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簡單
溫馨敬老院,是千禧年就成立的高端養老院,
也是本省有名的高端人才養老基地。
溫馨之名,就是要把養老院打造成一個溫馨的家。
很顯然,它做到了。
這二十年來,名氣不減。
在這裏養老的人,不是教授就是權貴,好評不斷,收穫也不斷。
此時,簡單就站在養老院門口發獃。
作為一名才二十歲的在校大學生,
他並沒有理由在敬老院門口發獃。
不過他現在的身份是夕陽紅旅行團的實習導遊,
雖然工資不高,但憑藉胸口的牌子,倒也有了發獃的借口。
風吹過了門口的大槐樹,槐樹抖落葉子繼續沉睡,
飄落下來的葉子,卻驚醒了鳥兒,
它發著清脆的鳥鳴聲,在簡單頭頂飛掠而過。
一坨鳥屎,就落在他的腳下樹葉上,
簡單毫無察覺,直挺挺的站在大槐樹下,
他看着敬老院的牌匾出神。
牌匾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木質的東西經不起歲月的侵蝕,表層的油漆早就脫落,
甚至溫馨的馨字都少了一橫。
旁人不會看一眼的牌匾,落在簡單眼中,卻倍感親切,
因為他的家裏也有這麼一塊牌匾,不過牌匾的字不一樣。
一個是溫馨敬老院,一個是紅星福利院。
只有一個字相同,但其實也沒差,不是嗎?
就好像日升和日落,
來過了,揮灑過光芒,留下了足跡,那就夠了!
剩下的時間,何必浪費在糾結過去,探尋身世上?
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理,這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沒去體驗呀!
回過神的簡單笑了笑,
甩了甩站的有些酸麻的雙腿,揉了揉有些濕潤的眼睛,
手掌略過頭髮,好像梳攏了思緒。
“王哥,還沒好?在拖下去可就晚點了?”他對着大門喊道。
“小簡,你快進來勸勸,易老先生硬是不挪腿啊!”
大門內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話落下沒多久,
就見一位右腿有點跛的中年男子,
速度飛快的跨過門檻,來到了簡單的面前。
“什麼情況?”簡單問道。
“易老先生早上起了一卦,說是今天出行不利,大凶!”
王哥苦笑着,摟着簡單往院裏走,
“你過去勸勸,咱們得趕緊出發,不然趕不上大部隊,罰錢是小事,就怕潘院長發飆!”
簡單被推着,無奈的邁步,開口道,
“這事不是早就說好的嗎?潘院長之前說過,都做通了思想工作的,怎麼臨了來這麼一出?”
“可不是嗎?”王哥也納悶道,
“易老先生不挪腿也就罷了,其他人竟然也不挪腿,好像商量好的一樣。小簡,你等會得說說,讓這些爺爺奶奶們好好配合我們工作呀!”
“我的話他們也不聽啊,大不了打電話給潘院長就是了,反正晚點不是我們的錯!”簡單嘴裏說著,步子卻加快了不少。
溫馨敬老院內部是很大的,環境優美,
住的都是以前建造的紅磚黑瓦的院子,還有湖泊,走廊和花園。
簡單和王哥一起進入院中,老遠就看到湖邊走廊里,坐着五位老人家,每個人身邊還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服務人員,有男有女。
“得,小簡進來了!”
坐着圓木桌前的一位老頭氣憤道,
“易老頭,你一大把年紀了,虧心不虧心啊?昨天是怎麼答應人老潘的?你要是不去,昨天直接拒絕啊!臨了,你來這一出?”
“我怎麼了?”坐着廊下的滿頭白髮的老頭硬氣道,“我說不去,是說我自己不去,沒攔着你們啊!”
“那也是你不對,說什麼早起占卦……啊呸!都什麼年代了,還鼓搗這些封建迷信!”桌前的老頭怒氣沖沖。
“單老四,注意你的態度!”廊下的老頭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占卦就是封建迷信了?你是說相聲說的腦袋發昏,還是唱戲唱的沒腦子了?這是祖宗傳下來的瑰寶,還自詡大師,還、還行業國寶呢,我呸!就會耍嘴皮子的賤貨!”
