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番外十(平安篇)

第三百三十九章番外十(平安篇)

回到西院后,阿平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忙活,而是梳洗換了一身宮裝。

沒到掌燈時候,就有人來傳話,王上召見她。

上到西院的管事下到隔壁屋裏的宮女,全都驚訝不已,阿平這個人入宮雖不久,可存在感真的極低極低,是那種剛面對面說過話,一轉身就會被遺忘的。

阿平頂着一眾詫異的目光,平靜的跟着傳話的宮女走出去了。

西戎王阿納召見阿平之前,是有些不耐煩的,前不久剛處理了一個不安分的宮女,又來一個,這次她打算嚴懲,以儆效尤。

可見到阿平之後,她沉默了。

兩人相視一瞬,阿平目光不閃不避,澄澈如水。

阿納從長案前起身,步下台階,待走到阿平面前,斂去了上位者的氣勢,大抵是許久未見,到底是多了一份生疏,“師姐,你何時來的烽都?怎麼不派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

阿平往後退了一步,不是因為靠太近,而是阿納長得高挑,在她面前尤其的顯高,這樣近距離講話,她需要仰頭。

“我入宮已經三個月了。”阿平放開一直交疊平放在腹前的手,背到身後去,自然的挺直了總苟着的肩背。

幾個簡單的動作就完全改變了一個人的氣質,誰也不會想到這樣身材嬌俏玲瓏,一雙盈盈秋水瞳乾淨純澈,笑起來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的人是西戎聖族現任大祭司。

“三個月?”阿納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師姐可是有任務?若不然怎麼當了三個月的小宮女。”

人都在眼皮底下三個月了,她竟然一無所覺。

阿平看着她,記憶里會賴着自己撒嬌,會蠻橫無理的讓她讓出聖主的位置,會為了給師傅找一株藥草親自爬上斷崖的……人為什麼要長大呢。

“是有一樁小事,算不得任務,順道來看看你,還有你的那位王后。”阿平語氣平平,聽不出情緒。

阿納卻心虛的露出一抹討好的笑,“能勞動師姐出馬,怎麼會是小事,師傅他老人家沒交代什麼嗎?”

知道她想問什麼,阿平也沒有隱瞞,“你強行留下大周的燕王,甚至不惜拱手相讓半壁江山,明着說是聖主強娶,暗地裏又把人拘在宮裏當王后……你想讓師傅說什麼?”

阿納訕訕的收了笑,求饒道:“師姐?你快告訴我吧,師傅到底怎麼想的?”

阿平眸中波瀾不興,三個月時間足夠她了解整個王宮一切動向和秘密,可人的情感總歸是有偏頗的,她微微嘆息,“師傅測算過,你和他並無緣分,全靠你強求,不過竹籃打水罷了。”

所以才會遣她前來烽都,一則除去大周安插在烽都的監司暗部,二則推波助瀾,徹底打消了阿納意圖用聖族的絕密換取與心上人廝守的念頭。

“我不相信!”阿納從來不相信命,十多年前她沒有死於叛軍爪牙,十多年後能復仇成功,甚至還成了西戎王,她今時今日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來的,搶來的,西戎本來就是個誰強誰說話的地方,她是女子又如何,不照樣碾壓一群男人。

“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殿中一時靜得不發一聲,阿納漸漸冷靜下來,也有些懊惱,尤其是眼前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淡漠沉靜的樣子,看自己像看吵着要吃糖的孩子。

“師姐,我……”

“我支持你。”

出乎意料的,阿平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勾唇而笑,眉眼彎彎:“師傅沒交代時間,我可以在烽都多待幾日,你若是能教他也傾心於你,師傅那裏我幫你。”

“真的?!”阿納立馬開懷而笑,反過來,伸手抱住她,“太好了師姐,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師姐!”

阿平感受到她濃烈的情緒,激動,喜悅,與當年當上西戎聖主時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驅散的沉甸甸的愧疚也壓得阿平沒好意思抱回去。

最好的師姐?若有一日你知道這一代的西戎聖族本就是只剩一個聖女,血脈純正的那一個才能擔任,若你知道,西戎和大周從血脈上就不相容,註定就不可能在一起……到那時,你還會喊一聲師姐嗎?

一個好處盡占,惡事做全的師姐。

目送着阿平離開后,阿納站在原地,眼神漸漸顯露出複雜,外人都說西戎聖族神秘莫測,行蹤縹緲,實則她們一點也不神秘,就是一群不敢出世,苟苟縮縮在深山老林里的阿爾那族人。

她至今記得,師傅撿到阿平的時候,明明比她大一歲卻瘦弱的像個貓兒的人高燒不醒,一度以為會救不活。

後來阿平醒了,卻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師傅說人燒傻了,不記得就不記得吧。

阿納卻覺得不公平,為什麼有的人高燒一場就可以忘卻一切,重新開始,而自己背負血海深仇,從不敢忘?

