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月色流轉，空氣中靜靜浮動着無言的氣息。燈光下追着飛蟲偶爾撞擊燈泡時輕輕發出聲響，暈黃的燈光微微迷濛。
略微有些僵直的站立，葉柒晗整個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張了張嘴，她突然之間感覺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慕洛川臉上苦楚的笑容讓她的心突然有了一絲瑟縮，似乎……還有一點點的痛意。不易察覺，卻分明的就在那裏。
“我……”葉柒晗喉嚨一陣緊縮，卻發現並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
慕洛川手指輕輕劃過她的下唇，仲夏溫熱的天氣，他的指尖竟是冰涼的觸感。
“我有沒有說過，”語氣輕頓，慕洛川微微恍惚了一下的視線里是幾乎將人溺斃的溫柔，那樣輕柔的語氣像是嘆息，略略低語，“葉子，我喜歡你。”
“……！”
慕洛川的話讓葉柒晗猛的一驚，震驚的表情怎麼樣也控制不住的顯示在她的臉上。掌心微微潮濕，葉柒晗突然感覺耳邊是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似乎心底有着什麼開始變得不由控制了。
“怎麼辦，我吃醋了。”慕洛川向前走了一步，望着已經完全不知言語的葉柒晗，微微垂眸，因為距離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見他眼底黯然的神色，“你跟他那麼親密，遊戲裏，甚至是現實……那種親密的約會讓我感覺，你們之間是一個我永遠都到達不了的世界。”
“我沒有……”
“所以我吃醋了。”
葉柒晗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卻被慕洛川截斷了她的話。
太過專註的眼神讓她無法躲閃，迷濛的燈光在他身上打下斑駁的陰影。眨巴了眨巴眼睛，她看着如此牲畜無害的慕洛川，不知道為什麼，葉柒晗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隻委屈的大型犬的形象！
那種被主人冷落了、心裏羨慕嫉妒恨皆有之，更多的卻是委屈的大型犬的形象。
“我跟他沒有約會，只是……只是……”葉柒晗的話裏帶上了一絲不自控的焦急，甚至連她都沒有發現自己現在是多麼的想要辯解清楚，“蒙妞讓我們去踩點，第三世界要聚會。但是公子又說蒙妞會準備，所以……”
突然有些語無倫次，她掌心泛起微微潮意，緊張？焦急？她說不清，心裏一瞬間的感情湧出太過雜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麼。
只是，在莫名之間，她突然發現，似乎，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在乎他。
遠遠的突然傳來幾個女生嬉笑的聲音，隨着腳步聲漸進。葉柒晗愣了一下，扭頭看見隔壁幾個宿舍的女生似乎剛從圖書館回來，三兩成群的嬉笑着往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
就在葉柒晗考慮着是不是躲開一下這麼一大群八卦散播體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慕洛川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繞了小林道，幾步走進了女生宿舍區旁邊的樹林。
“啊……”葉柒晗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卻沒有什麼抵抗動作，只是被他拉着略微踉蹌了一下。身後已然聽不見那群女生的說話聲音，慕洛川卻沒有停下，直到他們兩個人差不多走到樹林中央的小空地，他才停下。
葉柒晗早就知道女生宿舍區這邊的小樹林很幽靜，但是現在這個時間看來，幽靜不幽靜她沒感覺出來，詭異的氣息倒是有了個十足。
晚上月色少見的澄澈，因為他們太往林子裏面走，所以燈光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倒是月光將周圍照亮了許多。慕洛川沒有說話，也沒有鬆開拉着她的手。修長的手指緊緊扣在她的手腕上，葉柒晗只看到銀紗般的月色在他臉上勾勒出的斑駁的明暗陰影。
略略側身，慕洛川那樣安靜的望着她，葉柒晗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被吸進了那雙深邃的幾乎不見底的眸子裏。她突然發現，自己幾乎從來沒有那樣認真的看過他。
在她完全仲怔在他的目光中的時候，慕洛川握着她手腕的手用力，那樣突然的將她向著自己的方向拉過去。葉柒晗毫無防備，被他拉的一個踉蹌，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裏。
“……！”
鼻尖是他身上說不出的淡淡香味，似乎是沐浴乳的清香，又像是衣服剛剛清洗后的清新味道。太過服帖太過自然，讓她竟一時間沒了動作。
一隻手環在她的腰間，另一隻手輕輕扶住她的肩，慕洛川的動作很輕，卻將她固定在了自己的懷裏。略略低頭，鼻尖擦過她的頭髮，他閉了閉眼，一聲低喃，“葉子……”
