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通知書
母親的手在額上撫摸着,蘇菱一臉獃滯,腦中的記憶像排列的骨牌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排在前面紛紛抽走飛遠,後面那些本來很遙遠的,一點點向前推變得清晰。
和杜淮在一起的生活記憶不見了,他的臉和名字也變得模糊,還有她工作的記憶……所有長大后的記憶都被捲入風中磨碎,蘇菱拚命的想留住,最後只抓到幾個片段。而同時她中學班主任的樣子卻一下子變得清晰,甚至昨天在補習班學習的內容,也細緻的出現在腦海……
可蘇菱知道,對於未來,她有什麼東西一定要記住,有些執念在颶風中翻飛,蘇菱拚命的伸手去抓,可是卻抓不住。
蘇騰突然跑了進來,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說:“借到車了,快送小菱去醫院,這次真是多虧杭老師,他正好接杭牧回來,聽說小菱病了二話不說就把車借給了我。”
蘇菱的眼睛驀地一亮,手指一緊,終於抓住了一個。
杭牧……我再也不要拿來跟你比較。
眼前又出現父親的臉,他用被子包住自己然後抱起,蘇菱安心的閉上眼,小時候自己生病,父親就是這樣帶她去醫院的。
蘇騰叫沈鳳華取些錢放自己外衣口袋裏,走到客廳時,杭建正站在門口,一身黑色羊毛大衣,戴着副眼鏡,體態修長模樣俊朗,雖然上了年紀但依舊很有風度。
“不要緊吧?”杭建說,“我來開車。”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吧杭老師,這麼晚了還麻煩你。”蘇騰說著抱着蘇菱側身出去,急忙的向電梯奔去,順口向沈鳳華喊了一句,“你留下看家!”
沈鳳華應了一聲,看了眼杭建卻一言不發。
杭建緊走兩步幫蘇騰按了電梯按鈕,又說車不着急還,明天他不用上班,蘇騰又是一連串的謝。
“老杭,你的手機沒拿!”楊秀紅大呼小叫地從樓梯上衝下來,他們兩家就隔了兩層樓,走樓梯有時還快些,“真是的你總丟三落四!”
杭建走過去說:“走吧,蘇大哥自己開車去。”
“那怎麼行,他都淋成什麼樣了還開車,你幫着開去不就好了!”楊秀紅又說,她的大嗓門和熱心腸是出了名的,連父親懷中的蘇菱在夢中都被她震得皺了皺眉。
“不用了弟妹,我本來就是開車的,沒事。”說著電梯來了,蘇騰趕緊走進去用胳膊肘按了關門鍵。
楊秀紅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哎呦,姑娘臉都燒紅了,真可憐。”
站在門口的沈鳳華似乎被這三個字刺到,本來正琢磨着要不要說兩句客氣話,聽到最後一回身關上了門。
楊秀紅和杭建又上了樓,一路上楊秀紅還在數落杭建沒去幫着開車。
蘇菱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點滴瓶里的藥水慢慢滴着,母親拿着粥筒坐在床邊。
“醒了?”沈鳳華說著又摸了摸蘇菱的額頭,噓口氣,“總算退燒了,再燒下去真怕你腦子燒壞了。”
蘇菱仔細的看着母親,然後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看着,以前聽外婆說,小孩子每次發完高燒掌紋都會改變,掌紋代表着命運,蘇菱想看看,自己的命運是不是就此改變了?
是的,雖然她對上一世的記憶已經只剩下些零碎片段,但是她清楚自己是重生過一次的。
“你怎麼了快把手放下,小心藥迴流。”沈鳳華趕緊按下了蘇菱的手。
蘇菱笑了笑,“媽,我爸呢?”
