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信任

第二百零二章 信任

越是聚堆,他們就越容易遭遇更狠厲的攻擊。

客兵下意識的開始後退,希望是別人面對那些滴血的槍尖。

這是相當不妙的信號。

閔元啟看到了,姚文謙和劉之幹等客兵將領自然也是看到了。

客兵中軍連續派出塘馬,搖動旗號,接着便是右側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

八百多騎兵從右側,在千戶所城下不到半里處突擊出來。

由於戰場太過狹窄,騎兵在衝擊出來的時候還連續和自己的軍隊撞擊到一起,有幾十人的客兵被騎兵撞擊,口噴鮮血,倒地身死。

甚至是被戰馬群踩踏成泥,開始被踩踏的人還能慘叫,後來就是一點兒聲息也沒有了。

劉可成不為所動,他身披山文甲,這是鐵鱗甲中的佼佼者,在唐時便是成型,成為唐會要中十三種制式鎧甲之一。

當然唐時最好的還是明光鎧,製造工藝更複雜,也更為牢固精良。

只是在大明山文甲已經是鎧甲中的頂尖存在,山字條紋般的甲葉堆疊而成,配上兜鍪和頓項,護臂,護心鏡,加上甲裙鐵網靴,還有鐵面具和鐵手套,幾乎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鐵甲整體。

劉可成沒有戴鐵面具和鐵手套,其餘套件是基本上齊備。

這樣一來幾乎能防禦一切冷兵器的傷害,但劉可成內心卻還是充滿擔憂。

適才火銃打放時,他親眼看到頭戴鐵盔的人被打裂了腦袋,腦漿和血水撒落一地。

火銃子彈擊中鐵甲,足以造成致命傷害,子彈會穿透打凹鐵甲甲葉,進入人體后攪動,使披甲人受到不遜於無甲者的傷害。

火器盛行之後,明軍不太重鐵甲而重綿甲的原因之一便是如此。

防禦火器經過千錘百鍊的綿甲反而更勝一籌,這也是遼東明軍那些粗劣火器對女真人效果不佳的原因所在。

劉可成心中大為後悔,原本以為只是一場隨性的戰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結果這幾天來騎兵大為狼狽,也暴露出騎兵訓練不精的短板。

這個責任肯定是結結實實的落在劉可成自己身上,回去之後怕是要面對大帥的怒火。

這些騎兵並不全是家丁,但哪怕不是家丁,訓練和裝備還有待遇也都是極其優厚。結果面對幾十個旗軍游騎卻是狼狽至極,說明平時的訓練都是敷衍了事,這叫劉澤清知道了,定然是大為憤怒。

不過現在劉可成已經不太擔心這些事,他擔心的是左手側城池上的火炮,隔一段時間那火炮就打放一次,右側的火炮也是一樣,有炮彈已經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打的泥塊草根四處飛濺。

若是落在人的身上……劉可成打了個冷戰,感覺不寒而慄。

還有火銃,一旦打穿鐵甲,受創必重,就算挺過來事後也會傷口感染而死。

心腹要害中了子葯是沒救的,不象胳膊腿,還能用截肢的辦法解決,或者挖肉療毒,還有一絲生機。

劉可成在大軍中與闖賊交過手,看過那些中了火銃和被火炮打中之人的下場。

想的越多便越是畏懼,不過此時也沒有辦法後退,劉可成冷着臉,率着自己的騎兵部下,疾馳而行,往旗軍軍陣的側翼衝擊而去。

正面不利,現在唯有用騎兵衝擊側翼的辦法了。

大股騎兵行進之時威勢極大,踩踏地面之時有山崩地裂之感。

若是能令騎兵在側翼游弋衝擊,拋射箭矢,或是不停牽扯,擾亂敵人陣腳,收效當然是比直接衝擊更大。

劉可成部的騎兵嚴格來說就是輕騎,只有少量人披甲,多半的人最多就是一身布甲,綿甲,或是皮甲。

戰馬都並未披戴馬甲,這樣的騎兵只能算是輕騎兵。

換了唐宋之時,這種輕騎只能截敵糧道或是在側翼騷擾,若是在兩翼拋射弓箭,不停的騷擾游擊,以配合主力步兵或是重騎兵來破陣。

事實上在唐宋時騎兵戰打的便是重騎兵,唐初至中期之前,承北魏和東齊西周的餘烈,也就是中國古典騎兵發展最高端之時,具甲鐵騎水準最高之時。

馬有面簾到寄生的全套馬甲,披上之後防護力極為出色。

再配上精於騎射,馬上技戰能力超強的鮮卑騎士,東西兩魏在洛陽等處血戰時,動用的都是大量的具甲鐵騎。

不管是東魏還是西魏,每個騎士最少都有一兩匹從馬,每一次騎兵戰事,損失的戰馬都是以萬匹來計算。

這種昂貴的打法主要是鮮卑騎士原本就出身草原,他們和當時雄霸草原的柔然部有合作也有竟爭,但獲得戰馬的渠道相對容易,鮮卑人建立的六鎮原本就幾乎是在河套和草原區域,放牧戰馬和騎戰之術原本就深植於其根底。

