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章番外收尾
“德妃姐姐言重了,本宮豈是鐵石心腸之人,既然姐姐已經求到本宮跟前,本宮自當竭盡全力周全。”
明知今日之禍幕後主使就是面前這位,德妃去不得不啞巴吃黃連,心底恨毒了她嘴上卻還要再三感激。
“只要皇後娘娘信守承諾,稍晚起居錄便會送入乾坤宮,為免娘娘麻煩,臣妾就先告退了,今日一別他日相見便是在黃泉之下,臣妾先走一步。”
也好到陰曹地府向閻王爺告發你韋氏的累累罪行!
後半句德妃和着淚和唇邊的血咽下,她這一生心高氣傲,想不到最終卻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場,一字落錯滿盤皆輸,但願還來得及,信使已經十萬火急向著煜王的封地而且……
德妃走後,乾坤宮再次冷清了下來,流韻捧着一盞小廚房秘密料理好的紫車河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韋皇后常年用厚厚的脂粉掩蓋真實的紅潤臉色,為了保持容貌不被特製的脂粉損害便以紫車河入葯保養肌膚。
“娘娘該用駐顏湯了。”流韻知道這湯里的秘密,她娘還在世時紫車河悄悄送入宮后便是由她料理,而今她娘不在了,這份“重擔”自然是落在她身上。
今夜是流韻第一次處理這東西,說實話她到現在還想吐,這東西腥得呀,難怪以前總覺得韋皇後身上有股子奇怪的味道,說也說不上來,還以為是為了裝病故意弄的。
如今想來應該就是常年服食紫車河的緣故,因為那怪味就和紫車河一模一樣!
韋皇后伸手接過流韻手中精緻小巧的白玉湯碗,碗裏盛着九分滿的,黑漆漆腥味撲鼻的湯藥,除了紫車河以外還加了幾十種名貴藥材,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本草綱目》中記載,兒孕胎中,臍繫於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蔭,父精母血,相合而成。雖後天之行,實得先天之氣,雖然非他金石草木之類所比。其滋補之功極重,久服耳聰目明,鬚髮烏黑,容顏永駐,延年益壽。”
韋皇后語畢一飲而盡,擦拭嘴角時淡淡地說了一句:“火候欠缺了些,以往韋嬤嬤都是熬到只剩八分滿才呈上來。”
“是奴婢的疏忽,皇後娘娘恕罪,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起來吧,別動不動就下跪,本宮只是在教你韋嬤嬤來不及傳授給你的東西。”
“皇後娘娘寬宥,奴婢下次絕不會再出錯。”流韻偷偷捏了把冷汗,轉身將空碗送到殿外后又折了回來,恭聽吩咐,韋皇後果然有事交代。
“吩咐底下人手腳乾淨些,儀和宮的人一個也不能留了,至於德妃說的那本起居錄,八成是送出宮去了。哼,她自以為聰明,想將本宮玩弄於鼓掌?呵,德妃啊德妃,這多年還是沒長進。”
“皇後娘娘是說德妃是假意投誠,她根本沒打算真的將起居錄送到乾坤宮來?”以流韻的年紀自然不可能知道起居錄的秘密,不過她知道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甚至有可能關係到乾坤宮的榮辱興衰。
韋皇后殺心四起,眼神也冰冷到了極點,只見她走到窗檯邊眺望着無盡的夜色,淡淡地說道:“送是必定會送過來,畢竟她還指着本宮替她隱瞞合歡香之事。”
“不過德妃肯定還留了一手,她只會將謄抄的副本交給本宮,真的那本肯定快馬加鞭給她那殘廢兒子送去了,她以為是給煜王留了張保命符?哼!殊不知若是沒這一出,本宮壓根就沒將那坡腳的殘廢放在眼裏。”
“德妃可真是個好母親,估摸着是怕黃泉路上孤單,臨死前還要給她的好兒子送一張催命符!既如此,本宮便發發善心讓他們母子到地底下團圓吧!”
