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生消(四)
十二、
蓮惜神色漠然,自顧地於蛇潮中擺出舞姿起勢,眼前這遍地密集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劇毒蛇群,彷彿被無視了一般。
群蛇見此,再也按耐不住凶性,狂亂涌動起來,數以萬計的猙獰毒獠,泛着金鐵似的寒光,瘋狂向蓮惜周身刺去。
與此同時,蓮惜舞起綾帶,在蛇潮的撲殺中,翩然起舞。
青翠光華隨即湧起,環繞其身如霧氣般流動,又幻化出萬千片蓮花花瓣旋轉騰挪。
群蛇連綿撲殺間,與青翠光華一觸即碎,濺起漫天血霧,數以萬千的毒獠蝕咬,竟沾不得蓮惜衣襟分毫。
蓮惜與蛇群彷彿在共演一支絕美的殺戮之舞:
漫天鮮紅血霧與流動青光交相輝映,妖冶與空靈,血腥與清雅,詭異又和諧地融合於眼前,成就一幅驚世無二的奇畫。
即便是那皇城之內坐擁天下的君王,也會為之一顧沉淪......
離若軒這邊,也與巨蛇斗得正酣。
巨蛇九顆巨大頭顱,亮着臂膀粗的巨大毒獠,連綿交錯地向懸浮於空中的若軒蝕咬而去。
若軒在其九顆蛇首的交替攻擊中悠然穿梭,與一枚枚利刃般的毒獠擦身而過。
咋看險象環生,令人手心捏汗,實則從容依舊,於躲閃間,不時揮舞摺扇劃出道道弧形的紫氣劍光,狠狠劈砍在巨蛇周身破綻,激出陣陣氣浪。
巨蛇吃痛咆哮,身軀扭曲翻滾間,石沫橫飛,身上鱗甲破碎,皮肉翻卷,不多時便掛滿血口。
劇毒血霧四處飛濺,空氣中處處瀰漫惡臭血腥。
蓮惜這邊,用時無幾,赤煉蛇潮便被清理過半,餘下少數赤練更是被嚇的肝膽生寒,慌忙地四下逃竄隱匿。
收斂殺意,蓮惜收起神通,微微氣喘,看向若軒戰處,心中也不免升起擔憂:
這巨蛇相柳,乃上古至今存活了千萬年的凶獸,神通驚世,又怎會是好對付的角色?!
看狀況,一時半會也怕是無法分出勝負。
蓮惜的擔心不無道理。
巨蛇相柳此刻雖落於下風,處處被若軒牽制打壓,卻也未被傷及根本。
相傳九頭蛇鱗甲厚比鐵石,即便被斬下九首亦可再生,區區幾處皮肉破傷,只消眨眼須臾便可完好復原,兩相持久拚鬥之下並不能有結果,反倒是傷痛愈發激起了相柳的凶性,攻勢也愈發凌厲狠毒。
此消彼長之下,戰局拖延,恐生變故。
相柳戾氣愈來愈盛,攻勢更加刁鑽毒辣,蛇瞳一片赤紅,意識之中溢滿了殺戮。
又是戰罷一回合,兩人暫且分開,隔空相對。
若軒負手懸空,也不禁鎖緊了眉頭,心中鬱悶不已:
這魔物當真是皮厚禁打,若是尋常,挨了我這幾下招術,怕就是座山也被削平了去,卻也奈何不得它。打不死也罷了,還越打越凶暴,真真愁煞我也!
停手片刻,巨蛇相柳回神望去,只見得自己的赤煉蛇潮已被打殺殆盡,滿地血肉橫屍。
“螻蟻!游來盪去躲閃偷襲算什麼本事?!爾等膽敢屠我子孫!今日若不把爾等撕碎,本座妄稱凶獸之名!”
當即急怒攻心,周身血芒大盛,九顆巨顱再度向若軒殺去!
