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京師
其後十數日間南京和揚州再至淮安,鳳陽,徐州,睢寧一帶都是暗潮湧動,往來信使不絕。
原本一個不被人看在眼裏的小人物,居然正面硬憾劉澤清的萬餘大軍,其中還有三千精兵,一千騎兵。
這個實力就是相當不俗,可以說是令人相當震驚了。
最少可以說明,這個閔元啟擁有與劉澤清正面對抗的能力。
其後史可法親臨淮安,當面勸說劉澤清罷兵休戰,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已經無心再戰的劉澤清當然是聽勸,寫了一封致歉的書信,由親信將領李化鯨和史可法的中軍官並幕僚閻爾梅等人,一併趕赴雲梯關,申明罷兵休戰之意。
接着史可法奏請替雲梯關開鎮,就是大河衛為名,開大河鎮,其意當然是令閔元啟守備半枯竭的淮河與黃河出海河道,也就是灌雲到鹽城和海州這一片地方。
這樣等於徐州鎮和淮安鎮一側又多出一鎮,若遇戰事,諸鎮齊聚或是分頭並進時,大河鎮可以為後鎮,也可以為前驅,一切得看實際的情形而論。
最少在東林黨人和史可法心裏,多出這麼一鎮當然是大好事,哪怕是躲在深宮不太過問政務的弘光帝,也是下了詔旨,勸劉澤清和閔元啟罷斗,以朕心甚憂結尾。
高傑和劉良佐當然也是知道此事,但二鎮也別無動靜,劉澤清只要沒有發瘋去拚死打雲梯關,二鎮自然也沒有可能在這時候冒大不諱去抄劉澤清的後路。
況且高傑現在厲兵秣馬,準備實兵實餉,來年北伐,此時沒有大的意外,高傑也不太可能來尋劉澤清的晦氣。
一場大事,大體就是在七月過後平定下來。
與此同時的七月,遠在北京的大明京師之中,亦是發生着翻天覆地的大事。
經過多次和心腹重臣和親郡王們的交談,會商,多爾袞下定決心,執行太宗皇帝混元一宇的遺志,將大清國都從盛京遷至京師。
此時的京師還是處於愁雲慘霧之中。
上吊殉國的崇禎帝草草發喪埋葬,多爾袞決定重修帝陵,來年再把崇禎皇帝下葬。
從他少年時起大清就和大明徵伐不休,崇禎帝也是被視為八旗最大的對手。
這個皇帝的好大喜功和舉措失當經常被八哥崇德帝皇太極拿來取笑,但在多爾袞心裏,大明皇帝還是天下共主,自己等人,仍然算是蠻荒小國,沐猴而冠罷了。
但皇太極就是有強烈的自信,在盛京時雖用漢制建內院,任漢人為大學士,任八旗王公為各部尚書,並且成立漢軍八旗和重用三順王等東江漢將,其恢弘氣度和格局,遠非多爾袞能望其項背,更不必提已經逝世多年,晚年頗為瘋狂的老汗了。
在皇太極在時就頗為自信,堅持用滿洲衣冠,不準親貴漸習漢俗,對親貴不用小刀割肉,聽漢人戲文等事都嚴詞斥責,甚至加以懲處。
對提倡改漢人衣冠的言論也是嚴厲打擊,多次強烈表示,滿洲衣冠和騎射乃是國本,絕對不可動搖。
對大明疆域,皇太極也是早有野心,其實皇太極已經嚴重動搖了大明在北方的統治根基,在清軍五次入關的掃蕩搶掠屠殺之後,大明北方的力量已經極為孱弱,甚至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第五次清軍入關時,在山東牧馬達近半年之久,明軍沒有一鎮敢於和清軍交戰,未發一兵一矢,也沒有勤王兵馬,更沒有地方團練。
第一次清軍入關時,雖然明軍初時也極為膽怯,懼不敢戰,乃至皇太極令人豎牌曰各官免送,但後來宣大榆林甘肅等各鎮兵雲集,加上薊鎮兵和遼鎮兵,山東兵河南兵齊集,數十萬明軍將阿敏盤踞的四城團團圍住攻打,清軍因此損失慘重,阿敏狼狽逃回,皇太極趁機將其治罪,奪了阿敏大貝勒之職。
第一次皇太極留阿敏和幾千兵守四城,就是因為前期太順,過於小覷了明軍,同時也是感覺明軍太弱,在關外留幾顆釘子,隔一段時間后再來攻打,擴大佔領地盤,兩面夾擊,奪取寧遠和山海關門。
這樣遼東遼西遼南連成一片,對大明可以進行蠶食和滅國之戰。
怎奈四城慘敗收場,皇太極也就收起了迅成之想,開始以大凌河之戰,松錦之戰加上五次入關,如砍伐樹木一樣,先除枝幹,再伐其根。
可惜對皇太極來說是天不假年,他沒有等到李自成破京師的那天就撒手歸西,其後的果子被小十四多爾袞摘到手中,豪格和兩黃旗的人沒抗的過多爾袞三兄弟,除了保住了順治的皇位之外,順治年間在多爾袞未死之前,是由兩白旗當家作主了。
現在八旗已經在京城圈地,各兵雖未取家口前來,但圈地之說已經甚囂塵上。