葉柒晗身體僵了僵，他說話的聲音吐息在她耳邊，騰的一下，她感覺自己的半邊臉溫度驟然升了起來，偏偏慕洛川卻彷彿毫不自知，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緩緩收緊，竟將她完全擁住。
一瞬間恍若靜止。
呼吸間似乎都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葉柒晗咬了咬嘴唇，手足無措中慢慢拉扯住他的衣角。
“你……”語調有些低，葉柒晗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成琳說你不是找我去了么，怎麼沒看見你……”
“她給你怎麼說的？”慕洛川只是抱着她，說話時發出的聲音像是從胸口中微微震蕩之後發出來的，對於葉柒晗的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說你可能回來，但是……”
“你在等我去？”聽出了葉柒晗未完話語中的隱晦含義，慕洛川突然像是在一片迷濛中見到了曙光，他把她從懷裏拉出來，眼底帶着一絲不可思議的望着她。
她的話的意思是她在等他么？等他過去找她？
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還是有機會的？
彆扭的扭了一下頭，葉柒晗撇嘴角，打死也不承認自己下午的時候一直在想會不會在哪裏“偶遇”到他。那種心裏像是揣着什麼一般會有一點小在意，想要努力去忽略，卻又分明存在的那種感覺……她第一次感受到。
看着臉頰上微微染上兩抹暈紅的人，慕洛川突然感覺自己像是瀕臨死亡的魚兒突然又再度回到了水中……他甚至以為他已經被判出局了！
“本來是要去找你的……但是空中花園那麼大，我又怎麼確定自己一定可以遇到你？而且，我害怕你會討厭我去找你……”慕洛川的尾音微微落寞了一下，輕輕攬了她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用額頭抵住她的，聲音略微低啞，似是帶着一絲無法自制的感情，“葉子，不要再跟我兜圈子了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你跟他那麼親密。”
慕洛川的聲音像是帶着一種蠱惑，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那樣的距離，彷彿睫毛輕眨的時候都會碰觸到一般。
“葉子，你有沒有喜歡我……？”微微低啞的聲音帶着一絲緊張，他望着她，“哪怕一點點也好。你有沒有喜歡我？”
他的問話那樣讓人無法拒絕。
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具有蠱惑力，也許是因為她真的魔怔了，在他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在下意識的瞬間居然就想要點頭回答他。
就在她想要點頭的時候，突然，背包側兜里的手機一陣狂響，然後就是她前段時間為了賣萌剛換的皮卡丘的鈴聲。
“……！”
原本微醺而曖昧的氣氛瞬間被皮卡丘的叫聲打斷。
葉柒晗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跟慕洛川的姿勢是多麼的曖昧，並且自己正想要回答他的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問題。
臉頰驟然漲紅，她有些慌忙的推開他兩步，手忙腳亂的把手機掏出來，一明一暗的屏幕上正閃爍着成琳的名字。連忙按下接聽鍵，她還拉不及說話，電話那邊的成琳就已經咆哮了過來。
“葉柒晗——！你知道現在幾點了么？！十點了好不好！不管你在哪裏，現在也該殺回來了？！”
成琳的咆哮聲音很是雄壯（……），哪怕是站在幾步之外的慕洛川也聽見了她的聲音。
一聽到成琳的話，葉柒晗再度不由自主的紅了臉，瞪了一眼正一臉無辜的望着自己的慕洛川，她壓低了聲音放低姿態道，“好了好了，我都已經在學校了，馬上到宿舍，你別喊叫了，小心等會兒把宿管阿姨招上去。”
“你也知道，哼，趕緊滾回來！再不回來鎖門不讓進了！”成琳一點都不甘示弱，一頓吼之後就打算掛電話，結果臨掛電話又想起來了點兒什麼，興沖沖的道，“哎！葉子我給你說啊，我可是從頭到尾支持慕學長的！所以你懂的……咳，公子嘛，我就不說什麼了，一心不可二用，嘿，我這是提前給你表明立場！就這樣，趕緊回來啊。”
“……”葉柒晗什麼話都沒說出來，電話那頭的成琳就已經風風火火的掛斷了電話。
默默扭頭看了一眼告白被打斷、求答案被坑爹的慕洛川，葉柒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慕洛川嘖了一聲，心裏一陣嘔血，卻又像是啞巴屯黃連，有苦也說不出——成琳這立場表明的，可真夠乾脆，如果不是知道她真的跟公子不熟的話，以她剛才的行徑，慕洛川完全會把她當成公子派過來打入敵軍內部的姦細！
收了手機，葉柒晗晃了晃背包，清了清嗓子似是想把周圍環繞着的曖昧氣息清散一下，其實突然之間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看着慕洛川一臉幾乎吐血的懊惱表情，她就忍不住的想笑出聲。