八顆巨顱從四面八方形成夾擊之勢,向若軒撲殺,欲封住其所有退路。
若軒隨之而動,身形縹緲間,險之又險堪堪躲開所有攻勢,騰向空中回望。
只見八顆巨顱同時發起攻勢卻盡皆落空,無奈之下相互撕咬在一起,霎時血如泉涌,痛嘯如雷。
若軒手中紫芒激涌,正欲揮扇還擊,卻覺一陣殺意從上方襲來,頓時寒意灌頂。
抬頭望去,巨蛇第九顆蛇顱猛然驚現頭頂,張口噴吐出如流瀑般的墨色毒汁,瞬時將若軒席捲包裹其中,再將其連同毒汁一併吞入腹中!
不過須臾之間,變故陡然而起!
“主人小心!”
蓮惜反應過來之時,若軒身形已然消失在巨蛇口中......
十三、
“吼~!”巨蛇九首仰天,暢快嘶吼,百鳥具驚,山石震蕩。
“主人......”
蓮惜臉色慘敗,怔怔地的望着巨蛇,忽地眼底掠過一抹狠色。
“孽畜!我要你償命!”
青芒席捲咆哮,氣浪激起漫天飛沙,蓮惜帶着濃重殺意向巨蛇襲去,萬千花瓣隨身席捲,竟如龍捲颶風一般,向巨蛇刺去!
“小小蓮妖!自尋死路!”
巨蛇九首望來,自是對蓮惜不屑一顧,張開九口,齊齊向蓮惜怒吼,巨大的的聲浪轟向襲來的蓮惜。
一個照面之下,蓮惜被聲浪正面擊中,攻勢瞬時潰敗。身形被擊退百丈余遠,口中鮮血噴濺,與漫天凋零的花雨一同向崖谷墜去。
主人,你的雙瞳是這般美,惜兒真的好生喜歡!卻為何總是藏着如此深重的憂愁呢?為何到死,我也沒能看透你的雙眸?為何呢......
蓮惜心底暗自苦笑。
“主人,但願來世蓮惜還能侍奉左右”。
語罷,蓮惜合上雙眸,晶瑩淚珠划向空中,任由自身跌落幽深崖谷。
如一朵凋零的芙蓉,從空中墜落,天地間染滿哀婉凄涼。
蓮惜自是知曉,以自身修為,斷不可能傷及相柳分毫。
只是,她不甘心主人就這般身隕......
只是,她不願孤獨苟活於這世上......
十四、
“傻丫頭,今生還未過完,就想着來世了?”
沒有意料中的粉身碎骨,蓮惜落入了一個帶着熟悉酒香的溫暖懷抱。
睜開眼,只見若軒正盯着她。
眼神中,七分心疼,三分責備,還有一抹一閃而過的盛怒!
“主人!”
蓮惜輕喚一聲,便將頭依戀地埋進若軒的臂彎。
嘴角流淌着血絲,卻溢滿欣喜的笑容,溫熱淚珠自美眸中不斷湧出。
若軒御風而行,自空中徐徐落地,放下橫抱懷中的蓮惜,揉揉她的頭髮。
“你!這......”相柳見狀,大為驚詫。
“很驚訝我還好端端的出現?不如你仔細品品,腹中那個‘我’滋味如何?”
若軒背對相柳,淡笑出聲,眼眸中埋上一抹陰翳。
話音剛落,巨蛇頓覺渾身劇痛刺骨,九口鮮血如瀑噴涌。
“九頭蛇,無論受得如何外傷,皆可重生,堪稱不死不滅。其實只因其內丹未滅”。
“而其內丹可於九段蛇身遊走轉移,尋常手段,自然無法毀其內丹、斷其根本”。
若軒轉過身,一步一步跨向氣息萎靡的巨蛇。
聽罷,巨蛇已然猜到了些許緣由,大感不妙,欲奮起反擊,奈何內丹被毀,修為所剩無幾。
“你剛剛吞下的,是我以‘偽酒’製造的分身假象,其中混入了巨量的雄黃。酒氣遊走全身,不論你如何藏匿內丹也是徒勞”。
“內丹一旦被毀,你那無限重生的神通,也就到此為止了”。
若軒仍在一步一步逼近,話語冷若寒霜!