師傅說阿平既然大一歲就是師姐,可以給她作伴解悶兒。

可她寧願養一隻狗來作伴。

直到後來,她出山做任務,幾次落入險境,都是阿平救的她,兩人的關係才開始親近起來的。

“王上,阿爾那海將軍求見。”

思緒被打斷,阿納抬手揉了揉額角,近日是怎麼了,總是很輕易就挑動了情緒,甚至生出一些惡念,“傳他進來。”

“還有,去西華宮傳話,晚上我會過去。”

阿平說了會幫她,就不會食言,她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讓濮陽予安心甘情願的留在西戎。

以情為餌,畫地為牢。

可濮陽予安這人是塊精雕細琢的寒玉,捂不熱。

這日晚上阿納穿了大周女子的衣裳,寶藍色齊胸襦裙,與她穿西戎衣裳完全不同的氣質神采,因深輪廓高鼻樑而帶來的那股異域風情削弱了,多了一份女子的溫柔。

阿納放下骨子裏的驕傲,學着大周女子的樣子來到濮陽予安面前,盼着能得他青眼相待。

可自從今年她說要他留在王宮三年,才肯告訴他解毒秘方之後,濮陽予安就變了,眼裏看不見她。

自知理虧的她挖空了心思討好他也無用。

今晚也一樣,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濮陽予安都看自己的書,還是她走的時候,聽見他擱下了書卷,顯然是為了應付她才假裝看書。

戌時過,圓月高懸夜空。

濮陽予安夜起飲茶,然後從桌上點心挑了一樣,掰碎了露出裏頭的信紙,“馮失蹤。”

馮友,烽都監司司長,也是一年前和沈沉一起秘密策劃幫助他逃離王宮的暗部首領。

暗部是領軍銜,而監司是掛職……馮友失蹤,暗部無首,監司亦有暴露的威脅,這無異於盲他眼目,從此成了囚禁深宮的廢人。

濮陽予安起身,信紙丟進燈火里燒盡,空曠沉靜的大殿襯着他身形孤寂,單薄,可少年人的心裏已經燃了怒火。

西院一間普通的廂房,阿平撿了一身乾淨衣裳拿到浴房更換,被替換下來的衣裙裙擺沾染着血跡,斑駁凌亂。

之後她才回到房間,立在木架前用熱水泡手,先前冷水清洗過的一雙手,指尖縫裏還有猩紅的痕迹,頑固的像血跡主人的硬骨頭。

“主子。”門外傳來一聲輕喚,阿平召他進來。

王宮裏的侍衛長到她跟前,帶着一身沒散乾淨的血腥氣,“主子,人已經處置妥當了。”

阿平抬起手,燈光映照着她的纖纖玉指,白皙,乾淨,十分的好看,“王上若是問你馮友的事情,你據實告訴她。”

“是。”侍衛長應道。

“你明日傳話給阿爾那海,讓他盯緊了丞相府,我倒要看看,這人皮下究竟藏着什麼狐狸尾巴。”

阿平慢條斯理的擦完手,該吩咐的都吩咐了,才讓他退下。

一直謹首低頭恭恭敬敬的侍衛長出了門才默默鬆了口氣。

他是御前護衛,日日跟在西戎王阿納跟前,忠心耿耿,也時常因為阿納性情蠻橫受了無辜責罰,可他從來不怕。

阿平卻不一樣,她救過他的命,也讓他又敬又怕。

第二日天很熱,中午外頭走動的人都少。

阿平在岔路口站了好一陣,她體質特殊,大烈日炙烤着也沒出一滴汗,連手腳都還是涼的。

來到靜月湖。

今日比上次更安靜,水面波光粼粼,一派靜謐。

阿平沒有刻意的去找尋,就地選了個靠岸近的樹底下坐着,既曬不到,又能眼觀八方。

濮陽予安出現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她蜷靠着樹,在拂面而過的熱風裏眯起睏倦的眼。

弱小而安靜。

他想起了年幼時養的長毛貓兒,圓潤的頭,細小的耳朵,眼睛大且圓,胖胖短短的四肢,送貓給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耳邊恍惚而起的卻仍是熟悉的聲音。

“你看它是不是很可愛?”

“懶懶的,像你。”

濮陽予安喜歡絨絨的小動物,過生辰的時候那人又送他一隻雛鳥,暖紅色,捧在手裏就像一團紅色絨球兒,當時他一眼看見那小傢伙黑漆漆的眼睛,撲棱着軟乎乎的翅膀,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

此刻,濮陽予安盯着阿平看。

她處在半睡半醒間,意識迷糊,他的目光比之前都更為直接,卻也更為複雜。

阿平醒的很突然,睜開眼就看見濮陽予安背着手,轉身要走。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要去哪?”

剛清醒的嗓音有點啞,她本來就聲音小。

(濮陽予安的番外是接第一世的正文完結,交待完他的結局,小輩們的番外就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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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貴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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