韋皇后擺了擺手在流韻耳邊吩咐了幾句流韻便快步走出了乾坤宮。
夜風凜凜,變成一縷幽魂的李幼澄淚流滿面,她看着眼前的韋皇后,從前的母女相宜都好似幻影一般,原來她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母后。
“澄兒,澄兒你在哪裏?”木戈的聲音毫無徵兆地落在院中,李幼澄嚇得一個激靈魂魄差點散去。
“木哥哥是你嗎?我在這裏呀!”
李幼澄拔腿跑了出去,可就在寢殿門口的時候卻跟迎面而來的木戈撞了個滿懷,木戈徑直從她身體裏穿透過去,一如其他人一般,對她的毫無察覺。
“木哥哥你能看見我嗎?我在這兒呀!我就在你面前,你快看看我……”李幼澄忍不住哭出聲來,但下一刻她便意識到不對勁兒。
這裏是皇宮大內,乾坤宮更是皇后的居所,外臣尚且不得進入更何況木戈一介布衣。
李幼澄着急地喊了起來:“快走快走,木哥哥你不能來這裏,羽林郎會把你抓起來了,快離開這兒!”
木戈根本聽不見,他大步流星地闖入寢殿內,放肆地大喊大叫尋找李幼澄的蹤跡,可奇怪的是韋皇后看見他不僅沒有露出絲毫驚訝,反而是欣喜若狂。
“戈兒你來了,母親派了那麼多人出去尋你,你究竟到哪兒去了,真是讓母親擔心壞了。”
“母,母后,你,你在說什麼……”李幼澄不敢置信,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母后怎麼可能認識木戈?他可是來自南陵啊!母后從未離開過帝都……
不,不,一定是她聽出錯了,腦海里某個怪誕的想法一閃而過,李幼澄只覺得通體冰涼。
木戈根本不理會韋皇后的話,他幾乎翻遍了寢殿內的每一個角落,遍尋無果便徑直轉身大跨步準備離去,不料卻被韋皇后一把抓住。
方才還在攪動腥風血雨心狠手辣的韋皇后,此刻卻變成了這世上最卑微的人,只見她堆起滿臉討好的笑容,語氣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極點,一字一句極其謹慎,唯恐惹惱木戈。
“你先別走,想找澄兒是吧,我,我派人去找,雖不知你是怎麼跟她走散的,不過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親自捧到你面前的。”
東西?李幼澄不敢置信地看着韋皇后,她甚至轉到韋皇後面前直愣愣地站着,為的就是能夠看清楚她臉上的神情。可惜她註定要心碎絕望,此刻韋皇后的眼睛裏只有木戈。
可木戈至始至終面無表情,甚至不屑開口與她說半句話,生硬而用力地甩開了她的手之後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往外走。
韋皇后畢竟只是個婦道人家,木戈武藝高強,她自然是抓不住也追不上,只得不顧儀態地跑出去衝著他消失的背影喊。
“回來,戈兒你快回來,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能在宮裏亂跑,到處都是羽林郎,母親既然答應幫你找澄兒了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的,你快回來!”
母親……
她的母後為何對木戈自稱母親?
李幼澄真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等夢醒了就還能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她的頭很痛,痛得她不得不抱住頭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韋皇后慌張地吩咐宮人們四處留意,一旦發現有外來者的痕迹不許聲張先回來稟報,之後又命人去給從前收買的羽林郎送消息,要他一旦設法保護木戈不要被羽林郎發現。
做完了這些韋皇后才重新回到殿內,坐在銅鏡前重新將病容化到臉上,她似乎是有未卜先知的異能,就在她臉上的病容剛畫好之後,內監便在外唱和。
“啟稟皇後娘娘,太子妃求見。”
“宣。”
“皇後娘娘恩准太子妃覲見……”
內監尖銳而細長的聲音落地,太子妃便出現在了內殿。
韋皇后臉上早已沒了方才的激動情緒,只見她焦急地抓住太子妃的手連聲追問道:“安兒怎麼樣了?太醫怎麼說,傷得重不重,好端端地怎麼會從假山上摔下來呢?”