從未有過的巨大壓迫和恐懼籠罩着相柳,緩緩的向後退去,蛇身顫慄,再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
相柳終於醒悟,從拚鬥開始,它已然被算計得徹底。
此人實在太過可怕,這場拚鬥,從始至終它根本無半分勝算。
“接下來......‘兵酒·干戈’!”
若軒一字一頓,眼中的陰翳化為無形盛怒。
酒露自袖中緩緩流出,竟懸於空中,逐漸凝聚成一把三尺有餘的暗紫長劍,透明劍身之上,蔓延着花藤一般的紋路。
殺伐之氣,衝天而起。
揮劍斜指大地,若軒微微屈膝,將劍刃拖在身後,紫芒暴涌間,向巨蛇疾速衝殺,劍刃在身後的大地拖拽出深長的劍痕。
若軒的身形與巨蛇相柳相比,有如螻蟻,但其如無邊巨浪般的磅礴氣勢,卻如魔尊降世一般,將相柳壓迫得難動絲毫。
九頭蛇·相柳,凶名橫壓三界,又怎甘就此罷手伏誅。當即榨乾周身殘留的最後一絲修為,血光湧起,催動九顆巨顱咬向若軒,瀕死一擊。
暗紫劍光閃爍間,最後的交鋒一瞬而過。
兩者身形交錯,背對彼此,靜止不動。
忽地,巨蛇一聲哀嚎響起,八顆頭顱盡皆碎裂,血如泉涌。餘下最後一顆完好巨顱也重重砸落地面,濺起漫天碎石。
若軒轉身躍起,踏於最後一顆蛇顱之上,將長劍點在其眉心處。
“如今,你雖修為盡失,我若留你一命,你仍可退化為一條普通赤煉,在此處安身立命。是生是死,且看你自己”。
若軒話如寒霜,殺意悄然瀰漫。
“你可是想從本座口中打聽魔主大人的消息?”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不要妄圖掙扎了。三界已經落入死局,諸天神明即將瀕臨末日!憑你就想破局?痴心妄想!”
“本座可告知與你,你所經歷過的所有痛苦、恐懼,在那位大人的遮天魔炁之下,就像蜜一樣甘甜!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詭異笑聲未絕,若軒陡然收劍向後躍開,隨即,巨蛇最後一顆蛇顱,轟然炸碎。
相柳蓄足了最後一絲神力,將頭顱引爆自盡。
千百年來,凶名橫壓三界的上古凶獸,九頭蛇·相柳,終是以自盡的方式,落了個神魂具散的凄慘下場......
十五、
若軒轉腕揮劍,將暗紫劍刃上的劇毒蛇血振散乾淨,透明長劍便又緩緩蠕動,化為酒露,收回若軒袖中。
蓮惜也站起身來,捂着胸口,強忍傷痛,踉踉蹌蹌地靠攏若軒身邊。
兩人相顧一眼,四下望去,只見得屍橫遍野,血泊成流。
巨大的蛇首四處零落,即便有寒風不住地疾速刮過,也卷不走這瀰漫衝天的惡臭血腥。
原本土地的芳草萋萋,如今盡皆枯萎凋零,被血污染滿滲人的黑紅。
眼前,宛如修羅煉獄之景。
“欸......”
若軒長嘆一聲,不知是為這諸多死去的生靈嘆惋,還是感慨眼前的景象過於恐怖血腥而瀰漫的濃稠肅殺之意。
還有相柳口中所謂的魔主,宛如一座大山,橫壓二人心頭,難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