到了唐時就是鮮卑血脈融入了漢人軍將世家,形成了所謂的關隴武勛集團。

也正因如此,唐軍騎兵的戰鬥力極高,在早期和武后擾亂邊防之前,多半就是關攏世家和關中的府軍包打突厥和吐谷渾,壓制契丹。

到了中期之時,世家腐化,府兵制也不適應邊郡常年進行的戰事,騎兵開始輕裝化,也任用更彪悍和更適應輕騎兵戰法的胡將和胡兵。

到了唐末和宋初,金人的鐵浮屠就算是中國甲騎的絕唱,蒙古人也是重視重騎兵,但他們更擅長的還是襲擾和拉瓦戰術,他們的騎術更好,更適合輕裝重箭襲擾敵人,通過不停的拉扯騷擾削弱敵人,布長圍來圍點打援,蒙古人打的更高明,騎兵戰術運用到了極致,但並不是說他們就是重甲騎兵的高峰,事實上並非如此。

至於眼前劉可成所領的騎兵,和華夏騎兵的高峰這種字眼肯定是無緣了,他們應該算是文明低谷中的代表。

既沒有漢軍的堅韌和對蠻夷的技術代差,也沒有北朝時鐵衣騎士寒光耀眼的冰冷決絕,和唐軍的輝煌大氣,只有雜亂無章。

簡單來說就是一群能騎馬揮斫的低端騎兵,連在馬上騎射都辦不到。

若是北方的九邊騎兵,勤練武技,馬上騎射和斫砍的本事過關,又有精鐵兵器和披甲,這樣的騎兵對付那些草原上的牧民倒是夠了。

特別是小規模的騎兵戰,嘉靖之後蒙古信奉喇嘛之後戰鬥力持續下跌,千餘人的明軍能在幾萬人的蒙古部落中橫行,穿梭砍殺之後再成功回到駐地。

薊鎮,大同鎮,還有遼鎮都有小規模穿插騎兵戰的經驗,幾百人到幾千人的戰鬥中,明軍騎兵對北虜的勝率還是很高。

但若是北虜聚集起十幾萬二十萬騎,小規模的明軍騎兵就完全不是對手了。

哪怕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何況牧民再衰退也是能騎馬射箭,十幾二十萬人聚集在一起,大小台吉們有自己的脫產親軍,聚集在一起也是不可小視的軍事力量。

林丹汗在崇禎年間被皇太極從遼東地方攆到土默特部,結果還能攻掠大同榆林,擊敗當地明軍,燒殺搶掠,殺害搶掠邊民幾萬人。

只能說明軍騎兵戰法太廢物,在三大勢力中算是最為墊底的存在。

眼前這股騎兵看着威勢驚人,其實攻擊力相當孱弱。

但劉可成還是充滿信心,他只知道騎兵對步兵有先天的優勢。

衝擊,迂迴,再突擊,砍殺步兵,戰事不利也能脫離戰鬥,步兵總不至於用兩條腿追擊騎兵吧?

在充滿信心之下,劉可成在接近百步距離時,做了一個衝擊的手式。

旗幟搖擺,騎兵們呼喊起來,放平騎槍,長刀,長戟等長兵器,或是將腰刀等短兵器抽出來橫放着。

眼前是一隊隊旗軍步卒,騎兵們呼喝着衝殺了過去。

“不要慌。”沈亮帶着麾下所有的火銃手旗隊,從戰線上撤下來之後,他早就在右側等候着,看到騎兵衝擊而來,沈亮大步站在陣前,仍舊是腰背挺直。

見識過登州之戰千騎萬馬大陣勢的沈亮,還真未將眼前這幾百騎兵看在眼裏。

才跑了幾百步遠,騎陣就歪斜的厲害,整個騎陣厚薄不一,快慢不等,先頭已經只有幾十步距離,后陣居然還在二百步外,能把騎陣拉扯成這般模樣,也是相當出色的指揮了。

遼鎮騎兵哪怕不敵女真,騎陣也不會弄成這般難看不是?

沈亮內心充滿鄙夷,不過在指揮戰術上卻是沒有絲毫懈怠輕視。

一百五十多火銃手完全擺開成一字陣列,剛剛考慮到火銃質量良莠不齊,不到近距離打放不會收效,所以也是一字擺開擊發一次就後撤了。

這一次對抗的是騎兵,騎兵速度更快,衝擊過來的過程極短,能成功打放一次就不錯了。

在和東江騎兵對抗時,東江兵熟悉后金兵的戰法,騎兵在火銃正面和側翼牽扯,登鎮的火銃手數量不少,質量也不差,還經過葡萄牙人的訓練,但在這樣的騎兵戰術之下也是很快被牽扯崩潰,銃手隨意放銃,東江兵待火銃兵陣列崩潰,打放幾輪后才開始真正衝擊。

登州鎮兵和那些堅韌兇悍的東江兵相差很遠,幾輪攻擊后就直接崩盤了。

沈亮回顧以往,雙眼越發明亮起來。

登州各營主將良莠不齊,孫元化用心在鑄器上,馭下之道實在平常。

各營的裝備,訓練,都是差強人意。

那一次的慘敗和在屍堆里脫身的經歷如烙印般的烙在沈亮心靈深處,而在此時此刻,他身邊的部下和夥伴都是用嚴格一致的標準訓練出來,相比在登州鎮時,沈亮地位更高,但這不要緊,他內心的強大和自信,源於對袍澤夥伴們的信任,和其它任何事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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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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