“你說誰呢?說誰賤呢?我、我、我拿杯子砸死你!”桌邊的單四爺氣的火冒三丈,抓起茶杯就拿過頭頂。
“砸,使勁砸!”簡單就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臉上露出冷笑,“不砸是孫子,也讓大家看看單四爺的威風,您要是舞台上沒威風夠,就別來敬老院啊!來了敬老院,還把脾氣帶過來,那您是能耐了。不用兩小時,我就讓全國人民都知道,舞台上和善可親的單四爺,是脾氣多麼的大,在敬老院砸茶杯,您怎麼不砸自個呢?”
“小簡,我這、我這不是火氣上來了嗎?”單四爺訕笑着,把茶杯放下來,小心的把茶杯蓋放的嚴絲合縫,這才賠笑道,“我這是在教訓易老頭呢,這老東西倚老賣老,臨了變卦,這不是給工作人員故意找事嗎?你說是吧?”
“誰找事了?”廊下的易老頭瞪着眼睛,吹着下巴上的鬍鬚,“早中晚起卦,這是老道行了一生的課業,這卦象顯示今天不宜出行,那就不能出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呀!別把自己的錯都歸結到我身上!”
“是這樣嗎?”簡單眉頭一挑,看向坐在廊門口的唯一女性,“柳老師,您可是教授呢!明事理呀,您告訴我怎麼回事?”
“小簡來了!呵呵,易老頭說的沒錯,他是因為卦象,自己不準備去的,沒攔着我們!”柳奶奶笑呵呵的說道,“但是呀,咱們這批老東西里,除了單老四,那可都對易老頭的卦很心服口服的!”
“所以,您們幾個,也全都熄了心思?”簡單問道。
“是呀!”柳奶奶點頭,坦然道,“都是自願的。”
“稀奇,”簡單看向靠在廊下柱子上,閉着眼睛,身體有些發福的老頭道,“秦二爺,您以前可都對易爺爺的占卜之術不屑一顧的,今天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找借口反悔吧?”
“當然不是,”秦二爺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裝,雙手放在袖口裏,微微睜開眼睛道,“二爺今年八十六了,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時光,能有機會去外面看看大好山河,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啊,小簡,這人越老,就越怕死啊,凡事沾了個死字……”
“明白,您不用說了,”簡單沒好氣的伸手止住秦二爺,轉頭看向單四爺對面的人,也是唯一背着簡單的人,“錢先生,您是國學大師,知書明理,也不是怕死的人呀,您又是什麼原因?”
“他們都不上路,我一個人豈不是無聊?”錢爺爺笑道,“何況,與其出門聞着汽油味,坐着看一場熱鬧,不是更有樂趣?”
簡單眼睛一眯,伸出大拇指,“還是您最高,他們都比不上您!”
“哈哈,”錢爺爺大聲一笑,站起來,雙手放在背後,“現在熱鬧看完了,老頭子我就先走一步!”
“您去哪?”簡單問道。
“當然是車上,”錢爺爺嘿了一聲,“你小簡都出動了,他們幾個還能呆得住?你小簡的話,可比什麼都好用。”
“是這個理!”柳奶奶也站起來,在服務人員的看護下,跟着錢爺爺走了出去,竟然異常的洒脫。
簡單眉頭挑了挑,頗為好笑的看着剩下的三人。
“別看我,老頭子本來就打算要去的!”單四爺立馬站起來,裝作不在意的拍拍屁股,對着易老頭輕哼一聲,邁步離開。
“二爺呢?”簡單目送單四爺離開,轉頭問道。
秦二爺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易老頭,站起來,抖了抖身體,放了一個屁,屁聲響亮,還很悠長,放完屁之後,這才邁着步,挺着肚,一步當三步,走了出去。
簡單捏着鼻子,伸手扇了扇空氣,坐在桌邊看着易老頭。
易老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小簡,你這是讓我去死啊!”