“有勞母后掛心,兒臣聽聞因為安兒受傷之事,母后驚懼交加數次昏厥,太醫院又要照料安兒又要照顧母后病體,忙得是人仰馬翻,劉趙秦幾位堪稱聖手的老御醫更是悉數在乾坤宮為母后請脈。”
“兒臣着實擔心母后的鳳體,所以過來看看,未曾事先稟報就匆匆而來,還望母后不要怪罪兒臣失禮。”太子妃面帶微笑禮數周到,實際上她現在殺人的心都有了。
煞費苦心,甚至拿出親生兒子去拼,萬萬想不到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就在剛剛不久前,儀和宮的德妃已經認下謀害皇孫的罪名,太子妃當時就在現場,她甚至來不及問上兩句德妃就一頭撞在柱子上血濺五步,太醫還沒來就已經斷氣。
德妃說她殘害皇孫是出於嫉妒,因為她的親生兒子煜王至今尚未婚配,更別說開枝散葉了。
德妃還指責陛下偏心太子,也怨恨陛下因為煜王身有不足便看輕他,不肯給煜王一個好一點的封地,多年來更是未曾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建武帝自然是勃然大怒,人證物證俱在,德妃又對其罪行供認不諱,這謀害皇室血脈的罪名自然就死死地扣在了儀和宮頭上乾坤宮摘得一乾二淨。
不僅如此,韋皇后還反手送了一份厚禮。
整個太醫院醫術最精湛的太醫如今都被她扣在乾坤宮裏,就算放回去,只怕太子妃也不敢再用他們,畢竟她也分不清究竟誰是韋皇后的人,萬一用錯了人,當真害了安兒性命可就後悔莫及。
太子妃恨得直磨后槽牙,韋皇后臉上擔憂的神色不變,甚至還掉出了幾滴傷心內疚的眼淚。
“都怪本宮這身子骨不爭氣,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拖後腿,不過太子妃你放心,都是底下人辦的糊塗事兒,本宮都是半個身子躺在棺材裏的人了,太醫們自然是全力醫治皇孫要緊,本宮一醒就讓太醫趕快回去了。”
“母后誤會了,兒臣不是那個意思。”
“本宮知道,太子妃與太子情深意篤,太子從小就孝順,太子妃自然也是夫唱婦隨,本宮不會疑心你是來乾坤宮搶太醫的,本宮也絕對不會允許這樣有損太子顏面的風言風語傳出去。”
太子妃臉上一僵,要不怎麼說姜還是老的辣,韋皇后這麼一說,相信用不了半炷香的功夫,流言蜚語便會傳得沸沸揚揚。
這一步棋輸得很徹底,但不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還尚未可知!
太子妃柔柔拜道:“兒臣代太子殿下謝過母后憐惜,既然母后鳳體無恙,兒臣就先告退了,安兒的情況不大好,至今還未醒……”
說到最後太子妃適當地嗚咽了起來,一位心碎的母親,着實令見者落淚聞者傷心,想必要不了多久,太子妃不顧重傷的皇孫還親自到乾坤宮看望韋皇后的孝心也會在宮裏傳遍。
婆媳倆再一次交鋒,顯然韋皇后還是略勝一籌,畢竟她收穫了切實的利益。
李幼澄一刻也不想和韋皇后待在一起了,她淚眼婆娑地跟着太子妃離開乾坤宮,倒不是還像以前一樣被太子妃的虛偽友善蒙蔽了,而是真心擔憂安兒的病情。
正陽宮中兵荒馬亂,建武帝站在床邊看着遲遲醒不過來的小皇孫,忍不住勃然大怒,一腳踹翻了離床邊最近的太醫。
“廢物!一群廢物,食君之祿不能為君分憂,太醫院養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再治不好小皇孫,朕誅你們九族!”
一個活蹦亂跳調皮可愛的孩子,忽然變得奄奄一息,不管怎麼搖晃他眼皮也睜不開……
建武帝已到暮年,如何能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更何況太子妃將孩子塞進他懷裏的時候,小小的身子還軟綿綿的,香香的,眼珠子也在眼皮子底下微微地動了動。
可是現在呢?孩子的身子越來越冷,明明已經蓋上了三層厚厚的錦被。眼珠子也不轉了……這一切的一切可都不是什麼好徵兆,太醫們還束手無策!
建武帝就像被人狠狠剜去了一塊心頭肉,此時他不再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位因為愛孫命懸一線而傷心暴怒的無助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