蘇騰正好拿着繳費單從外面進來,沈鳳華站起身,“我就說咱們家該買輛車,這多不方便,一打不到車,連生病去醫院都沒辦法。”
昨天蘇菱去上補習班回來的路上下了大雨,那把小傘根本擋不住雨勢,淋了雨後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蘇騰沒說話,只是到床邊摸了摸蘇菱的額頭,問她想吃什麼不想,今天下班給她帶。
“我沒事了爸,你累了就歇半天,別硬扛着,疲勞駕駛不好。”蘇菱說,身上還是沒有力氣。
沈鳳華還在一旁嘮叨,“天天開車送別人,自家連輛車都沒有。”
“我也不是不想買——”蘇騰說,原本他是打算在別處買所小房子,然後攢點錢買輛車,有了自己的車跑出租也不用交車份了,可問題是買了這邊的房,房價遠超了預算,每月的房貸太貴根本余不下什麼錢買車。
“好了媽。”蘇菱輕聲說,沈鳳華這才閉了嘴,把臉扭到一邊。
她本來也是想讓丈夫歇半天再出車的,畢竟昨天熬了一晚上,可也不知怎麼,想到昨天杭建和楊秀紅,一開口就說出了這些話。
“那我去出車了,今天早點收工。”蘇騰說著沖女兒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蘇菱正喝粥,醫生又進來檢查,最後說蘇菱還是再住院兩天的好。
“可她馬上就要中考了,還要回去上課呢。”沈鳳華說。
一旁的小護士有些不高興了,“是身體重要還是上課重要啊,她現在剛退燒,免疫力還沒恢復,還有反覆的可能呢。”
“哎——”沈鳳華不滿小護士的態度,“你知道中考多重要嗎?她上了三年學就為了這次考試!”
說著看向大夫說:“大夫,你看能不能開點葯讓她帶去學校吃啊,或者他們學校也有醫務室,在那兒打點滴行不行啊?”
“媽,”蘇菱虛弱地開口說道:“我現在沒有力氣起床,就住兩天吧。”
大夫也建議蘇菱還是再住兩天院,要學習可以把課本帶來學校。反正離中考還有幾天。沈鳳華不甚高興,可只好答應了。
蘇菱沉沉閉上眼,就在剛才,她在考場上一邊倒虛汗一邊寫考卷的畫面闖入了腦海,她沒考上重點高中,這個事情她記得很清楚,順帶着也想起中考前她大病過一場,但是隨後就立刻去了學校,硬扛着昏頭漲腦的上課、考試,可最後還是沒考上。
這一世蘇菱不打算太難為自己,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去沒有杭牧的普通高中靜下心學習也不錯,杭牧再怎麼優秀也和自己沒有關係。
在醫院住的幾天蘇菱獨自複習,覺得心裏前所未有的平靜,中考的前一天她才出院,考完試后她就靜靜的在家等着那個霹雷,並且做好準備要和母親說自己會在普通中學好好努力,不願讓家裏多花錢。
一天蘇菱正躺在涼席上午休,窗外的蟬吱哇哇亂叫,她臉上蓋着母親從表姐那裏借來的高中英語書,正睡得渾渾噩噩,忽然聽到門鈴聲響。
蘇菱拿下書細聽,然後起身穿上拖鞋出去,父母都不在家,她走到門口問:“誰呀?”
他們家的貓眼被沈鳳華求的一張辟邪符貼上了,不能用。
“是我。”
蘇菱聽着聲音有點耳熟,拉開門見杭牧站在門口,清俊的面孔上沒有任何錶情,那雙黑眼珠似乎吸走了夏日的一部分陽光。
蘇菱的視線往下移,見杭牧的手上拿着一個快遞信封,他垂下的那隻手上也有一個。
“郵差來送信,順便幫你拿了。”他說。
蘇菱的身子卻有些僵,她曉得,這是錄取通知書。
蘇菱一把扯過來直接打開,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連外面的信封都是大紅色的,上面有燙金的花紋,郵差光看信封就知道是這個學校的通知書,打開後果然就是,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她的成績和被錄取的信息。雖然蘇菱的成績是吊在錄取分數線尾巴上的,但確實是錄取了沒錯。
可這不對呀……
蘇菱很困惑,明明她答卷的時候對那些題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感覺是第一次答,而且考試前還住了幾天院,怎麼這一世竟然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