葉柒晗幸災樂禍的表情太過明目張胆，慕洛川看了她一眼，微眯的眼裏閃過一抹危險的光，太過有侵犯性的目光讓葉柒晗遲鈍的警戒意識作響，但是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慕洛川一步上前，一隻手拉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微微側頭，他深邃的眸子在她眼裏越放越大。
幾乎毫無徵兆的。
唇，落了下來。
***
“哎，葉子，慕學長又在世界上求婚呢啊。”成琳一臉興奮的叫着旁邊正悶頭漲紅着臉的葉柒晗，等了半天不見有動靜，她扭頭看向幾乎咬牙切齒的看着電腦的人，“葉子你幹嗎呢這是？”
葉柒晗哼了一聲，一臉的不爽。盯了一眼遊戲界面里，世界頻道上某人旁若無人的華麗求婚，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氣的牙痒痒。
“葉子你怎麼了？”成琳細心的發覺了葉柒晗的不同。
從晚上進宿舍開始，葉柒晗就一身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煞氣環繞四周，不知道是不是成琳的錯覺，她總感覺葉柒晗的臉紅的很不正常，雖然某人一再強調是天氣太熱的原因，但是宿舍里開着空調，撐死也就二十五六度的溫度，能熱到哪兒去？
一打開電腦登陸遊戲，葉柒晗就直接化身閻羅王，帶着無比猥瑣的魔傘君去野外各種虐怪。跟着她一起組隊的小青蛙和紅杏半天沒說上話來，她身上的煞氣都快趕上魔傘君身上環繞着的黑紫色迷霧了，讓人實在是不敢恭維。
一路虐殺而去，葉柒晗近乎發泄似的單方面屠宰讓圍觀的眾人一致表示壓力很大。歐陽在路過看到葉柒晗的怨氣之後，冒着被“咔嚓”掉的危險從葉柒晗的手中把小青蛙解救了出來，說什麼也不肯讓小青蛙再陪着她練級了，而紅杏也被慕紫和大眼以組隊下副本缺少奶媽為由拉走。最後，葉柒晗只剩下了個光桿司令。
如此一來，惡性循環的她的怨念只見漲勢不見消退。
而這股怨念在落雪思川定點兒般的世界求婚中徹底爆發成了濃煙滾滾的——殺氣。
“老娘要宰了他！”葉柒晗咬着下嘴唇，原本水潤的唇瓣被她咬的微微發紅。她死死盯着遊戲界面，再要到了落雪思川的坐標之後，好不嫌浪費的一張定向捲軸就飛了過去。
旁邊的成琳看的瞠目結舌，她早就拋棄了自己的遊戲操作，伸着脖子望着葉柒晗這邊，只見剛剛做過二轉任務的小刺客帶着近乎bug的魔傘君不客氣的一波一波揮灑着攻擊，而她對面的二轉黑暗祭祀卻動作瀟洒的躲避着她的攻擊，並不反擊，偶爾收到傷害也會從容不迫的將自己受損的血條補上來。
當前頻道里有一句沒一句的往外蹦着兩個人的對話，成琳看的瞠目結舌，基本上兩個人就處於一個使勁往死里打罵，另一個溫潤無辜的哄着人的詭異模式。
【組隊】一腳踩在沙丘上：落雪和葉子在玩什麼？世界上都在說他們兩個又在虐戀情深……
組隊這邊，沙丘彈過來一條疑問。因為成琳開小差去第一時間圍觀八卦了，他們的組隊也沒辦法再繼續刷級。沙丘也不急着催她，只是縱容的陪在她身邊。只是剛才世界上八卦呼聲太盛，他這才是在好奇的問了一句。
【組隊】獨木成林：真的是虐戀情深啊……
成琳撇撇嘴，敲擊鍵盤不無感慨的回復過去。
【組隊】獨木成林：不知道慕學長做了什麼惹葉子生氣了，估計正以身試法賠禮道歉呢。
第無數次攻擊失敗，葉柒晗呼出一口氣，雖然仍然不死心，但是她卻不得不活動放鬆一下自己已經很是酸澀僵硬的手指。
看見小刺客停下了攻擊，對面的黑暗祭祀也停了下來。不一會兒，私密里浮出一行字。
【私密】落雪思川：消氣了么？
看着慕洛川發過來的私密信息，葉柒晗氣的牙痒痒，咬了咬嘴唇，她心裏一直翻湧的情緒。
唇瓣輕輕摩擦的觸感、他的吐息輕薄的像是蟬翼，舌尖滑過唇瓣時略帶癢意的觸感……
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拂過下唇唇瓣，葉柒晗一時間有些恍惚。
“葉子，你的臉怎麼紅了？”
“……！”
成琳的一句疑問讓葉柒晗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她擺脫了那種仲怔的恍惚，惡狠狠的盯着落雪思川的ID，像是要拆電腦一般的敲下去一行字。
【私密】晗夜無霜：消你妹的氣！！！
活動手指完畢，囂張的小刺客再度復活。
於是，輪殺繼續。
***
另一邊，看着一直圍着自己追殺以發現自己不滿的小刺客，慕洛川嘴角始終帶笑。
一想到剛才那個輕柔的幾乎才可以算得上是碰觸的吻，他的眼底就忍不住變得柔軟起來。那雙吃驚的眼睛、被他吻住時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了一下的唇瓣、以及回過神來時，她惱羞成怒的表情……
輕輕繞過魔傘君鋪天蓋地的攻擊，他一個回復術拉回因為沒有躲乾淨而被攻擊到的血條。看着第無數次抓狂的小刺客，他現在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在H大女生宿舍里某個人正漲紅着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咒罵。
叮呤的一聲輕響，慕洛川愣了一下，發現私密窗口彈出來一條新信息。
退出幾步安全距離，他打開私密，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私密】【陌生人】公子宛：打一場。
並不陌生的ID和話語，他漸漸斂去唇角的笑意，眼底閃過一抹認真，輕輕敲擊鍵盤，他只回復過去一個字。
【私密】【陌生人】落雪思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