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陸家（一）
第二天風平浪靜，陸太妃帶著兒子媳婦回娘家，她是唯一的嫡女，她的親娘沒有生下嫡子，家中只有幾個姨娘生的庶弟，從小感情就很差。
她又把娘親早逝的原因歸罪於父親太過寵愛兩個妾室上。
他雖然對娘親尊重信任，卻也從來沒有把心思用在她身上，除了祖訓規定的初一和十五外，幾乎不在娘的屋裏留宿，所以娘親多年鬱鬱寡歡而早逝。
家中的兩個庶弟又都是這兩個妾室生的，被教唆的從小就視她為敵，母親早逝后，她怨恨父親，厭惡姨娘和庶弟，幾乎很少回娘家。
等到父親去世，兩個庶弟不爭氣，娘家家道日益中落，她又有丈夫撐腰，夫家地位又足夠高，就更少回娘家了，只在逢年過節時派人送去勉強能看得過去的節禮罷了。
安平王府十分富貴，她因為心懷怨恨，卻從沒有對娘家大方過，陸家人得不到什麼好處，在背後沒少誹謗她，若不是顧忌安平王府的地位，怕是早就不與她來往了。
可是今年她卻要大張旗鼓地帶著兒子媳婦回娘家了，還帶了厚禮，目的很簡單，只為了揚眉吐氣和炫耀富貴尊榮，順帶出出氣，然後揚長而去。
因為五年前傳齣兒子的死訊后，她的庶弟居然只派了一個尚未成年的庶子上門弔唁，送葬的時候連靈棚都沒有搭建，還在背後說了許多冷嘲熱諷幸災樂禍的話，直接把她的臉丟到了整個京城，她如果不是因為喪子之痛迷了心神，那是絕對要鬧出一場事來。
如今她兒子回來了，雖然因為失憶暫時沒有授官，但是祖傳的爵位仍在，皇上還賞賜了大量的財物以示安撫，一再言明只要他恢復了記憶，就立即重入朝堂，他們安平王府又重新興旺起來，她怎能不親自上門出了這口惡氣？
喬蘿覺得她的行為有些幼稚，對於這種娘家人，直接忽視就是了，用的着這麼做嗎？卻還是不得不配合她演好這場戲。
可以說陸家人真的不是什麼好鳥，那兩個姨娘一個是窮秀才的女兒，一個是家生子出生，雖然確實已經老了，卻還能看得出幾分風韻，可見年輕時確實相當美貌動人的，難怪以前把陸老太爺迷的七犖八素的。
可是上面沒了主母壓制，又沒了男人罩着，兩個庶子平庸又敗家，這兩個只知侍侯男人沒有任何見識的老姨娘確實把整個陸家弄的亂七八糟不成樣子。
陸家原先家業也挺大的，兩個庶子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一個在太常寺做着小官，靠着安平王府的姻親關係勉強沒被免職，一個藉著管理家業混日子，現在陸家被他們敗的一大半宅子和店鋪莊子都賣了出去，只留一小部分自家人住，連同妻兒小妾，擠的也是滿滿當當。
最讓陸太妃痛恨的就是她和她娘以前住的院子那一塊都被賣掉了，那時她沉浸在喪子之痛中不知道，等知道后已經既成事實。
而她也懶的去贖，只去娘的墳前燒香告罪了一次就再不管了，從那以後也再沒有進過娘家的門，逢年過節為了不落人口實，也只派伶牙俐齒行事利害的婆子上門送些僅能看過眼的表禮而已，兩家的關係可以說是淡到極致。
看得出陸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大過年的，兩個老姨娘雖然穿着新衣，奴才們一看就是去年的舊冬衣，確實寒酸的很，陸太妃又氣憤又解恨。
氣憤的是祖上留下的家業被糟蹋成這樣，聽說大弟為了把一個頭牌清倌兒買到手，把兩個鋪子和一個莊子都賣了，如果不是她派人暗中買下，祖產還不知落到誰手裏。
解恨的是父親當年深寵這兩個姨娘和她們生的庶子，如今看他們過的狼狽不堪，也算是解了心頭之恨。
她掀開茶蓋聞一口，嫌棄的放在桌子上：“這是什麼茶？還不如我上次賞給管事婆子的茶好，拿下去拿下去，別噁心到我！”
那位滿面老褶子還塗脂抹粉的張姨娘不滿地說：“太妃能把好茶賞給管事婆子，都捨不得拿回娘家來，還好意思在這裏說！”
李姨娘也同樣塗脂抹粉不說，大概覺得首飾有點少，居然還在鬢邊插了兩朵大紅的絨花，活脫脫一個老媒婆。
她冷哼一聲：“我們陸家是窮，給太妃娘娘丟臉了，有這麼一個娘家確實讓您丟臉，既然如此，何不接濟接濟娘家？還在這裏冷嘲熱諷的！光是你一天手指縫漏下的那些，也就夠我們吃喝了！”
