧！
吳四寶迷懵地看了季雲卿一眼，然後發現自己師父的臉色似乎比他還不如，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季雲卿這一輩子不知見慣了多少大風大浪，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緊張害怕過。
“……刀兄……王小兄弟……這事……這可是大事啊……你怎麼能殺了那些東瀛人呢……這是要出大事的啊……整個上海的道上兄弟，都要被你們連累的啊……”
這個在上海灘威風了幾十年的青幫大佬，此時倉惶地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
王滿虎鬆開了掐着李士群脖子的手，這小子慌忙連滾帶爬地跑開了，王滿虎不屑地看了這些人一眼。
“你們自己孬，總不能拉別人一起跪着。”
“另外……”
王滿虎很不客氣地指了指比自己大一輩的季雲卿的鼻子，邪邪一笑道：
“既然你們這麼怕東瀛人，那麼這件事情最好就爛在肚子裏，如果被東瀛人知道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算你們去告密，他們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吧！”
“刀爺，長腿，我們走！”
王滿虎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從王滿虎現身之後，說的話，做的事，刀爺沒有插過一次嘴，看着王滿虎的目光中滿滿都是欣慰，這個時候他從季雲卿身旁走過的時候，略略躊躇了一下，對季雲卿說了一句話：
“季老大，雖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但我們道上混的人，有兩樣東西還是不能丟的，一個是道義，一個是骨氣。”
“這次我們松江興武堂的人來上海，多蒙季老大的招待，區一刀在此謝過，至於上次請託的事情，就這麼算了吧！我們松江興武堂，學不會彎腰！”
而王滿虎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也突然停下了腳步，想起什麼般回頭問刀爺道：
“刀爺，身上帶錢了嗎？”
刀爺哦了一聲，直接從鏈兜里掏出一大疊龍國幣，這次是來買軍火的，興武堂的近半家當可都在他的身上。
王滿虎從中挑了一張面額一千的，然後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那個艷麗女子。
佘愛珍也正在看着他，事實上自從王滿虎出現之後，佘愛珍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離開過半秒。
不久之前，在那個賭場的門外，王滿虎讓她等他一個小時，佘愛珍沒有等，因為她認為王滿虎絕不可能再走出那道鐵門，而現在王滿虎不但回來了，還殺光了春山賭坊裏面的東瀛人，這個年青人的強悍程度，完全超出了她原先的估算。
而這也意味着她謀划的挑起東瀛人和上海幫會之間的全面戰爭再無可能出現，只是不知為何，此時的佘愛珍心中卻沒有多少失望之意，竟隱隱有些輕鬆和開心。
佘愛珍迎上了王滿虎的目光，嫵媚地朝那年青人笑了一下，心頭急速轉動念頭，瞬間就想出了好幾種理由，可以完美地解釋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在那裏等他，這種年齡的年青人，不都是很好騙的么，特別是面對自己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之時，不都基本是沒有沒有智商的傻子么。
只是下一刻，佘愛珍的笑容卻凝固在了俏臉上，因為她發現王滿虎看着她的目光是那般的冷淡。
王滿虎朝佘愛珍那邊揚了揚手，手中的紙幣直直地飄了出去，落在了佘愛珍的腳邊。
“還你買衣服的錢。”
王滿虎平靜地朝那女子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了廳房。
他們松江青幫，不會彎腰，也不會欠人家東西，這是他師傅李福海在世的時候，就在興武堂口留下的烙印。
身後廳房中，佘愛珍眼神複雜地看着腳邊的那張紙幣，神情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