“怎麼會?”簡單笑道,“咱們坐的是同一輛車,就算出事,也是大家一起共赴黃泉,更何況王哥雖然腿有點坡,但卻是退伍軍人,開車的技術一流,保證不會出事的。”
“我沒說實話,其實今早占的是死卦!”易老頭老實道。
“死卦不死,這不是好事嗎?”簡單笑道。
“因為是死卦,所以我才認命了,知道怎麼樣都會死的,”易老頭苦笑道,“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等你過來。”
“多謝!”簡單心中一暖。
“你別謝我,你這個人,前二十年乾淨清楚,後半生卻朦朧如雲霧,老道我自從見到你開始,就一直在推算,卻沒有半點結果,”易老頭搖頭道,“也是命吧!人還是要認命的。”
“我可以坐在這裏用一天的時間聽您說這些,不過咱們能不能快點?”簡單揚了揚手錶,“時間不等人,要不老潘就要發飆了!”
“我……算了,”易老頭搖頭,“也不多說什麼了,小簡啊,你知道大家為什麼喜歡你嗎?”
“因為我聰明可愛?”簡單笑道。
“不全是,是因為你願意和我們聊天,像秦老二那也的臭棋簍子,你也可以和他下半天,像單老四那樣的戲痴,你也可以跟着吊嗓子……最根本的原因是大家都把你當做傳承人啊!”易老頭道,“把你當孫子,更把你當傳承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要有人繼承呀!”
“您放心,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丟不了,就算沒有我,也有千千萬萬的後輩呢!”簡單笑着,站起來道,“您呀,什麼也不要擔心,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像我一樣,簡單快樂!”
易爺爺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希望你真的能簡單快樂,不要被無所謂的過去的事情糾纏不清。”
簡單腳步一頓,繼而笑道,“咱們上路吧!”
易老頭點點頭,面色淡然的和簡單一起離開,而服侍他的工作人員,則連忙把行李箱拿上跟了上去。
敬老院外,那顆大槐樹下,黑色的七座商務車停着沒動。
服務人員們正在往上搬行李,車內老頭子們還在吵吵鬧鬧,柳老師暈車所以坐在中間,和她一起的是錢爺爺。
這引起了單四爺的不滿,他不喜歡和秦二爺坐一起,因為秦二爺身上似乎總會有一些臭味,這讓他感到很難受。
王哥跑過來,從服務人員手上接過易山爺爺的行李放入車後備箱,簡單帶着易爺爺,來到了車旁。
“錢老頭你個斯文敗類,去後面坐着!”易老頭冷聲道。
“你個臭道士……”錢爺爺無語的瞪了他一眼,轉身挪座位。
易山直接坐了過去,就坐在柳奶奶的身邊,坐穩之後,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眼角多了一滴眼淚,只有柳奶奶看見,又被他擦掉了。
簡單關好車門,頓時鬆了一口氣,確定所有行李妥當之後,他揮手和工作人員告別,坐上副駕駛。
王哥則發動車子,很穩的開始駕離敬老院。
車子啟動之後,簡單直接給敬老院的潘院長打電話,潘院長帶着敬老院的其他人一大早就出發了,正在預定的地方等着他們呢。
這次夕陽紅旅行團,是簡單實習的旅行公司制定的福利計劃,潘院長點頭,並且根據情況制定的旅行路線。
沒準備大張旗鼓的去其他省,更不會出國,而是在本省轉悠,看看山山水水,放鬆心情,因為易老頭,簡單這一車人才最後出發。
車子離開敬老院后,老頭們一開始還有些提心弔膽,但王哥開車沉穩,車速也不快,一切都很順利。
於是,單四爺開始調笑易老頭了,一會說段貫口,一會唱句戲曲,錢老頭也坐在他旁邊起鬨,搖着腦袋,拍着手掌取樂。
秦二爺沒吭聲,閉着眼睛像是睡著了,柳奶奶卻面色嚴肅,面無表情的看着車窗外,易老頭自車子啟動之後,就雙耳不聞其他聲音,四平八穩的坐着,手指捏着道印,嘴裏念念有詞。
車后的情況,王哥和簡單看的清楚。
簡單對着王哥暗自搖頭,示意不必理會,他自己則給潘院長打完電話,直接帶着耳機開始聽歌。
昨晚並沒有睡好,突然找上門的男女說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晚上誰都難以入眠,簡單準備在車上補覺。
舒緩的音樂,像是催眠曲,在上了高速之後,簡單直接睡著了,車后的老頭們似乎也有些疲憊,全都閉口不談。
沒過多久,刺耳的剎車聲,穿透眾人的耳膜。
隨後……世界晃動,光明沉默,黑暗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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