大夥打了幾十年仗,很多八旗官兵是從爺爺輩跟天命汗起兵,先平女真各部再挑戰龐然大物的大明,幾十年仗打下來,現在得了大明京師,多爾袞決定遷都消化勝利果實的同時,大大小小的八旗將士也是在城中盤踞下來,不僅在城中佔了全部內城宅邸,將漢人趕到南城或京師城外居住,八旗上下還一起向攝政王建言,想在大明的北直隸地方跑馬圈地,各旗圈公地,八旗貴族之家圈私地王莊,搶佔明朝勛貴太監和官員在京畿一帶的私人莊園。
多爾袞在內心已經同意此事,但就如他還沒有下剃髮令一樣,多爾袞感覺此時圈禁會大傷已經投降的漢人士大夫效忠之心,因此還在猶豫之中。
到七月時,最少是定了遷都之議,而且在月初之時,修了新的時憲歷,得西洋教士湯若望的大力。
同時議定遷都,着人祭祀在關外的先帝帝陵,以遷都事告之。
又重設明諸陵守陵官員,派衛兵駐所,以防人趁亂盜陵。
遣輔國公屯齊喀,固山額真何洛會至盛京,迎接順治皇帝的大駕至京師。
當然同時也派出不少兵馬,徵集大量的騾馬車陵,將八旗將士們的家小分批從盛京到赫圖阿拉等地遷到大明境內。
多爾袞到七月才真正下定決心,決心先分房,后圈地,搬取家小,以定八旗將士軍心。
此前的五次劫掠都沒定下立足大明境內的決心,多爾袞此前也是多有猶豫,五月時多爾袞就率大軍進了大明京師,但既沒有議定遷都,更沒有派人迎順治帝和八旗將士家小。
也沒有修乾清宮的打算,還處於猶豫之中。
主要還是北方殘破,多爾袞考慮到清軍要同時面對順軍和明軍兩處大敵,還要深入西北江南,這些地方清軍都不熟悉,清軍的家底太薄,真正的家底就是八旗六萬丁口,其中兩到三萬人的真正戰兵。
只要一場大戰慘敗,兩三萬人的旗丁損失了,八旗不光要慘敗回關外,連老家也未必保的住。
但皇太極到多爾袞為此佈局多年,至此局面,也是有進無退了。
輔國公屯齊喀和何洛會身負重任,出城之時,諸多王公親貴都去送行。
多鐸身為豫親王,向來沒甚架子,卻是也參與到送行隊伍當中。
主要還是當面囑託兩個主事的,到了盛京要先替自家多備車馬,豫親王的一些心愛之物,都要完好無損的帶到京師來。
這時八旗王公權位之重可不是康乾之後的王公可比,豫王當面囑託,何洛會二人自是恭謹答應下來,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多鐸辦妥此事,興高采烈的回到多爾袞的攝政王府居所,在側門拴馬石拴了馬後,這個穿着天青色四團龍褂,頭頂東珠,胸前掛朝珠的親王,便是一擺數擺的走到上房外求見。
攝政王府人馬川流不息,求見的人極多。
除了戴笠帽,結紅纓,留着金錢鼠尾的八旗中人,也是有不少明朝降官求見。
清軍佔據京師后,文官雖對新順失望,但真心愿投蠻夷的也是不多,這一個月時間最少有過百官員選擇南逃。
多爾袞此時氣度也是極大,南逃之官不管不問,由其自便。
此時誰也想不到,幾個月後,攝政王會下令軍民剃髮,更衣冠,更開始圈地,設逃人法等追逃大明官民百姓的惡法。
看着那些戴烏紗帽,圓領袍服,胸前綉補,寬袍大袖,柔懦似婦人的明朝文官們,多鐸臉上顯露厭惡之色。
他可不學多爾袞,對這些明官明明瞧不起,卻是不得不用,表面上依重,其實內心感覺這些人連自家的包衣旗奴都遠遠不如。
“見過攝政王。”
滿清立國十幾年,后金立國幾十年,規矩體統已經固定下來,甚至到了此時,奴役馭下之道要比大明成熟的多,老練的多,也狠辣的多。
就象皇太極為了得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前後殺幾個親兄弟和侄兒,逼死姐妹,殺掉正藍旗千餘人,寧願令正藍旗變弱,也是要叫豪格徹底將這一旗掌握到手。
這種老練毒辣的手段,當然也是被他們照搬到關內,用在大明身上。
不管這些蠻夷貴人如何對敵人下手狠辣,不留絲毫後患,最少在表面的禮節上,他們也是相當的純熟老練了。
多鐸進屋后,放下馬蹄袖,先跪下叩頭,然後站起身來,多爾袞迎過來,雙方用肩膀互相碰了碰,然後摟了一摟,這便是親貴之間的抱見之禮。
身為攝政王親弟和一旗之主,多鐸是有這尊榮體面。
“九哥,”多鐸笑嘻嘻的道:“那些漢狗官兒看着就生厭,何時叫他們更換衣冠啊?”
多爾袞聞言一笑,說道:“我剛批複了一個摺子,因軍事方殷,各官照舊例着衣冠,不得妄自更易,更不準擅自剃髮!”
“同時。”多爾袞自信言道:“我派信使南下,喻令那史可法勸他國主削去帝號,以建藩屬。他們若肯降,我便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