以前她們是不敢得罪安平王府的，後來發現陸太妃臉酸心硬，寧願對外人大方，也對娘家一毛不拔不聞不問，說話也尖酸刻薄起來，反正她們再怎麼鬧騰，陸太妃也不可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
不過對那位正襟危坐，一臉生人勿近相的安平王，她們還是不敢去招惹的，這位聽說忘了事，很可能也沒有半點人情味，萬一惹怒他可就承受不起了，所以只能充着婆媳倆冷嘲熱諷。
喬蘿插嘴道：“母妃一向賞罰分明，對於忠心耿耿有又用的人，自然是什麼都捨得的，對於那些沒用的窮親戚，當然什麼都不給了，免得便宜沾慣了天天上門打秋風！”
張老姨娘氣的臉色一變，看了看一旁冷着臉默不作聲程錦越，咽下了這口氣。
其實程錦越心裏爽快極了，越看喬蘿越順眼，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愛憎分明伶牙俐齒，說出的話，真是又解氣又解恨。
陸太妃深感痛快，再看着兩個老姨娘如今寒酸蒼老的樣子，想到她們年輕時深得父親寵愛的情形，一時氣涌心頭，一拍桌子罵道：“陸家是什麼門風？大過年的沒有一個主子出來待客，卻叫兩個過氣的老姨娘待客？這是什麼作派？簡直把人都丟盡了！”
原來陸大舅把清倌兒贖出來后，陸大夫人堅決不許領回家，否則就帶著兒女碰死在柱子上，她娘家父兄皆在官場，陸大舅不敢做的太過，無奈就把心上人養在了外在，清倌兒大過年撒嬌撒痴說頭疼，兩人正戀奸.情熱，陸大舅就找借口不回家了，陸大夫人氣的病倒了。
陸二舅欠了一屁股賭債，大過年的不敢回家，不知跑哪躲債去了。本來人家顧忌着他是安平王府的小舅子，還不敢這麼逼他，後來見安平王府根本不管不問，更不肯替他還債，就把他當尋常賭客對待了，反正陸府還有不少產業，只要賣一點就能還上，也不懼他賴掉。
陸二夫人擔心債主找上她，就帶着一雙兒女躲回娘家去了，陸家過年除了大房幾個年幼的孩子，就只剩兩個老姨娘撐着了。
見她罵的難聽，張老姨娘記恨她不肯讓兒子靠着安平王府的面子陞官，轉過頭去不理她。
李老姨娘記恨她不肯替兒子還賭債，讓他大過年的在外浪蕩，喲了一聲說：“太妃娘娘好大的架子，從來不管娘家的事，倒有本事充着庶母發脾氣？原來夫人當年就是這麼教你的？”
“庶母？母妃，什麼庶母？您不是外祖母親生的嫡親女兒嗎？這兩個老姨娘怎麼會是您的庶母？難道外祖父當年還娶了平妻或者貴妾？那她們倆誰是平妻誰是貴妾？”
喬蘿無比驚詫地問道。她臨嫁前可是惡補了后宅禮儀規矩，只有貴妾和平妻才有資格讓嫡子女和庶子女以庶母之禮相待，妾室只有資格做自己親生兒女的庶母。
通房丫頭連自己親生兒女的庶母都沒有資格做，不過一般人家為了讓兒女面上好看些，通房丫頭生養后都會抬為姨娘。
這兩個老姨娘，張姨娘是窮秀才家出身，因為天生麗質且懂琴棋書畫被賣到陸家為妾，因為簽了賣身契，所以一直是賤妾，無論陸老太爺多寵她，陸老夫人不鬆口，也沒法平籍，直到陸老夫人去世后，陸老太爺才平了她的奴籍，由賤妾變為良妾。
這麼一個買來的賤妾，哪有資格做嫡出大小姐的庶母？
至於李姨娘，本就是家生子，因為生的美貌伶俐又能說會道，被陸太妃的祖母送給兒子為通房，一家子幾輩都是王府的家生奴才，也是陸老夫人去世后，陸老太爺給平了籍成為良妾，那出身就更賤了。
陸太妃撲哧一聲笑出來，看喬蘿越發順眼了。
“好叫阿蘿得知，張姨娘是家裏窮的沒法子，賣給陸家為妾的，李姨娘幾輩都是陸家的家生子，當年可都是你外祖父的賤妾，在你外祖母面前都是以奴才自稱的。
她們在我面前自稱庶母，原是亂了嫡庶尊卑，要報請族長以族規處之，可是這個家老一輩也只剩下她們倆，我就大度不計較了，那種出身的人，原本就不懂事，與她們計較倒降了我的身份。”
張老姨娘和李老姨娘幾乎氣的渾身發抖，她們知道陸太妃生性厲害且脾氣不好，就指着看起來年紀小又乖巧的喬蘿：“沒有家教的東西，見了長輩不知行禮，還出言譏諷，真是好家教，等衙門開了工，老身就要去告你不孝！”